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懷念多沒勁

與LL閑聊，說起《雷雨》里的周朴園和魯侍萍。讀高中時，老師講課說到周多年後仍習慣性的穿魯當年補過的衣服，仍在雷雨前習慣性的關窗是資本家虛偽的表現。我當即舉手起立表示質疑。他虛偽給誰看呢，如果他在成年後基於種種原因成為禽獸，也不能否定他曾年輕過，單純的愛過；年老後，為著這段沒有利益瓜葛的感情有些念想，多麼正常的事。我當時確信他心裡有她的位置，有他們過去愛情的位置。儘管重逢後他的禽獸想法在短暫的激動之後本能的冒出來，也沒有妨礙這一點。你當個有錢人看看，誰不想在你身上拔下幾根值錢的毛。這個想法持續到敲字為止。我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文藝傻逼。為什麼魯大媽在老情人這麼念舊的表現下激動一小回立刻很悲憤。她能不悲憤么？一生唯一的愛情極其悲慘的結局，帶著個孩子和不相愛的人忍氣吞聲過了大半輩子。生活的艱辛不足惜，反正也沒享受過好日子，但是被遺棄被玩弄的屈辱感卻鐵定始終伴隨。除此之外，見識和經歷過愛情激情的人，就像被開了扇窗。短暫呼吸過猛烈的新鮮空氣又被生生窒息了幾十年，對一個女人來說，該是怎樣的痛苦與憤懣。他的念舊與懷念相比之下，不過是對自我的安慰與美化，有甚感動。他在她快臨產的時候拋棄她，這才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更何況，她想相認時，他誤會她是為了錢財和報復而來。他的那些長情的話語怎不顯得虛偽和滑稽？對她有何用處？愛情或許早就消亡在時間中，怨恨或許也在漫長的時光里被掩藏，可那一刻，如是當代的你我，豈非要拔刀實行人道毀滅才足以泄掉新仇舊恨？？當確認到自己付出極大心血和代價換來一坨屎，這坨屎還在多年後陰魂不散的跳到你面前再次證明他的屎氣衝天，這難道不是人生的大倒霉事件？我等外人只看到表象便覺得或許也值得吧，起碼對方一直想著她，還說不定暗自悔恨呢。——典型的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可恥思路。想想事情擱在你身上我身上，立刻便要和老魯同志同仇敵愾，她如是密友，她若也跟著感動中國，我會笑話並羞辱她。——這麼簡單的邏輯，我現在才真正想明白，我是無可救藥的可恥的言情主義者。《海角七號》里遲到了幾十年的情書感動無數看電影的人，可對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太太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只為了死而無憾，只為了覺得沒有白白深愛過？浪費那麼多年的時光、心境、眼淚，糾葛後半生，為了這麼個結論就會覺得值得？如是你，你願意？輕易的放棄後，抱歉的懷念著，幻覺自己是個痴情種，尤其假以「我是為你好」的正當理由而自我悲壯感滿溢的蠢貨是愛情里可惡的一類人。他們懦弱、自私並且虛偽。被犧牲掉的你明明死於心碎壓在地下，卻在懷念里被輕飄飄的供上愛情的神龕，若干年後對方還端著放在你面前，以道德和人性的恐怖主義逼你做寬恕諒解的偉人。嗚呼，虛無的令人髮指。完美的愛，就當一起共進退，一起朝朝暮暮，一起互為支撐，如沒勇氣與擔當，放手後就別哭哭啼啼說我也沒辦法啊家裡人逼我或者說我還有其他責任等廢話，不夠愛就別端在手上自我感動。也有人說，愛是一個人的事，我愛你，但與你無關。這個論調有點怪，即便有人能做到，也是不得已的，滿是謙卑與隱忍。一個你不愛的人愛你，心軟一點的人就會覺得負擔，期望擺脫，你愛的人不愛你，這份愛是缺角的白紙，高貴而蒼白，撲街是遲早的事。這樣看來我對愛情的認識依然很絕對，很多年來並無改變。它因為絕對才值得人去嚮往和追尋。可能，我已把它上升為一種終極的理想。人們無限靠近，卻永難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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