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志剛解析2012日本大選與2013中日關係

訪談嘉賓：笪志剛黑龍江省社科院東北亞研究所所長、研究員、東北亞及日本問題專家主持人：各位網友大家好，2月16日，日本舉行第46屆眾議院大選。據日媒消息，日本國會眾議院選舉的初步開票結果顯示，最大在野黨自民黨單獨贏得眾議院過半數議席。自民黨黨首安倍晉三將擔任日本新首相。安倍的上台將對未來的日本外交特別是對華政策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本期博客訪談邀請北亞及日本問題專家笪志剛做客環球訪談，與網友一起暢談2012日本大選與2013中日關係。訪談現在開始，首先請笪老師給大家打個招呼吧。 笪志剛：各位網友好！很高興與各位網友就日本大選結果及日本的內政外交和中日關係展開互動交流。

一桶姜山：您好，有網友認為中國外交是「翻譯官」外交，請問您怎麼看？謝謝。

笪志剛：中國現在的周邊外交局勢異常複雜，不能簡單的將我國外交看成是傳聲筒或者是軟弱外交，中國的總體外交思路是與鄰為善，與鄰為伴。我們既要為我們的崛起謀求和平的國際環境，互利共贏的經貿環境，客觀友善的輿論環境，和諧共處的區域環境，那麼我們就要使硬實力和軟實力的使用相得益彰，我們的外交更重要的是體現硬實力軟使用。在對日的外交上，我們要採取有理有據有節，但還不要傷及兩國互利合作友好的戰略大局。我認為中國的外交是有連續性的，符合我國在世界多邊舞台所應採取的中長期戰略，由於信息的不對稱，很多人對我國外交會有不盡人意的看法，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串串：日本的經濟真的在走衰退的道路嗎？跟中國相比還是會好很多吧？

笪志剛：中日綜合國力對比，中國已經超過日本，這是不爭的事實，但在人均指標等很多方面，我們與日本還有很大的差距，這也是客觀事實。日本確實在經歷戰後最嚴重的衰退，國民的心態、國家未來走勢都存在不確定性和浮躁性，但據此說世界第三經濟大國日本已經淪為二流或三流國家好像也並不準確，日本既有產業衰退的一面，也有產業戰略轉型的一面，要公正客觀的看待日本，日本的很多方面依然值得我國今後學習、借鑒。從去過日本多次的角度，我認為日本還是一個在生活、工作各方面很有魅力的國家。

一桶姜山：請問您如何評價日本前任駐華大使丹羽宇一郎？您認為民間人士出任外交官是否可行？謝謝

笪志剛：我個人很欣賞丹羽宇一郎對中日友好在其任內所做的貢獻，也曾在現場聽其闡述過中日關係。我認為民間人士出任外交官，在世界外交舞台很常見，但是日本的情況更多的是被政府的政客和投機人士所左右，民間人士所能發出的聲音很弱小，在中日關係的大局上，丹羽大使已經做出了其應有的表態和判斷，有些甚至與政府的觀點相左，這一點很值得欽佩。

主持人：笪老師，此次日本大選自民黨重新執政，您認為對於整個東亞局勢帶來怎樣的影響？

笪志剛：自民黨重新上台執政，會給東亞局勢帶來正負兩方面的影響。日本有望產生一個較為穩定的長期政權，使日本克服短視的外交思維，從較為長期的角度去思考與中韓和東亞各國的關係，另外，比起石原慎太郎、維新會等更偏右的政黨執政，曾經對華開啟了破冰之旅的安倍務實外交也可能較為容易贏得周邊國家的諒解。負面影響在於，安倍在外交、政治、安保等各方面的表態，既有迎合國內民族主義的傾向，也有在島嶼等一些問題上愈加強烈的姿態，這些都容易加劇日本與中韓等國的外交碰撞，另外，安倍重視美國，重塑日美關係的表態，也與美國亞洲再平衡戰略不謀而合，加劇了東亞未來的緊張和不確定局勢。

一桶姜山：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關係是好也好不到哪兒去，壞也壞不到哪兒去，這個觀點您是否贊同？謝謝

笪志剛：的這句話，讓我想起基辛格的那句話，不好不壞的中日關係對美國是最有利的。一般而言，在綜合國力處於競爭和上升期時，涉及區域和國際博弈時，國與國間的關係可能摩擦會大於友好，但從世界區域一體化的長遠趨勢看，國與國之間的相互依存會越來越緊密，國與國間的關係會有複雜性，但更多的是呈現正相向的合作。因此我不太贊成您的觀點。

一桶姜山：最後一個問題，您認為日本政府右傾化會不會使中日發生軍事衝突？謝謝

笪志剛：日本社會右傾化和日本政治政客化可能會給中日關係的發展帶來一些隱憂，圍繞領土、主權等的爭執，會有擦槍走火的可能，但不會產生全面的對抗，因為這不符合中日彼此的國家利益和長遠的戰略取向。我認為不會有您所說的大的軍事衝突。

冷眼一丁：中日關係的走向前瞻

笪志剛：簡單幾個字概括——短期嚴峻，中期磨合，長期還需兩國政治家的頂層設計大智慧大戰略去支撐，預計國民感情會逐漸有所回升，經貿民間合作會逐漸恢復，我看好未來的中日關係。

小橡樹：您認為日本十年九相、六年七相政壇走馬燈式的旋轉的根源何在？

笪志剛：我的理解有如下幾點：日本長期經濟低迷的影響，日本社會失去追趕和發展的方向；日本政治家越來越陷入短視思維不能自拔，從政黨到國家缺乏可持續性的發展戰略，國家在應對外交、災難等非傳統安全挑戰時缺乏領導能力和決斷能力；國民對政治的關心越來越淡薄，日本周邊中韓等國的崛起使日本感到自卑和恐懼，無法有效應對來自周邊的挑戰。

北山愚公：請問，無論日本哪個黨執政，是不是將越來越右翼化？

笪志剛：我不太贊成動輒就將日本稱為偏右翼化或者右傾化的國家，日本是一個充斥著多元聲音的國家，雖然右翼的聲音很大，但我們也不能忽略日本社會存在著左翼和平友好人士，這就猶如東京究竟是鴿子多還是烏鴉多，一般人會認為烏鴉多，因為烏鴉的叫聲大，但實際上是鴿子多，因為鴿子發出的叫聲十分弱小。我們可以擔心日本社會存在的右傾化對日本的戰略走向產生負面影響，但不要將日本稱為右傾或右翼化的國家。

冷眼一丁：安倍上台，中日局部衝突的概率有多高？

笪志剛：要用數值來回答的話，我認為在20%以下 。

主持人：安倍再次當選日本首相，您認為其在對華政策和態度上，與野田最大的區別是什麼？中日關係未來的走向將會如何？

笪志剛：鳩山、野田為首的民主黨上台伊始，便主張中日友好，重視亞洲，鳩山還提出了東亞共同體的設想，但是，比起民主黨在內政上尚有可圈可點之處（166個競選法案，落實了116個）外，民主黨在外交上則敗得一塌糊塗，險些將日本外交引向危險水域，這也成為安倍在競選中詬病民主黨、擊敗民主黨的最大看點。所以說，安倍與野田的對華政策及態度區別在於，民主黨破壞了中日建交以來的雙方默契，使中日友好的口號徒有其表，而安倍雖然總體上也要以日本國家利益為前提開展對華外交，但安倍更富有靈活性，這從安倍第一次擔任首相，首訪中國開展破冰之旅可見端倪。未來的中日關係可能會延續一種時好時壞，摩擦不斷，但總體雙方會將風險控制在一定的層面不至於大幅惡化。島嶼爭端不是中日關係的全部，只要中日經貿人文往來能繼續深化發展，中日關係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白雲飄：安倍是鷹派的代表，曾多次表示「日本戰犯不是罪犯」，請您具體分析一下他的對華政策。

笪志剛：我個人認為，如果從思想上評價安倍，安倍對歷史認識的強硬言論和對戰犯的相關表態給其貼上個右翼標籤是不為過的，但是，一旦由政治家轉為首相，安倍就不能不顧及中日關係的大局、日本經濟界的利益、部分日本民眾的感受，而在繼續惡化和適當修補之間尋找一種平衡。但我們不要指望安倍在對華政策上做出損害日本國家利益，做出如我們期待的那樣的政治決斷。

尹斌：日本扭曲歷史的原因何在？只是因為右翼分子的搗亂嗎？政府的責任才是最重要的吧

笪志剛：戰後日本沒有像德國一樣，在清算歷史罪惡、懲治戰爭罪犯、進行和平教育及做出戰爭賠償方面那樣徹底，美國免除了天皇的罪責，使日本一般的平民產生了無罪的錯覺，加上美國由肢解日本變為扶持日本，以日美同盟將日本拉入了冷戰時期的歐美陣營，歷史問題的緊箍咒從此被放開，日本社會對歷史的翻案和加害者的訴求愈加強烈，這些都是造成日本在歷史問題上扭曲的原因。與其說是日本右翼份子搗亂的結果，倒不如說是日本右翼份子利用了上述因素，在不同的時期針對不同的國家，做出有利於日本政治土壤的選擇而已。當然，與一般大眾或深或淺的認識相比，日本政府反省歷史的責任過於曖昧的話，確實會影響與中韓等國的雙邊乃至多邊關係，也是中韓等國民眾質疑日本政府是否真誠反省態度的原因。

雨紛紛：您認為近些年的中日政治關係有什麼大的起伏嗎？

笪志剛：有，從上世紀80年代的蜜月期到90年代的摩擦期，再到本世紀前十年的對立和對抗期。隨著中日經濟實力的對比變化乃至逆轉，隨著中國的崛起加快及域外勢力介入的加大，中日的政治風險在不同時期針對不同問題也產生了不同的後果，中日的政治起伏是把雙刃劍，過大評價和過小評價都會使雙邊問題國內化乃至國際化，對兩國的社會穩定和周邊外交產生不同程度的衝擊，我希望中日未來能夠在政治層面建立一種政治互信機制，使政治風險可談、可控。

包子味饅頭：釣魚島問題一直在升級，貌似中日雙方都互不相讓，您覺得中日會因為釣魚島開戰嗎？若真的開戰，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呢？美國會不會出手？

笪志剛：釣魚島問題，使中日圍繞主權的對立加深，國民感情下降，經濟合作也受到波及，但據此說兩國會因島爭大開殺戒，也有些言過其實。釣魚島問題的雙方互不相讓，更多體現的是一種鉗制、威懾、決心、意志和勇氣，真正開戰的概率很小，一旦開戰，美國是否會按照他所做的承諾幫助日本，這需要我們從戰略高度進行研判，不能誤判和錯判，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主持人：安倍上台後，您認為中日釣魚島問題將如何發展，美國會幹涉其中嗎？

笪志剛：安倍在今天表態，在釣魚島領土主權上不會向中國退讓，這使釣魚島問題的解決，增加了更多的不確定性和風險，中日圍繞島爭的博弈將會更加長期化，短期解決的可能不大。至於美國會否對日本施以援手，這個涉及中美日韓俄等多邊關係，不能輕易下結論：美國是否會幫助日本，對於美國，也許會有這兩個回答之外的更好的辦法。

紅鉛筆：您認為日本經濟發展對中國的依賴程度有多深？真如有些人所言的那麼嚴重嗎？

笪志剛：據說，日本對華經濟依賴比例高達40%-60%，我國對日本的依賴為20%，中日的經濟依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確實存在。但是否有中國人幾個月、幾年不買日貨，日本就會如何如何那麼的嚴重程度，值得商榷。因為我國對日本的20%依賴，更多的是資本技術密集型，很多涉及核心零部件和中間產品，對我們外貿的支撐和拉動很大；相反，日本對我國的依賴多是農產品、服裝鞋帽加工等勞動密集型領域，在這一方面，日本很容易找到替代的國家或地區，而我們尋找替代，一來不易，二來成本很高。

小橡皮：中日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您認為當前中日的分歧主要有哪些？

笪志剛：一、領土主權爭執 二、歷史認識問題 三、台灣問題 四、民間國民感情問題。 這些實際上反映了三個層面的問題：一、外交戰略取向差異；二、政治互信水平下降；三、民間友好支撐力量減弱。解決這些分歧需要政府、企業家及民間人士的共同努力。

主持人：讓人不解的是：安倍晉三這個曾經的逃跑首相，為何又能在次當選呢？

笪志剛：確實2007年安倍以身體健康為由辭去首相，這次又王者歸來，成為戰後繼吉田茂之後的又一位二進宮首相，反映了日本政壇保守化、政客右翼化和社會右傾化的趨勢。安倍則是上述趨勢中鷹派和新生代政治家的總代表。加上日本選舉不是免費的，財大氣粗的安倍家族，也是支撐安倍再次當選的重要因素。

主持人：此次大選野田內閣可以說是處境艱難，您認為其大選落敗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笪志剛：第一，三年零三個月的政績乏善可陳，讓人民失望到極點。第二，處理經濟問題沒有多大起色，應對「311」複合災難缺乏領導力，在解決與中韓俄領土糾紛上被詬病軟弱。日本國民的消極報復抵制民主黨，而選擇了自民黨，而非自民黨本身多麼強大。第三，民主黨內部分裂，黨員退黨也是其選戰失敗的一個因素。安倍等在野黨在修憲和安保上的強硬主張也迎合了一些選民的心意。當然，還有其他諸多因素。

橡皮擦：您認為當前中日政治關係的發展有哪些機遇和挑戰？

笪志剛：機遇：整個亞太，特別是東亞地區，影響力和潛力不斷凸顯；中日韓FTA符合三國共識，明年啟動談判，中日經貿相互依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經濟界和企業界主張合作的呼聲很高 挑戰：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給東亞的各種合作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中日之間國民感情、主權意識和能源糾結不斷加深，影響未來合作；域外勢力的介入，使中日之間桎梏增多，受外來影響加大；兩國地方合作受制於雙邊關係，地方影響中央決策能力下降等等。這些都是簡單歸納，仔細梳理還有很多。

主持人：感謝笪志剛老師的詳細解答，剩下的問題，您線下有時間可以在和網友交流，感謝大家的積极參与，本期訪談到此結束，下期再見！

笪志剛：由於時間關係，今天回答環球網網友提問到此為止，希望以後有機會在其他場合和平台進行交流，再次感謝大家參與，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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