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婆婆:我現在就求菩薩讓我還能動個十年
2015-10-21 00:01 | 豆瓣:
韓婆婆:我現在就求菩薩讓我還能動個十年。
韓婆婆的家距離縣城不遠。韓婆婆今年七十六歲,老伴兒三年前去世。
韓婆婆不姓韓,但她願意讓人們隨夫姓喊她。韓家有四個兒子,在農村,一度,這似乎是件令韓婆婆驕傲的事。但這件驕傲的事,如今卻是韓婆婆的苦惱。四個兒子都在外打工,老大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卻依然在城裡的一家物業公司做水暖工。於是,四個兒子為韓家生下的五個孫子,都需要韓婆婆拉扯大。大孫子已經結婚了,如今也在省城打工。二孫子前年去了南方。現在,韓婆婆的跟前,還有三個十來歲的孫子。
幾年前韓婆婆中風,我們見到她的時候,她的一隻胳膊已經癱瘓。她現在就用一條胳膊繼續拉扯著韓家的子孫們。
農活早就不幹了,家裡的地轉包給同村的人。但韓婆婆說她有事沒事還是願意到地里轉一圈,看著地里的莊稼長勢好,她就跟著高興,看到長勢不好,她也跟著著急——究竟是自家地里長出來的,好像還是跟自己連著心。
也許是不務農活已久,韓婆婆的家裡少了些農家特有的味道,加上子女們從城市帶回來的一些擺設,透露出的感覺,更像一個普通城裡人家的模樣。但畢竟還是村裡人家,屋裡擺著的幾張塑料椅子,看上去並不怎麼協調。
採訪時,韓婆婆穿著一件紅色的毛衣,看款式,應該是年輕女性的,果然,韓婆婆說是小兒媳婦穿剩下的。
四個兒子現在每月一人給我一百塊錢。四百塊錢聽起來多得很,可是現在養我們祖孫四個,根本不夠開銷的。主要是孫子們花錢,我一個老婆子,花不了什麼錢。以前哪想過四百塊錢都不夠養活一家人的?養活全村人都差不多呢。世道變了嘛。以前都願意養兒子,可今天你看,養兒子只落了個名聲,我要是養四個閨女會是這樣嗎?村裡人現在過得滋潤的,反倒是養了閨女的人家。
我這也不是後悔,沒啥後悔的,就是說這麼個事兒。世道再變,心裡頭早年落下的理兒也改不了。你看我家這一院子房,其實是當年給小兒子娶媳婦時候蓋的,如今他們小兩口也走了,也不住,可我還是住在偏房裡。這間偏房當時就是為我們老兩口蓋的,我們住。你說現在為啥我還住在偏房?就是兒子不住正房了,也讓孫子們住——就是這麼個老思想,好的都留給娃們,我們老輩人,就是個吃苦的命。
你到村裡看看去,吃飯吃得最差的是老輩人,穿衣服穿得最破的是老輩人,住屋子住得最差的,也是老輩人。我身上這紅衣服?這是老小媳婦穿剩下的。我倒不嫌棄,好著呢,就是顏色扎眼,老了老了穿了個紅的。年前小兒子兩口回來過年,我跟他媳婦說娃要上學,讓每年再多給一百塊,她倒是答應了,可臨走也沒提這茬,把這件衣服給我了。我心想可能她是用這件衣服頂那一百塊錢了吧。我這媳婦精得很,她跟我說了,這件衣服她三百多塊買的呢。
我現在拉扯三個孫子,也還拉扯得動。農村人嘛,沒有那麼金貴。前些天大孫子的媳婦也懷孕了,他們沒說,可我知道生下來也得給我抱回來。像我這樣的,村裡多得是。我們村不到一千口人,三百多口年輕娃們都在外頭打工,村裡留下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好像人口平均年齡有五十多歲——這是村委會開會時候我聽來的。
我們村主任還是婦聯主任,她在會上說,她現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圍著我們老人轉。她說是這麼說,可我也沒見她繞著我轉過。或許是我家情況還可以,還用不著太勞煩村裡。
比我難的老輩人是不少。村裡才建了養老院,你去看一下,那裡面住的可都是可憐人呢,十幾個,不是病就是癱,還有就是腦子糊塗了的,都是自己根本顧不了自己的。村裡找了幾個媳婦照料他們,說進城當保姆也是伺候人,不如留在家裡伺候自己村上的老人。話是這麼說,幾個媳婦其實心都不在這兒,就算都是伺候人,可在城裡當保姆掙多少?在村裡掙多少?村裡說明年開始,爭取給每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每年發一百塊,讓老人用這一百塊「買服務」,心是個好心,可一百塊能買啥服務?當然,村裡也難,能發錢已經不容易了,是好事。
以前小兒媳婦沒進城,現在就在城裡給人當保姆。掙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一百塊吧?中間她回來過一次,說是受氣得很,不想幹了,可是主家又是電話又是來人,好說歹說又把她請回去了。現在城裡找個保姆難著呢,得花大價錢!
小兒媳婦在家當然能幫襯我點兒,可世道變了,以前村裡的媳婦是啥樣?現在村裡的媳婦是啥樣?以前村裡老人可有地位,你當媳婦的,想不孝也很難。但是現在村裡都是娃們厲害,兒子出去打工,媳婦留在家裡,就好像是欠了媳婦的,過去是媳婦怕婆婆,現在是婆婆怕媳婦。兒媳婦在家,活我一件不少干,但好像就成了是人家在伺候我,我成了人家的拖累。小兒媳婦在家的時候就跟幾家媳婦說過,說她養老的養小的,要幾家多給錢。不怕你笑話,為這事幾家還鬧仗。
所以她走了倒也好。現在我每天給孫子們洗衣服、做飯,伺弄他們上學。一條胳膊癱了後,衣服不好洗了,大兒子回來的時候給我拉來了一台洗衣機。再怎麼累,也是給自家累,拉扯的都是自家的孫子吧。怎麼說,現在也是娃們在養活我,萬一娃們不孝,我動不了的時候,可不是也得住到村裡的養老院去?
我現在最怕自己再犯病。上次中風就癱了條胳膊……
大兒子說,他再在城裡干幾年就回來。那時候可能就好了。許是他現在年紀也大了,知道活人的不易了,我覺得我們娘倆倒能說到一塊兒。我這大兒子算是孝順的,我胳膊癱了,就他能想到他娘沒法洗衣服了,就買了台洗衣機給我。所以我樂意給他拉孫子,等他孫子生下來,我就是有重孫子的人了。所以我現在不能再犯病了,再癱一條胳膊的話,韓家這一堆後人,可靠誰拉扯嘛。
兒子們也知道這個理兒。我中風住院的時候,家裡就亂套了,幾個娃沒人管嘛。所以住院費新農合報銷了一部分,其他部分他們分攤,誰也沒有多說啥話。現在國家政策還是好嘛,生病不害怕看不起了,害怕的是這一病,一個家就要亂套。
所以說老輩人還是重要得很,吃的不多,用的不多,但是一個家就是少不了老輩人。
你想,現在的娃們,你看他們都在城裡打工,看起來都比在農村日子過得好,可是他們也有娃呀,他們要是拉扯娃,就沒法在城裡幹了。所以我跟大兒子說,等他回來了,韓家的重孫子們就該輪到他來拉扯了。這就是個沒邊兒的話,我也知道,我就是說道說道。我可以給他們四個拉扯娃,他們就未必也給韓家拉扯後人了。韓家在我眼裡是一個家,在他們弟兄眼裡,就是四個家了,到底是分成四攤子了嘛。
可是我還是想認這個理兒,一筆寫不出兩個韓,更別說四個了。韓家到現在也沒分家。當年小兒子娶媳婦,新房是四個弟兄一起掏錢蓋的,說好了先讓小兒子住著,可房子是哥兒四個的。所以我有個念想,我想老大要是回來,能像個老大的樣子,願意替我繼續拉扯韓家的骨血,這樣,韓家就散不了。
這可不就是一輩接一輩嘛。老了,就回來,就拉孫子,把孫子拉大,送到城裡打工,再老了,再回來。人都有老的時候,老了就該伺候孫子。
我也知道人總有老得干不動的那一天。我現在就求菩薩讓我還能動個十年。十年後我這幾個孫子也都二十幾了,他們也都可以進城去刨食了。他們說到時候他們養我。這話靠是靠不住,可我愛聽嘛。兒子們今天養我,是因為我還可以帶孫子,等我啥也幹不了了,坐吃等死,孫子們還養我幹啥?
這都是後話了,真到了那一天,會是個啥樣子,其實我也不敢想……
——您信菩薩?
信呢,總是要信個啥嘛。現在初一十五我就去廟裡燒個香。村裡才蓋了座廟,是出去發達了的人回來捐錢蓋的。這可是個大善事。村裡現在老人這麼多,人老了,就都有個敬佛的心,給老人蓋個廟,老輩人就有個念想了。
而且我覺得信菩薩總歸是個好事,這不是封建迷信。你看,在村裡養老院乾的那幾個媳婦,就都信佛,你說她們要是不信佛,幹啥不去城裡給人當保姆掙大錢?幹啥願意留在村裡也是干同樣的活?所以信佛是個好事,能讓人干善事。村裡也知道這個理兒,所以才批地讓蓋廟嘛,這不是封建迷信。
你說怪不怪,自打村裡這廟蓋起來後,我就經常夢見我家老伴兒了。有時候這夢真得很!有一回我在夢裡跟他說話,那情景就像真的一樣,就是在我家,可那是過去那會兒,是家裡新房還沒蓋起來的時候,我倆就在院子里說話,他喊我吃藥,問我阿司匹林吃了沒。阿司匹林!你聽聽,這藥名我醒著的時候都不大能記得清,可是在夢裡他倒能說得一清二楚的!而且,這葯是我中風之後才吃的,他活著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這種洋藥名。
這就是菩薩在託夢呢,菩薩慈悲嘛,知道我沒個人說話,也知道他在那邊兒記掛我,所以就讓他在夢裡喊我吃藥……
我是想我老伴兒。越老越想了。他這人倔,一輩子跟我都話不多,可是你看,他在那邊兒還惦記我吃藥,知道我忙起來就忘了。他要能活著當然好,哪怕癱在床上動不了,哪怕我用一條胳膊再多伺候一個老的。有他在我的心就踏實,娃們可能也會更聽話。他厲害,從小四個兒子就沒人敢頂撞他,就連幾個媳婦,在他跟前也不敢頂嘴,低眉順眼的,他就是躺著不能動了,也還是韓家的家長。
最關鍵的是,他要是能活著,我就連自己動不了也都不怕了。我想我倆一起動不了,也是個伴兒嘛。
除了初一十五去廟裡上香,現在我晚上閑下來也要念幾句佛。我覺得念佛就是跟老伴兒說話,我倆通過佛給傳話,就都互相聽得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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