深度對話傳喜法師(上):「道」是一切生命的核心
「文化學者」「教育家」「彩虹法師」,您更喜歡哪個稱謂?
李炳亭:您是名人,我不知該怎麼介紹您更合適,網上至少有三種說法:稱您是文化學者、教育家和彩虹法師,您更喜歡哪個稱謂?
傳喜法師:這都是大家給予的厚愛,作為我來說是很慚愧的,每一個稱謂我都不敢當,都是對我的鼓勵,我會把它變成動力去努力。
李炳亭:我看到您有很多粉絲,寫了很多文章稱讚您,您能把儒釋道三教貫通起來,因此稱您為「文化學者」。
傳喜法師:我在學習,然後跟大家一起分享這個學習的快樂。
李炳亭:大家評價說,您在衝出圍牆做教育,您的法不僅在國內,而且在世界各地都產生了很大影響,所以說您是「教育家」。
傳喜法師:阿彌陀佛!對文化來說,一旦產生就沒有界限。佛教的智慧,或是我們祖先傳承的文化,其實在分享的時候是沒有界限的,特別現在有發達的交通、便利的媒體,現在交往和信息交流非常方便。
李炳亭:大家稱您「彩虹法師」,您弘法的時候常有彩虹相伴,這是一種自然現象還是其他,您怎麼解釋呢?
傳喜法師:多年以來,彩虹現象,是頻頻出現。從我們的知識範圍來說,它應該屬於自然現象,但跟我們弘法的場景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易於讓人產生聯想,這種瑞象跟活動之間的關係,我們很難去理解是必然的還是偶然的,我往往把它稱為「巧合」吧。十幾年來,這種情況出現的頻率很高,像這次剛結束的山東行程里,13天里出了8天彩虹,很多人由此也對我們祖先的文化升起了一種信心。這種天象,古書有載,現在重現於我們文化氛圍的背景中,還是易於讓人聯想的,引發了我們對祖先文化思考的一種力度,這種襯托會促進我們更加認真地去思考。
李炳亭:就是說,這不僅僅是一種自然景觀,也有可能是一種人文景觀,甚至是一種精神的呈現,可以這樣講嗎?
傳喜法師:應該說,文化有文化的力量,我們每次在學習傳統文化的時候,會有這種天象的話,這本身就很易於讓人聯想。今天我們也不知其所以然,也不敢下結論,反而對大家學佛、學習傳統文化升起信心是很有幫助的。很多人在看到這種天象的時候,幸福指數、歡喜心肯定是上升的。
李炳亭:熟悉慧日寺的朋友講,在慧日寺看到彩虹的概率很高,慧日寺也叫「彩虹寺」,以後想看彩虹就來慧日寺。
傳喜法師:這也是一種。任何一種好的現象,我們不敢有貪求之心,別人這樣子說的時候,其實我內心裡也有種想法,別人都說是「彩虹法師」,可哪天彩虹不出了,那我豈不破產了嗎?所以我也不敢去祈求這些,有或沒有,非我所想。對我而言,只是偶然巧合而已。
阿彌陀佛!
我的哭點很低
李炳亭:您知道您的粉絲最喜歡您哪一點嗎?您猜猜看。
傳喜法師:我自己很難想像他們喜歡哪一點,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身上有一股倔勁吧,這有可能是成功的地方,也有可能是失敗的地方。
李炳亭:在慧日寺待了幾天,我發現您的很多弟子看到您,都會感動得淚流滿面,是什麼在打動著他們?
傳喜法師:生命,其實是有深度的。長久以來,無論我們學習知識,還是社會文化以及生活中的這些話題等,真正能夠觸及到我們生命深處的東西太少,雖然每個人活著,但在生命深處有時卻處於一種壓抑的狀態。當講到信仰、講到佛教時,這時恰好能夠打開這扇心靈之門,一旦觸及到心靈深處,淚水就會潸然而下,那是情不自禁的。有時,淚水也是一種語言吧,也會喜極而泣。
李炳亭:這次慧日寺之行,有幸趕上了您主持的一場法會,在現場看到很多人都在哭,聽您的弟子們講:師父在開法會的時候也會哭,是什麼東西讓您哭的呢?
傳喜法師:從佛教的角度,這個世間不僅有人,還有畜生、鬼道,甚至也會想到我們的父母、生生世世的父母。佛教的人生觀是廣義的,有六道的觀念。在六道輪迴中,如果你看到這些眾生跟你的實質性關係,就是你的父母的話,或說,如果我知道我的父母在做牛做馬,在地獄裡受苦,那比在醫院裡開膛破肚還要痛苦時,又怎忍心我們的恩人在受苦而自己卻袖手旁觀呢?
再來,一個人學佛之後心靈會越來越敏感,這個生命跟自然、跟人的關係會更融洽,更容易體驗到別人的感受,也更容易被自然景觀、被人的情感所觸動。這種生命的敏感提升了生命質量,但不一定帶來更多快樂,至少是一個人在提升了生命質量後,能夠感同身受、換位思考,將心比心,所以,學佛更容易體驗孔老夫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更能體會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種生命與生命之間的關係。
在法會或講法的過程中,「那些流淚」都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因為佛的經典都有講到我們生命之間最美好的那種關係,甚至怎樣用佛法的智慧和力量去報答父母,報答天下的有恩者,報答他們的恩德,這時最容易觸碰到心靈的最柔軟最敏感最悲憫之處,也最容易產生悲憫蒼生的情懷。
李炳亭:看過您視頻或參加過法會的信眾,有的說:這個法師「笑起來迷人,哭起來動心」,您知道自己愛哭、愛流淚嗎?
傳喜法師:是。有時候我也想忍住,不流淚,但有時情不自禁。我就跟大家解嘲說:我這個人哭點很低。
解讀中華傳統文化
李炳亭:這麼多年來,您的使命感到底來自於哪裡?
傳喜法師:最初是從自己對生命的這種不放棄,想找到一個充實的生命,想找到立於天地之間的這種存在感、生命的價值,對我來說這是不懈的追求。當從傳統文化里獲得了生命的滋養,能夠六神有主,可以安身立命,自我回歸了;一個人當生命充實了就會「大」,大而有「光」,生命就有「質感」,當生命有質感時自然就會關心大家的生命質量。從自己家裡開始,我的父母兄弟、親戚朋友,然後到社會上的有緣者,慢慢幫助大家一起把心靈的沙漠綠化,綠茵滿地。
其實我們個人的痛苦是具有代表性的,精神食糧不同於吃飯,平時吃飯酸甜苦辣,眾口難調,但精神需求往往具有相同性。所以,我覺得是我們祖先的文化滋養了我,就像我生過這個病,知道這個病的痛苦,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治這個病的靈丹妙藥,就特別想能跟大家分享,使大家都能病癒。反過來說,我的病治好了,如果我不把這個葯推薦給病人的話,我的良心會受到譴責,就是自己得到了利益,也不忍心別人再在這個上面遭受痛苦。
中華傳統文化的內涵
李炳亭:既然您是「文化學者」,我想請教的是:弘揚傳統文化,您怎麼理解「傳統文化的內涵」?
傳喜法師: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說「人天相應」「人天合一」,這既是儒家的主張,其實道家也遵循。佛教對於「天」的含義有更深的內涵,總的方向是「人往高處走」。東方人的文化叫「文以載道」,這個「文」透出的是「人往高處走」的規則,是在幾十年的人生里,培養我們怎樣從低級、受約束、狹隘困惑的生命狀態,走向高級智慧的生命;這種高級智慧是慈悲豁達、天下大同,甚至超越生死的。這種文化應該是我們中華傳統文化的真正內涵。
李炳亭:「儒道釋」,這三教如此排列,有沒有高下之分?
傳喜法師:根據順序,「儒」是根本,是做人之本,本堅固了就會枝繁葉茂、蔭庇天下,所以根是很重要的。「道」,能超越人的狹隘,承認人可以修仙成道、飛身羽化,還能有更高的生命目標。「解脫六道」是佛教的特色。佛教雖然承認有每一層天,但佛教還主張從六道中「超越」出來,為究竟的生命,同時又承認「應當好好做人,做一個善良的人」。而且道教所講的「人應當還要往上提升」,還要有更高的生命目標,佛教里也都認可。所以,「三教」是既有次第又相互融洽地組合在一起的。
李炳亭:從文化的角度講,「三教」有沒有共同的基因,能不能簡要地描述或者表述一下?
傳喜法師:應該說,「三教」都屬於聖賢文化,都是聖賢愛民所流露出來的智慧。「三教」的安立是來培養我們每一個平凡的人,通過文化的熏陶、教育而轉凡成聖,都主張「向上走」,這是他們的共同點。「三教」里,沒有一點是對眾生不好、往下墮落的。你是從個人修身齊家平天下、修你的精氣神開始,還是從你的佛性來開發,角度各有不同。在方法上,佛教講得更細緻,就是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境界之外還有更高的境界」,所以文化依然有其自身存在的必要性。
聖賢教育的恩德是對生命的終極關懷
李炳亭:再從「教育家」、佛家的角度看「教育」究竟是什麼?
傳喜法師:「教育」就是把一個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普通人或是一個盲目生活在天地間的人,讓他知道自己可以不做凡夫,可以告別生死煩惱。父母對孩子的愛,有衣食住行就放心了,而聖人對大眾的愛,是告訴大眾天地宇宙間的真理、真相。教育的偉大有時會超過父母對孩子的愛,因為父母的愛有時還是短淺的,聖賢對眾生的愛,是給眾生生命終極的目標。所以,聖賢教育有給眾生終極關懷這樣的恩德。
李炳亭:對大眾來講,這種教育也要這樣去追求嗎?
傳喜法師:大眾教育要符合聖賢教育的根本價值觀。現在黨中央把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作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大眾教育也要遵循這個核心價值觀,不能與此相違背。
老祖先留給我們的都是智慧的精華
李炳亭:具體來說,從佛教的教育再往外遷移一下,到學校這個層面,面對「儒釋道」孩子先從哪個入門更好?
傳喜法師:作為小孩子受教育,應當先讓他認識,而不是入門,就像貨物的一個說明書一樣,先讓他看說明書,了解什麼是儒、道、佛?這是老祖先留給他的文化財富,他有這個知情權。
李炳亭:但對孩子來講,暫時不具備這種選擇能力。
傳喜法師:對。就像小時候大人讓我們讀《唐詩三百首》一樣,你讀下去了,即使不懂,因為它是文化正能量,正能量自身的這種氛圍、這個種子會種下去。所以,「儒釋道」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核心,對我們子孫的這種滋養,這種正能量的呵護,是潛移默化的。讓孩子去學習、了解,都是正面的,不可能產生負面。
李炳亭:多年來,關於傳統文化一直存有爭議,甚至在建國後逐漸達成了共識,即對傳統文化要「剔除糟粕,吸取精華」,您怎麼來評述這個觀點?
傳喜法師:古人的求學精神,應該說比我們現在要嚴謹。老實說,《四書五經》,我的眼睛真看不出哪裡是糟粕。老子《道德經》五千言,這「五千言」里哪個是糟粕?這都是智慧的精華!只有我們不懂的份兒,仰視還來不及呢,哪有資格去俯視!《四書五經》是這樣,佛陀的經典更是如此。愛因斯坦曾說:能夠隨著科學發展而發展的只有佛教,當今科學的發展會逐步證明佛教是正確的。這裡面不存在糟粕的問題,最多是我們的不理解,認識上存在盲點。你不認識不了解,不代表「它」是不對的,反而是我們自己沒有那個人生高度,能夠去看,等我們慢慢、慢慢成長,會越來越理解古人的智慧。
2014年11月,教育部發布的紅頭文件,通知各教委讓青少年讀經典,上半年還說儒家經典,下半年就直接說經典了,這是非常明智的。對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暫時不用去說什麼,只要先學起來、讀起來,這是邁出的第一步。
傳統文化是知識方法,更是一種高度的智慧,還是祖先對我們愛的流露
李炳亭:您是如何一步步走過來,才有了今天這樣對文化的認識?
傳喜法師:首先,中華文化是從低處往高處走,是一個轉凡成聖的安心之法,它需要我們用心靈,甚至需要用我們整個身心和這個方法相結合併一起去實踐的學問。我有幸把我的生命接受傳統文化的理論指導,去深入實踐後,反過來證明了祖先沒有欺騙我,句句箴言。尤其在實踐的過程中,它就變成了生命的正能量,變成了我們生命的一部分。
李炳亭:傳統文化是一種知識嗎?
傳喜法師:在理論的層面,它是知識;在實踐的時候,它是一種方法;當我們實踐了之後,再去證明的時候,它更是一個高度的智慧,還是祖先對我們的愛,是愛的流露。
李炳亭:今天的學校教育,是放大知識,讓孩子去背、去記憶,您覺得這種方法對嗎?您當年在學法時也這樣很辛苦地背誦嗎?
傳喜法師:對小孩子來說,這是一個學習過程吧,但不是目的。我當時學的時候沒有背,我是捧著書看,當看到「這一句話」不懂,要去「理解」它,理解了要「消化」它,消化了還要「沉浸」在裡面,還要「享受」它。所以,「這一句話」就讓我的生命「體驗」了很久。
內有佛性外有真理,每座寺廟各有家風
李炳亭:在我們看來,佛教本身就是教育,寺廟當然也是學校嘛,佛教的這種教育具有什麼特點?法師能否給大家介紹一下寺廟的這種教育方法?
傳喜法師:佛教講每個人都有佛性,而且內有佛性,外有真理,內外佛性的這個真理之光遍布一切處,缺乏的是你自己對它的認知,所以要想認知它,首先要安下自己的「心」。佛告訴了我們方法,比如「身」要守「戒」,「口」要去念智慧的法語,「意」要去憶念、思惟法語的真諦。在修習的過程中,每個人怎樣得利,各有不同。所以,不同的寺廟就有不同的氣氛,古稱「家風」。因為每所寺廟的教育者,他自己得到佛法利益的角度各有不同,傳播的手法也不一樣,所以每座寺廟就形成了不同的家風。
當你幫助別人時,首先被溫暖純凈的是自己的心
李炳亭:您弘法這些年,您的教育心得是什麼?
傳喜法師:古人,是很吝嗇語言文字的,老子一生就留下五千言,孔老夫子留下的也不多,儒家的《孟子》七篇三萬五千言,就算很多了。中國的現狀是,對傳統文化的精髓,已是山水朦朧,不識廬山真面目。我也嫌自己太婆婆媽媽,很多時候是要把它掰碎了、嚼爛了,讓大家慢慢去理解老祖先講這個話的意思。其實僅懂得意思,離修行還是有距離的。現在要在概念上去推廣,告訴大家佛教不是迷信,佛本身就是智慧,「佛」是印度話,中國話的意思是「智慧」,跟迷信是兩個完全不相及的事物,怎能將「迷信」的帽子戴到「智慧」的頭上呢?在這方面的解釋上,至少得費盡口舌。當前我們弘揚傳統文化,側重點跟古人不同。古人一說,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還吟詩作畫,個個心照不宣。現在你來講解,即使掰透了、嚼碎了,他還不知所云呢!
李炳亭:您會為此心生煩惱嗎?
傳喜法師:在跟別人講解的時候,也堅定了我們對「道」的認知,而且在實踐的時候,自己很認真、很投入,傻乎乎跟別人說的時候,自己這顆心也在其間被凈化、被溫暖。當你幫助別人時,首先被溫暖純凈的是自己的這顆心。佛教里說,這個過程也是一種自利利他,苦在其中,樂也在其中。
李炳亭:這也是一種修行方式、成長方式?
傳喜法師:是的。有時候幫助別人,比你個人學還要認真。就像老師講課,學生有時候也會變成老師的動力,而且越是好的學生,越能激發一個老師的學習狀態。我們理解了佛教,然後把自己的理解分享給大家,同時也能起到溫故而知新的作用。理論上認知到這一點了,但在我們人生的品格、福德上還是需要增上的。
學佛是恢復佛性最快的方法
李炳亭:很多人以為學佛是在逃避,在您這裡,我看到的都是積極的正能量。
傳喜法師:對。學佛就是認識生命、改造生命,恰是最積極的生命,它不是聽天由命,頭上蒙塊布在做人,佛教是打開心靈的窗戶,認知人生事物的發展規律。佛教講因果,因果就是事物的規律。認清因果,就是認清規律,這本身就是智慧,而且戒惡修善就是改變命運,這是多麼積極、智慧、高瞻遠矚的人生觀!
李炳亭:智慧只在佛經中嗎?
傳喜法師:智慧遍在一切處,佛經只是來解釋這個道理的。
李炳亭:比如我們社會人,不穿這身衣服、不披袈裟、不讀經也可以獲得智慧嗎?
傳喜法師:每個人都有佛性,但學佛是獲得佛性最快的方法。佛教的教導就是集聚、總結了人類的這種智慧。佛教承認每個人都有佛性,每一個人都能成佛,但讀經卻是我們恢復佛性最快的方法,是捷徑,因為這是前人的智慧嘛。
學校教育應從佛教中汲取哪些營養?
李炳亭:您以教育家的眼光來看社會、看學校教育,社會應該如何去推廣這種教育,學校教育應從佛教中汲取哪些營養?
傳喜法師:作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我們的衣食住行受之於社會的恩惠,以佛教的智慧去報答社會,這是我們生命的責任。社會是由個體組成的,個體生命是會被影響的,個體生命會思考、有離苦得樂的本能,每個人都有向上的本能。這些先決條件都決定了佛教大有用武之地。從佛教的角度看,眾生都是我們過去的父母,是我們感恩的對象,更是我們的服務對象。
李炳亭:再回到學校教育,師生關係是不是能夠受一點啟發?您覺得今天應該如何當老師?
傳喜法師:老師很神聖,可以啟迪智慧,做老師的首先要有父母心,很希望自己的孩子身心靈健康成長,有可能自己的孩子教不好,卻可以教得幾十個別人家的孩子,從他們身上得到教自家孩子的成就感。儒家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能把別人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將心比心」,就會把自己所知道的這些知識傳遞,讓我們自己的生命成為孩子們成長過程中的「陽光雨露」,把我們的生命融進這些新生命的成長過程中,這是人生很幸福的事情!
李炳亭:您覺得老師應該教給學生什麼東西?
傳喜法師:這個很重要。首先自己要明白。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對自己祖先的傳統文化、對祖先的智慧,知道得太少。中華文明是世界文明的一分子,現在我們整體人類對祖先文明都了解不多,這是當前老師所要注意的!文明是斷代的還是相續的?習主席說,一個民族的文化是這個民族歷史的基因。這個基因不能斷,鏈條不能斷。無論科技怎樣發展,都不能離開這個民族曾經的那種成熟文化。古老的文化依然會呵護現代心靈,可以凈化人心、凈化社會。所以,我們不能拋棄、割斷祖先的文化來看今天的發展。教育部要求青少年加強讀誦經典,我覺得老師在這方面更要打好紮實的基本功。否則,學生都開始讀誦經典了,我們老師反而還不懂經典呢?傳道、授業、解惑,不就落實不下去了嗎?
李炳亭:在怎麼教上,您有什麼建議?
傳喜法師:一個老師首先得知道,一個生命身心靈怎樣健康成長,要因人而宜,因材施教,甚至能夠借種種因緣去鼓勵啟迪孩子、鞭策孩子,這就是一個老師的智慧和人格魅力了。
現狀的深層根源
李炳亭:今天當老師也非常不容易,很多老師會說:現在受家庭教育的影響,孩子很難教,為什麼會造成這種局面呢?或者說,家庭教育問題的根源出在哪裡呢?
傳喜法師:是中國近百年來的去中國化。所謂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是西方思潮對中國的衝擊,中國傳統文化在這種思潮的衝擊下,受到了極大損傷,甚至曾經的傳統文化為主流的中華文明在近百年來被徹底邊緣化,今天的現狀基本是新文化運動影響的結果。特別是作為孩子父母的我們這一代,對於傳統文化根本上就是文盲,在我們生命的字典和書本里,就沒有接收過傳統文化這種道統學說。再來,中華民族曾被欺壓侵略、挨打受窮,有這樣痛苦的歷史記憶。社會發展的重心自然而然就放在了物質建設上,國家的綜合實力乃至衣食住行物質水準的提高上,造成了精神層面的匱乏。特別是對祖先人文精神關懷方面,嚴重匱缺。這一代的父母,首先自己也活得渾渾噩噩,不知道生命的究竟意義是什麼,對孩子的教育自然也無從下手。社會現實的短視,更讓我們莫衷一是,不知道應該拿什麼給予孩子才是正確的。
「香火」的涵義
李炳亭:好像價值觀有問題,是吧?
傳喜法師:現在父母的價值觀也是如此。但不管怎樣,有一個很好的現象是,孩子一旦讀書了還是相信老師的,老師對孩子的影響有時是超過父母的,老師還是孩子成長過程中最主要的引導者。
李炳亭:能否這樣講,無論是家庭教育、學校教育還是社會教育,其實都是為了解決一個價值觀的問題?
傳喜法師:價值觀是一個籠統的概念,還是要回到中國傳統文化上來,因為傳統文化有人生高度。
李炳亭:就是為什麼活著嗎?
傳喜法師:對,為什麼活著,你活著幾十年的使命是什麼?你人生的實際意義是什麼?從民間來說,過去生小孩子叫「香火」,為什麼叫「香火」?如果沒有傳統文化,我們就不知道「香火」的涵義;有了傳統文化,從祭祀上來講,有孩子就意味著有人祭祀你,這個孩子就是你祖先的香火。那這個孩子怎樣才有能力來祭祀祖先?如果你道德敗壞、身心摧殘,又怎能祭祀父母呢?只有有道德、有福德,發光、發熱的這個人,才能成為祖先的香火,才能光宗耀祖。如果他自己連做人都「立」不起來,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大寫的「人」,非但不能光宗耀祖還辱沒門庭,他就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香火」。在整個人類的繁衍中,「人」,是一個有機的階段,是生命這根鏈條上的一個鎖扣。依此觀念,中國傳統文化的生命觀是全息的 —— 有祖先,有此生的價值,有未來子孫的價值,所以必須要把子孫培養成一個「人」—— 一個對自己、對社會有用的人。
「道」是人類文明的核心 東西方最大的差異是文化
李炳亭:有人講:和西方比較,我們不僅在經濟上不如人,在道德、文明程度上也不及,造成差異的原因歸結為中國傳統文化。您也多次去過西方,看到了西方文明,您怎麼評價這些?
傳喜法師:對,我看了之後對比發現,在中華傳統文化昌盛的時候,我們在人類歷史上曾長久處於人類文明領先的高度,甚至那些外國人要到中國來留學、定居、移民,以到中國來能做個一官半職,引以為傲,到中國來曾是世界各國人民的夢想。在中華文化斷層一百多年後的今天,我們在個體修養上有時也比不過西方人,這是因為在現代化的進程中,無論工業革命還是科技革命,在給人類社會帶來物質進步和發達的同時,他們沒有拋棄幾千年的祖先文明。
李炳亭:而中國恰恰拋棄了?
傳喜法師:對。我們失去了祖先文明。
李炳亭:從根源上講,東方人和西方人的根本差異到底在哪,僅只是文化嗎?
傳喜法師:東西方比較的話,最大的差異還是文化的差異,最主要的還是我們拋棄了自己的祖先文化,是這個形成了最大差異。
「文化」和「文明」是一回事嗎?
李炳亭:您把這種文化稱為聖賢文化?
傳喜法師:對,聖賢文化。
李炳亭:您一直在講「弘揚傳統文化」,有時您會講「道統」,這兩個辭彙,我弄不清,「文化」和「文明」是一回事嗎?
傳喜法師:「文化」更偏重在技術層面,還有就是人類活動的這種現象,有時也被稱為文化。應該說,「文明」是更道德、更正面的,比如像煙草這種負面的也有文化,酒也有酒文化,甚至賭博也有賭博文化。從這個角度上說,二者不能劃等號,「文化」有時候不一定是「文明」。
李炳亭:我們要弘揚的到底是「文化」還是「文明」?
傳喜法師:在文化的思維中抉擇出正確的行為,這是一種文明。
一切生命的核心就是「道」
李炳亭:您剛才講到:這麼多年來,您沒有發現中國傳統文化中有不好的東西?
傳喜法師:是。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都是祖先的智慧精華,但是子孫不孝,是我們沒學好。
李炳亭:您剛才提到「道統」,今天中國文化中「道統」還存在嗎?
傳喜法師:現在雖已不是主流,但不代表「它」不存在,乃至冥冥之中都存在。
李炳亭:記得: 兩千多年前,孔子問老子,老子似乎回答已經「不存在」了,那麼今天還會有嗎?
傳喜法師:這是比例問題。如果大街上十個人都知「道」,那是說社會上都存在;如果十個人里有九個人不知「道」,只有一個人知「道」,那就不是主流了。
李炳亭:就是我們講的「一脈相承」里還有「一脈」?
傳喜法師:中國的仁人志士,作為一個賢者,在通達了這種智慧後,他肩負著社會責任,他要「力挽狂瀾」、「為往聖繼絕學」、「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一個賢者的勇士精神也正在於此。
李炳亭:我很好奇,這「一脈」到底存在於書本還是山野,還是在您宗教歷代的師承、口耳相傳中?
傳喜法師:經典當中肯定是記錄了,傳承上需要人去點撥、去發揚,去為我們解讀引導。所以,「師」叫「傳道」——「傳」書本裡面文字的精華義;「解惑」,讓大家撥雲見日,能夠去領會體驗;甚至「授業」,幫助大家「身心靈」合一。
「師」,其實就是做這個事情
李炳亭:既然它一直存在著,今天為什麼 「人」卻在墮落呢?
傳喜法師:因為「道」是形而上的,一個人對形而上的認知是漫長的,很多人在還沒有認識「道」之前,有可能他所接受的更多的是「非道」的,就是不符合於「道」的東西。
李炳亭:「道」為什麼離「人」越來越遠,是「道」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傳喜法師:人的問題嘛。「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道」就在那裡,就像時下流行的那首詩:你來或不來,它就在那裡。
李炳亭:法師這樣講的話,有它積極正面的意思,就是在鼓勵大家。
傳喜法師:是,「果實」還在那裡,關鍵你要有採摘這個果實的勇氣!
李炳亭:問題是芸芸眾生去哪裡求「道」呢?
傳喜法師:我們所講的「道統」就是這樣,「道」有傳承。「儒釋道」,就社會意義而言就是為了「傳道」。如果天下都通達「道」了,「儒釋道」就不必存在了。正因為天下茫茫然都不知「道」,所以,儒釋道才有很重要的社會價值,就是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李炳亭:我依然很好奇:知「道」的人,為什麼不出來積極地像歌星開演唱會那樣去弘法、弘道呢?
傳喜法師:因為一個知「道」的人,他首先自己要修「道」。
李炳亭:「道」會退轉嗎?
傳喜法師:「道」不會退轉,但是修道的「人」會退轉,人是一個綜合現象。
「道」是不生不滅的,像一個規律一樣,但是學習規律的人,有可能會退轉。他認知了,他學習,他訓練自己跟「道」合一,一旦「合一」了,他確實會跟天下大同、跟生命是同體關係,佛教里稱「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中庸》講:「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當他要把「道」告訴給大家的時候,就有理論、有對機、有因材施教,就產生了「教」、「方法」。本來「道」是不可言說、無形無狀的,但當「道」的體驗者來告訴大家的時候,他會用恰當的語言來描述,這就不得不藉助於各種語言文字了。
李炳亭:「道」既然這麼難,我們要求教師去「得道」「傳道」,是不是已變得很苛刻了?
傳喜法師:不是。這關係到我們的重視程度。如果我們認為這個比黃金石油更有價值,人還是可以領悟「道」的。石油在地下那麼深,都能從石頭裡擠出油來,相對而言,還是開採石油的難度更大。如果我們知「道」的價值,所有一切生命的核心就是「道」,如果沒有「道」,再好的技術乃至發達的科學,都會淪為人類自我毀滅的「因」;如果我們能正視「道」是人類文明的核心,現在這個時代要想讓老師們明白、讓大家明白,還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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