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風雲》之第二十六回 承父業 獻公登基145

春秋時期，大國爭霸，征戰不休，生民塗炭，諸侯煩怨。夾在兩大國之間的宋國承受了更多的因戰爭帶來的苦難，宋國人對這種無休止的戰爭非常厭惡，為達到罷兵息爭的目的，宋國上卿華元奔走於晉楚兩大國之間遊說，竭力糾合兩家罷兵講和。當時，晉楚兩國連年征戰，國內百業凋敝，也想暫時休養生息，就接受了宋華元的罷兵建議。衛定公十年，即公元前579年五月，晉厲公派大夫士燮與楚公子罷、許偃於宋都西門外舉行會談，兩國代表歃血為盟。盟曰：「晉楚不相加兵，好惡同之，同恤災危，備救凶患。若有害楚，則晉伐之；倘有害晉，楚亦如之。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而討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胙國。」兩國歃血盟誓完畢，各自回歸本國。獨鄭成公須到晉國接受和約。這年夏天，晉厲公姬壽曼邀請衛定公姬藏、魯成公姬黑肱到瑣澤會盟，盟會上重申了晉楚和約。楚公子罷也回國召集會議，向自己的屬國傳達了西門盟約內容。史稱晉楚兩國的這次西門之盟為第一次弭兵會議。

秦晉自餚之戰之後，兩國失歡，晉國的霸業受到秦楚聯盟的影響，陷入了兩線作戰的被動地位；加上靈公荒淫無道，不行君事，在晉靈公和晉成公兩朝，晉國霸業中衰，被南方的楚國奪去中原霸主地位。晉景公繼位後，企圖恢復先君霸業，採取了新的戰略：其一，剿滅了赤狄，消除了來自身邊的威脅；其二，鞍之戰中戰勝了齊國，拆散了齊楚聯盟；其三，派大夫屈巫通於吳國，聯吳國制衡楚國；其四，主動釋放楚國戰俘鍾儀，楚共王則派公子辰出使晉國，拆散了秦楚聯盟。晉景公病故後，晉厲公繼續奉行和楚政策，與楚國終於達成了西門之盟。兩國暫時息兵，停止戰爭。同年，晉大夫郤至使楚，楚大夫公子罷使晉，兩國互相聘問，晉楚兩國之間出現了難得的和平局面。

秦晉失歡後，兩國衝突不斷，幾十年間兩國共經歷大小十餘戰，晉國勝多敗少。晉厲公繼位後，向秦桓公作出了和平試探，兩君約定在晉地令狐相會。公元前581年冬，晉厲公先到會所，而秦桓公卻不肯渡過黃河，只派大夫史顆到黃河以東與晉厲公結盟，晉厲公也派大夫郤犨到黃河以西同秦國結盟。歸國後，秦桓公即背叛了令狐之盟，聯絡楚國和狄人共謀伐晉。楚共王拒絕了秦國的要求，並向晉國通報了情況，楚秦因此絕交。公元前579年秋，秦國趁晉楚兩國在宋國會盟之機，唆使白狄出兵侵犯了晉國邊境。晉國返兵大敗白狄於晉地交剛。

為了報復秦國的教唆和挑釁，公元前578年夏五月，晉厲公邀合齊靈公、魯成公、衛定公、宋共公、鄭成公、曹宣公、邾人、滕人等八國諸侯會晤於京師雒邑，諸侯先朝覲了天子周簡王，而後由周簡王監軍大舉伐秦，周天子還派大臣劉康公、成肅公率王師助戰，衛定公率師參加了這一次遠征。秦桓公見諸侯大軍壓境，亦起兵進至涇河以東迎戰。諸侯聯軍進攻到了秦國的麻隧，即今之陝西涇陽縣境，俘獲了秦軍將領成差；然後聯軍又渡過涇水，一直攻打到秦國的侯麗方才收兵。麻隧之戰的失敗，使秦國數世不振，不再對晉國西部構成威脅。而晉國在取得麻隧之戰的勝利後，完成了「秦、狄、齊」三強服晉的部署，中原諸國實為晉之屬國。在這次討秦戰爭中，曹宣公卒于軍旅，為晉國的霸權事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曹公子欣時到晉國恭迎曹宣公的靈柩，留公子負芻監國，負芻趁機殺害了太子而自立為君，是為曹成公。諸侯向晉厲公請求發兵攻打曹國，以討負芻擅殺曹太子之罪，但晉厲公卻推辭說：「兵將疲憊，且待他年。」諸侯心懷不平，遂各自撤兵回國。史官吟詩諷晉厲公曰：

晉國枉自居霸壇，恤病伐二成笑談。

抑惡揚善盟主事，緣何推脫待他年。

公元前577年春，衛定公攜夫人定姜前往晉國朝聘了晉厲公。定姜者，衛定公之夫人，衛獻公之嫡母，衛公子之母也。定姜是齊國公主，因衛國是姬姓，同姓不能通婚，故衛國宮室總是娶異姓為妻。史書記載，衛公子既娶而死，其婦無子，畢三年之喪，定姜送歸其婦，任其改適他人。臨行之日，定姜親往送之，至於郊野，婆媳恩愛哀思，悲心感慟。定姜立而望之，揮泣垂涕，乃賦詩曰：「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史學家認為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送別詩。定姜送走了兒媳婦，歸泣而再望之，又賦詩曰：「先君之思，以畜寡人。」君子們稱讚定姜是一位非常仁厚的婆母，明白事理，達於事情，於是，有人賦詩讚之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 。」西漢大家劉向頌之曰：「衛姑定姜，送婦作詩，恩愛慈惠，泣而望之。數諫獻公，得其罪尤。聰明遠識，麗於文辭。」定姜聰明賢惠，胸襟開闊，容貌莊重，舉止嚴肅，一時成為四方國家宮室效仿的婦女楷模。

衛定公朝聘晉國時，衛大夫孫林父已奔晉國居住了七年，晉厲公強迫衛定公會見孫林父，衛定公堅辭不見，晉厲公只得作罷。同年夏天，衛定公結束了對晉國的國事訪問，準備動身返回衛國，晉厲公讓孫林父隨同衛定公歸國，並命大夫郤犨率人護送。當郤犨將這件事告訴衛定公時，定公當場就想加以拒絕，夫人定姜對他說道：「孫林父乃先君宗卿之嗣，今又為大國所請，君雖惡之，則不如宥之。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經過定姜的一再勸說，衛定公才答應讓孫林父一同歸國，並恢復他的官職與食邑。回到衛國後，衛定公在宮中設宴招待郤犨。宴會上，郤犨態度傲慢，欣欣然面有德色，衛國君臣皆不悅。衛上卿寧殖私下裡對衛定公說：「郤犨必亡。古之享食，觀威儀，省禍福。詩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傲，萬福來求。今夫子言行孤傲，此取禍之道也。」後來，晉國郤家果然為晉厲公所滅，寧殖的預言不幸言中。寧殖，死後被謚為惠子，衛大夫寧相之子。寧相退位後，其子寧殖入朝為卿士，寧殖有非常敏銳的洞察力，能夠通過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準確判斷此人或其家族未來的命運。他先後輔佐衛定公、衛獻公和衛殤公三君，成為衛國的股肱重臣，在朝中的地位僅次於正卿孫林父，是寧氏家族中突出的人物。

是年秋九月，衛定公病重，他知道自己的壽期就要到了，就吩咐大臣寧殖和孔成子，要他們立侍妾敬姒的兒子姬衎為太子，做為衛國的儲君。十月，衛定公病死，享國僅12年。衛定公死後，夫人定姜痛哭不已，可死了父親的太子姬衎卻並不怎麼悲戚，面色欣欣然，似有竊喜之意。定姜見太子如此情狀，馬上停止了哭泣，內心憂愁得寢食俱廢，她搖頭嘆息道：「是夫也，將不惟衛國之敗，其必始於未亡之人。嗚呼，吾君不使子鮮主社稷，此上天要降禍衛國也！」子鮮，衛太子姬衎的同母弟弟，衛國出名的賢人哲士。衛國諸臣聞聽夫人之言，無不惶恐驚懼。孫林父還將他的寶玉重器，從帝丘盡皆轉移到了他的封地戚邑，讓他的妻子居住在戚邑妥為保管，他還竭力結交衛國諸大夫，以便將來發難時取得他們的支持，多災多難的衛國又埋下了內亂的禍根。讀史至此，後人讚美定姜曰：

莫道女人見識淺，定姜眼界闊無邊。

諫君暫施妥協計，誰說女子不如男？

次年春，衛人安葬了衛定公，國人擁立太子姬衎即位，是為衛獻公，衛國的第二十五任國君。公元前576年春，晉厲公邀請衛獻公、魯成公、鄭成公、曹成公、齊國佐、宋世子成、邾人在衛國戚邑會盟，這是春秋時期諸侯在衛國戚邑的第二次會盟。這次盟會的主題是，履行諾言，議罪曹成公，以正其擅殺曹國太子之罪。盟會結束的時候，晉厲公命士卒拘執了曹成公。曹成公是一國諸侯，晉厲公也不敢自決，就派人把他押解到了京師雒邑，交由周王室發落。諸侯打算冊立曹國的子臧為曹君，子臧再三推辭說：「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為君非吾志也。雖不能聖，敢失守乎？」說罷這話，子藏就逃奔宋國而去。若干年後，曹成公自周歸國，仍為曹國國君；子臧自宋國回國後，永不出仕。

晉楚兩國本有弭兵之盟，但晉國經常邀合諸侯東征西討，在諸侯間的勢力有愈來愈強的趨勢，楚共王心裡很不平衡，於是，他就率先背盟，挑起了諸侯間的戰爭。公元前576年六月，楚國發兵侵犯了鄭國暴隧之地，燒殺擄掠一番之後，又侵及了衛國的首止之地。鄭國子罕奉命率兵反擊，攻取了楚國的新石之地。十一月，晉士燮邀合魯叔孫僑如、齊高無咎、宋華元、衛孫林父、鄭公子鰍與吳子壽夢會盟於吳地鍾離，今之安徽鳳陽。這次會盟的主題是商議諸侯共同討伐楚國的問題。楚國聞訊，大為驚懼，為了重修睦鄰友好關係，楚國決定與鄭國講和，意圖拉攏鄭國，離間鄭國與晉國的關係。公元前575年春，楚共王令公子成割汝陰之地與鄭國，鄭成公接受了汝陰之地後與楚國結盟，遂再次叛晉附楚。

晉厲公聞鄭國與楚國結盟，登時大怒，他接受了大臣欒書的意見，指示衛國先行出兵討伐鄭國，衛國軍隊奉命開赴到鄭地鳴雁，今之河南杞縣。四月，晉厲公召集諸大夫來朝計議，最終議定傾一國之兵，大舉討伐鄭國，藉以引蛇出洞，一舉戰勝躁動的楚國。晉厲公獨留荀罌居守監國，自己親自率領欒書、士燮、郤錡、荀偃、韓厥、郤至、魏錡、欒針等大將，發車徒600乘，浩浩蕩蕩殺奔鄭國而去。鄭成公一面積極備戰，一面遣使星夜馳奔楚國求救。楚共王乃大發兵徒，拜司馬公子側為中軍元帥，令尹公子嬰齊為左軍，右尹公子壬夫將右軍，自統親軍兩廣之眾望北進發，日行百里，其疾如風，風塵僕僕，馳援鄭國。五月，晉楚兩軍在鄢陵大戰，此役楚師敗績，公子側兵敗自殺，楚共王還被晉軍射傷了一隻眼睛。其後，楚國內亂不斷，又有吳國從背後掣肘，楚國自此一蹶不振，喪失了稱霸諸侯的能力，楚國稱霸諸侯的歷史宣告結束。晉厲公在鄢陵之戰中戰勝楚國，實現了重建霸業的願望。此後，晉國與吳國在諸侯中各領風騷。

楚共王為援救鄭國，被晉人射瞎了一隻眼，鄭人被楚共王的精神深深打動，儘管楚國在鄢陵之戰中慘敗，鄭國又處於晉國強大的軍事壓力之下，但鄭僖公始終不肯背楚降晉，表現出了鄭國人的堅強氣節。是年秋，晉厲公召集齊靈公、衛定公、宋平公、邾人在宋國沙隨議事，商議再度討伐鄭國的事宜。七月，諸侯之師駐紮在鄭國都城新鄭西邊，魯國軍隊則駐紮於鄭東督揚，不敢越過鄭國境地與諸侯會合。隨後，諸侯聯軍又遷師制田，一路向南，攻打楚國的盟友陳國，至於鳴鹿；之後，聯軍移師伐蔡，兵至潁上。是夜，鄭將子罕率軍偷襲了諸侯聯軍大營，齊國、衛國、宋國軍隊遭受重創，諸侯聯軍潰敗回國。

穆姜是魯宣公的妻子，魯成公的母親，她與朝中的大夫叔孫僑如通姦，淫亂而無德。魯成公十六年，叔孫僑如與穆姜秘密謀劃，企圖推翻魯成公執政的魯國政權，後因陰謀敗露，穆姜被遷往東宮，叔孫僑如被放逐到國外。公元前575年冬天，叔孫僑如出奔到齊國，而後又投奔衛國避難，列於衛國卿士之間。叔孫僑如的父親叔孫得臣曾在衛國咸地大敗狄兵，俘獲了瞍瞞將領長狄僑如，因而名其子為僑如。後人賦詩嘲諷叔孫僑如道：

叔孫僑如真糊塗，臣子安敢通國母？

兔子尚惜窩邊草，人寧不如一野兔？

公元前574年春正月，鄭國大夫子駟率軍侵犯晉國南部的虛邑和滑邑，衛獻公命北宮括率師攻伐鄭國，配合晉國的軍事行動。衛軍侵入鄭國腹地，兵力抵達鄭國西南的高氏後撤兵。夏五月，鄭國以太子髡頑、大夫侯獳入楚為質，請求楚國發兵救援鄭國。楚共王派公子成與公子寅率師北上，幫助鄭人戍守鄭國。是年夏，為了徹底制服叛服無常的鄭國，晉厲公會同周室卿士尹武公、單襄公和魯成公、齊靈公、衛獻公、宋平公、曹成公及邾人出兵伐鄭，大軍自鄭國西北部的戲童出發，一直攻打到了鄭國南部的曲洧。晉國軍隊在鄭地鄢陵重創了楚師，六月二十六日，晉厲公與諸侯同盟於鄭國西部的柯陵，重溫了兩年前的戚邑之盟，並謀劃攻打鄭國都城新鄭。

諸侯軍隊在鄢陵重創楚軍，楚共王聞訊大驚，急派令尹子重率大軍北上，救援盟友鄭國，大軍逼近鄭國曲洧東北的首止，攻擊諸侯軍隊的側後方，企圖截斷諸侯聯軍歸路。諸侯軍隊勞師日久，士卒極度疲憊，今又見楚兵來救，且又阻斷歸國之路，遂倉促撤兵回國。是年冬，晉厲公與周大夫單襄公再會諸侯，率兵圍攻鄭都新鄭。楚共王派公子申率師北上，楚兵渡過汝水救援鄭國，諸侯軍隊無心戀戰，是年十一月，諸侯聯軍撤師歸國。讀史至此，史官嘆曰：

疆場廝殺亂紛紛，腥風血雨愁煞人。

出征將士聞楊柳，仰頭望月思家門。

春秋戚邑諸侯會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