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中日空軍第一次交鋒

高萍萍

在許多人的印象中,中日之間的空戰始於1937年8月14日,弱小的中國空軍在杭州灣上空,首次與號稱「所向無敵」的侵華日軍航空隊展開較量,並旗開得勝,在中日空戰史上寫下光輝一筆。但事實是:中日首次空戰發生於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期間,中國空軍首次參加了抵禦外敵的作戰。面對日本首次空中攻擊的挑戰,中國航空隊戰士與國際友人,在組織、數量不如人的情況下,奮勇作戰,三度給日軍以痛擊。

「一·二八」淞滬事變,日方主要攻擊上海閘北駐軍。日本於一周前(即1月21日)即調遣「鳳翔」、「加賀」2艘航空母艦編組(第1航空戰隊),配合游弋在中國黃海一帶的水上飛機母艦「能登呂」號南下上海吳淞口外的馬鞍群島,伺機出擊。1月下旬的某一天,上海《申報》披露了「能登呂」號的消息,但似乎並沒有引起太多國人的注意。載有日本海軍製造的水上偵察機的「能登呂」號,在寒冽的海風中駛向東海,艦旗獵獵。

「能登呂」逼近吳淞口後,上海虹口公園附近的日本海軍司令部鹽澤少將向它發來密電:速與各艦長磋商任務!數日之後,集結在吳淞口外的10艘日艦與艦上日本海軍陸戰隊士兵,以及20餘架作戰飛機,參加了對上海的作戰。

淞滬首戰是日本以海軍陸戰隊和航空兵為主力,對中國華南腹地進行「穿心戰術」的第一仗。從1月29日清晨起,「能登呂」艦載10式三型水偵機轟炸商務印書館與閘北、滬寧鐵路中國軍隊陣地。這天凌晨,在酣睡中驚醒的市民緊裹著身上的棉衣,爬在窗檯和屋頂上,觀看黎明前地面上閃爍騰起的彈道的黃色光軌。4時10分,數架水上偵察機突然出現在深沉的晨空中。這些嗡嗡作響蒼蠅似的幽靈由東飛向北又轉至西南各處,最後在浦東上空盤旋。

為對抗日軍空中攻擊,國民政府航空署積極調兵遣將,迎戰敵機。這次遭遇戰,日方早有準備,在數日前即加強了偵察工作。當天,日軍派「鳳翔」艦偵察隊平林長元與戰鬥隊所茂八郎大尉,共率13式三型艦上攻擊機2架,3式一型艦上戰鬥機3架至閘北、真如方向偵察。2月5日早上7時,我方由隊長黃毓沛率領的第6、第7兩隊容克(德制)、可塞(美製,一稱柯塞)、林克(英制,又稱林柯克、林格)、達(美製,一稱道格拉斯)機等共9架飛機17人,前往上海虹橋機場增援,2小時後陸續抵達。

我方可塞機在途中遭遇日方戰鬥機,雙方在崑山上空短暫交火,之後分散,互無損失。11時,臨時指揮官沈德燮下達作戰命令:「我機專對高昌廟、閘北、吳淞一帶天空警戒。如敵機至我陣地區域內即行抵抗。租界及兵艦等處,不令飛往。並視察及散發傳單。」11時30分,我方飛機陸續起飛,5架達機在前,2架可塞機在後。升空後再度遭遇「鳳翔」號艦載機。容克、林克兩機亦緊急升空,雙方展開激烈格鬥。最先接觸敵機的3架達機攻擊低空之轟炸機,互相纏鬥,等到日軍戰鬥機出現時,我方戰機因性能不及,避而退入雲中,繼續執行其他任務或直接飛往杭州筧橋。

容克、林克兩機直接與敵戰鬥機交手,704號可塞機也加入,我方稍佔優勢,日機暫避雲中。林克機與704號可塞機又合攻艦攻機。不料,林克機在射擊時,機槍卡殼,該機駕駛員朱達先欲以橫轉動作脫離,遭到日機后座機槍反擊,人機俱傷,返回虹橋機場降落,由沈德燮派員送入醫院。

林克機退出戰鬥後,704號可塞機孤軍奮戰,遭到前來掩護的日軍戰鬥機攻擊,602號可塞機立即前去支援,兩機均退出戰場。日軍遂轉向容克機圍攻,正在蘇州河上空與日機作近距離格鬥的容克機在602號可塞機的再次支援下,結束纏鬥,轉向目的地杭州。

當日空戰歷時約45分鐘,雙方均無損失,但我機略有損傷,以704號可塞機中彈6發最多,日機損傷不詳。中日雙方稍早在他處各損失一架飛機。當日一架「加賀」艦載13式艦攻機,由矢部讓五郎大尉等3人駕駛,於真如附近為我軍地面炮火擊落,全員殞命,日軍首度在戰場上損失飛行員。

中國方面則有第6隊副隊長黃毓全1人不幸犧牲,年僅28歲。當時,黃方婚假結束返滬,當天得知敵我空戰方酣,因救兄(黃毓沛)心切,未經檢查就登上印度籍飛行員朱達先所駕駛的林克機,由於林克機已有損傷,因此升空不及百尺就失速墜落,造成機毀人亡。黃毓全成為空軍抗戰史上第一位犧牲的飛行員。在他犧牲之後第二年6月,其家鄉廣東台山縣人民在縣城東部石花山豎立紀念碑,以示對這位抗戰英雄的紀念和緬懷。

2月5日空戰剩餘的8架飛機先飛抵杭州,608號達機於當天下午5時返回南京報告,容克機、可塞機亦返回南京,其餘4架達機則返南昌及集中蚌埠待命。

中國空軍與日本航空兵進行首輪空戰後,加強了南京、杭州、蘇州方面的防禦。淞滬事變後,鑒於蘇州位於京(指當時的首都南京)滬之通道上,為南京防空之門戶,也可作出擊淞滬之前進基地,因此航空署即在蘇州設立空軍指揮機關,派指揮官顧榮昌帶領機械員工、掩護部隊、無線電台,駐防蘇州。

日方洞悉我方之部署後,採取高度警戒。2月17日至21日,每日最少5架,最多17架飛機,頻繁偵察,甚至多達一天3次的記錄。

抗戰初期,中美兩國航空界在軍事航空教育、軍用飛機採購、航空製造和航空運輸等領域曾展開廣泛的合作,甚至一批美國空軍軍事顧問和飛行員還加入了中國空軍的對日作戰。

羅伯特·肖特(Robert M. Short),1905年出生於美國華盛頓州塔科馬市,原來是美國陸軍航空隊飛行員,退伍後受聘美波音航空公司,1930年來華任「波音—P12E」戰鬥機試飛員兼教練員。

1932年淞滬抗戰爆發前夕,適逢波音向華推銷戰機,將1架編號X—66W的「波音—218」型(美軍P—12之原型機)戰鬥機運抵上海虹橋組裝。戰爭爆發時,肖特目睹日機在中國狂轟濫炸,炸死許多無辜的平民,義憤填膺,在日記中表明希望能像西部槍手一樣,駕機戰鬥主持正義。

2月20日,肖特駕駛組裝完成並配備武器的「波音—218」型戰鬥機(該機是當時最新式的戰鬥機,時速達306公里)由上海虹橋機場飛往南京,初衷是由於虹橋機場屢遭日機轟炸,為安全考慮,向南京疏散。肖特於16時50分起飛,升空後不久,即在南翔西方約9千米上空與3架日本3式艦載戰鬥機相遇,隨即展開空戰。肖特在三對一的劣勢,且高度低於日機的情況下,不但未加速逃避,反而利用波音機優越的爬升性能超越日機500米,搶佔攻擊位置後俯衝攻擊,激戰近20分鐘,擊傷日機2架,而肖特人機未損。被擊中數發的是由所茂八郎駕駛的長機,另一僚機被擊中一發,兩機均迫降公大機場,而肖特安然飛向南京,並於該日下午加入我方陣營,隨同我機調防杭州筧橋。

2月21日,航空署黃秉衡署長接獲在前線指揮淞滬抗戰的十九路軍總指揮蔣光鼐的來電,電文稱飛機來滬任務如下:(1)轟炸敵黎平路、高橋沙兩機場之飛機;(2)警戒我防區天空,使敵機不能向我陣地活動;(3)我機來時,請先通知,以免誤會;(4)避免租界天空飛行。由於連日天氣惡劣,我方當日並未出動,僅作空中警戒。22日,霧稍散,我方隨即派出9架飛機至上海執行任務。肖特跟隨我方人員至上海警戒,因上海霧重,一無所獲並失去聯絡。肖特竟飛向蘇州主動求戰。

在蘇州上空,肖特與日軍「加賀」號航母艦載機6架(3架日本海軍13式艦上攻擊機,由小谷進大尉率領;3架日本3式艦上戰鬥機,由生田乃木次大尉率領)相遇,發現6架日機正在對無辜的中國民眾進行掃射和轟炸,他毅然沖向日軍長機,充分發揮「波音」式飛機速度快的優勢,反覆穿插,機智地擺脫日機,咬住日本長機,冒險逼近,在相距幾十米的地方開火,擊斃日軍飛行編隊指揮官小谷進大尉,並擊傷后座槍手航空兵佐佐木節郎。小谷進的長機受到重創,因前座駕駛無傷而勉強飛回。但深入敵中的肖特卻因孤軍奮戰,飛機被日軍生田乃木次大尉擊中,墜毀於蘇州吳縣車坊鄉一處水中。肖特不幸犧牲,年僅27歲。

當日之戰發生於下午四點一刻左右,肖特在空中向小谷進進行了4次進攻,於5時墜毀,人機並殉。當晚11時,蘇州機場指揮官顧榮昌據報趕往現場,只見飛機墜毀湖畔,機頭沉入水中,機身全毀,肖特頭部、腿部摔碎,頸部中彈,當即運回蘇州官殮,之後運往萬國殯儀館,準備公祭。而日方竟厚顏無恥向美國總領事提出抗議,要求對方防止類似事件再度發生。

肖特與日機的生死搏鬥,很快見諸報端,《蘇州明報》、《申報》、《上海戰事畫刊》都刊載了他的事迹。為表彰肖特援華抗戰、英勇獻身的功績,國民政府特追贈他為空軍上尉,並決定為他舉行公葬。

1932年4月19日,應中國方面邀請,肖特之母伊麗莎白、弟愛德華·肖特乘坐「塔夫脫總統」號輪船抵滬參加葬禮,受到中國各界人士的歡迎。4月24日,上海各界為肖特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和公葬典禮。中國政府及軍方高級將領張治中、蔣光鼐、蔡廷鍇等贈送了花圈。民眾代表吳經熊致悼詞,盛讚肖特支援中國抗戰的崇高精神和英勇行動。這一天,上海各界下半旗致哀。肖特烈士的遺體被安葬在上海虹橋機場的墓地。同年,蘇州市民為紀念這位為保衛蘇州而犧牲的勇士,募資在肖特墜機犧牲之地豎起3米高的華表式的花崗岩紀念柱,並在蘇州公園內豎碑,以示紀念。

1937年8月,上海「八一三」抗戰中,肖特墓曾被日軍炸毀,紀念碑石由蘇州市民朱家康收藏起來,抗戰勝利後交博物館珍藏展出。1988年蘇州市政府重建紀念碑。

「一·二八」事變發生後,廣東航空處派出7架飛機,分別是3架瓦克機(Waco240),2架可塞機,1架容克機,1架萊茵機(Ryan B.5 Brougham,運輸機),北上入京(指當時的首都南京),支援中央。航空署在接到廣東來的飛機後,派出其餘可作戰飛機18架,與7架粵機一起,分批調往杭州筧橋駐防。日軍探到杭州筧橋是中國空軍大本營,集結了許多飛機和優秀飛行員,在轟炸完蘇州機場和上海虹橋機場之後,目標直指筧橋。

1932年2月26日凌晨4時,日軍以「加賀」艦小田原俊郎大尉空襲部隊指揮官與佐多、安延大尉率9架13式艦攻機,再加上「鳳翔」艦所茂八郎、渥美信一大尉所率領6架3式戰鬥機,直撲杭州,於6點半左右抵達筧橋,轟炸棚廠及場地。此時,中央空軍第2隊所屬德制容克「K—47」戰鬥機、第6隊所屬部分美製可塞機以及由丁紀徐率領的北上助戰的廣東空軍7架飛機,因接到日軍25日航空母艦駛離吳淞口動向不明的情報已移駐喬司機場。當警報響起,在喬司機場的航空第2隊隊長石邦藩與射擊手沈延世首先駕駛一架容克機編號為7號起飛迎戰。參加過2月5日首度空戰的航空第6隊分隊長蔣孝棠駕609號林克機,以及第6隊另一分隊長趙甫明攜射擊手龍榮萱駕駛一架可塞機緊隨其後。廣東空軍北上助戰的航空第2隊隊長丁紀徐亦搶上中央空軍第二隊的一架容克機升空迎戰,並命吳汝鎏、陳信源、余彬偉分駕3架瓦克機一同圍攻。其分隊長吳汝鎏、陶佐德,隊員陳信源、余彬偉、劉沛然等均分駕各機加入「二二六」戰鬥。

第一回合的戰鬥,由首先升空的第2隊隊長石邦藩飛至筧橋上空後,即向敵軍艦攻機隊進擊,三次進擊衝散敵軍隊形。趙甫明加入戰圍後,攻擊安延小隊,其1號機張線被趙射斷。石邦藩在追擊4架逃命的艦攻機時,被在上方掩護的6架3式戰鬥機包圍。石以一敵六,激戰中,不幸被日軍射中左膀。同時,發動機的3個汽缸中彈,遂迫降於機場附近的田野上。加入戰鬥的趙甫明在射斷敵機張線後,沖入敵陣,欲解救被圍困的石邦藩機,不料被日軍奪取高度進行俯射,趙遭所茂八郎射出的日軍薩姆彈(一說達姆彈)擊中胸部喉間3發,龍榮萱亦頜下受彈傷。趙忍痛駕駛,將飛機平安降落在喬司機場。趙後被送進廣濟醫院救治,因槍彈破片深嵌肺內,醫生要將肺傷一側切除,趙表示如切除半肺,成了廢人,不再能為抗戰效力,堅決不同意,終因搶救無效,壯烈犧牲。犧牲後葬於廣州空軍墳場,各界開會隆重追悼。三水縣人民為表彰他為國捐軀,特地為他建立了一座紀念碑。

第二回合的戰鬥,發生在7點左右,日軍在追擊石、趙兩機時,發現喬司機場停駐有大批飛機,欲掃射破壞,遭航空第5隊分隊長劉超以座機109號機機槍對空射擊,配合地面防空機槍,將日軍安延小隊2號機之冷卻器擊傷。第6隊分隊長蔣孝棠609號機加入戰鬥,與日軍艦攻機、戰鬥機交戰約20分鐘,未獲重大戰果,因燃料關係,全身而退。吳汝鎏、陳信源、余彬偉先後升空迎擊,丁紀徐爬高掩護。吳汝鎏追擊3架艦攻機時,反遭5架艦攻機前後夾擊,原先追擊另2架艦攻機的陳、餘二機此刻被日軍戰鬥機包圍。於是,丁紀徐俯衝攻擊,將處於日軍戰鬥機包圍中的陳、餘二機救出。吳汝鎏飛機因單獨作戰,油箱、引擎被擊中10餘處,之後回場迫降。余機則無恙回場。

上午結束戰鬥後,下午日軍又派出艦攻機6架、戰鬥機6架轟炸喬司機場,但喬司機場的飛機因早接到黃秉衡署長的命令,已分別飛往南京與蚌埠,未遭到損失。據民國時期的中央航校《航空生活》記載,在「二二六」筧橋空戰中,日軍扔下30多枚重磅炸彈,由於中國空軍的頑強抵抗和地面高炮部隊的密集炮火,中國軍隊僅有三架訓練機和一架運輸機有一些輕微彈傷。日軍方面情況則是,受損的2架13式艦攻機因迫降杭州灣海面,人雖獲救,飛機均沉入水中。「二二六」筧橋空戰不僅在「一·二八」抗戰時期,還在中國空軍抗戰史上佔有光輝的一頁。

2月27日,日軍又派出20餘架飛機佯裝轟炸浙江嘉興,但未投彈。29日下午1時,派出3架飛機再次進犯筧橋,扔下3枚炸彈,有2枚爆炸,炸傷一鄉農;在喬司扔下2枚炸彈,未爆炸;在七堡擲下8枚炸彈,5枚爆炸,鄉村損失不大。筧橋的高炮部隊奮力自衛還擊,日機逃竄。據說,其中一架日機被中國軍隊擊落引擎蓋一隻,上有41號標誌,此機在蕭山地區一豆棚墜落,飛行人員當場殞命。

「一·二八」淞滬抗戰是中國空軍參加抗日的第一場戰役。在這場戰役中,我方空軍和地面高炮部隊總計擊落擊毀敵機數量有據可查的為5架(其中一架是2月21日下午,我地面部隊在大廠附近擊落的,這是一架中島廠甲4式戰鬥機,據說這是日軍陸軍航空隊在淞滬事變中唯一承認的戰損記錄)。我方犧牲了黃毓全、趙甫明、吳明輝、羅昭漢、肖特等烈士。戰後,國民政府航空署為表彰先烈,在南京修建了航空烈士公墓(位於南京紫金山即鐘山北麓),使那些為國捐軀的英靈得到妥善安置。「一·二八」淞滬抗戰以後,當局對中國空軍的建設進行了深刻的反思,給空軍和航空工業的發展帶來一次大的機遇。中國空軍也積累不少經驗,為幾年後的「八一四」勝戰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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