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泊平專欄：解讀黃禮孩《窗下》｜新詩經

07-14

黃禮孩，「70後」重要詩人。廣東徐聞人。2006年，詩歌《誰跑得比閃電還快》被選入《大學語文》作為教材，另有詩歌入選《中國新詩百年大典》等上百種選本。出版詩集《我對命運所知甚少》《抵押出去的激情》《給飛鳥餵食彩虹》（英文版）、《誰跑得比閃電還快》（波蘭文版），舞蹈隨筆集《起舞》、藝術隨筆集《憂傷的美意》、電影隨筆集《目遇》、詩歌評論集《午夜的孩子》等多部。1999年創辦《詩歌與人》，被譽為「中國第一民刊」；2005年設立的「詩歌與人·國際詩歌獎」，在世界上享有盛譽。曾獲2014年鳳凰衛視「美動華人·年度藝術家獎」、2013年度黎巴嫩文學獎、第八屆廣東魯迅文學藝術獎、第二屆漢語詩歌雙年十佳獎等。

窗下

黃禮孩

這裡剛下過一場雪

彷彿人間的愛都落到低處

你坐在窗下

窗子被陽光突然撞響

多麼乾脆的陽光呀

彷彿你一生不可多得的喜悅

光線在你的思想中

越來越稀薄越來越

安靜你像一個孩子

一無所知地被人深深愛著

辛泊平讀解

愛，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它可以沒有理由，也可以理由萬千。當然，正是因為愛的相對性，所以才有了多重的闡釋可能，演繹出五彩故事和悲喜人生。然而，在生活和藝術中，我們看見過太多愛的喧囂。有人左右逢源，逢場作戲，把愛搞得風風火火，但卻沒有內核；有人目的明確，執著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箴言，結果黯然魂銷；有人為潮流左右，迷失其中，但不惟愛無跡可尋，連自己都丟了。這就是眾生喧嘩的時代，我們不得不在其中清醒著，懷疑著，追問著，以免墜入愛的虛無。

毋庸諱飾什麼，我們都不是萬能的神，可以在高不可攀的地方以「給」的方式，把愛播撒；也不是情感的饕餮者或者真空地帶，在暗處垂涎著愛或者無視愛。我們是活生生的肉體，是真實的存在。所以，我們必須找准愛的位置，明晰自己應有的姿態。黃禮孩的短詩《窗下》就從某種意義上回答了這個問題。作為一種存在方式，我們只有在低處才能領悟愛的真諦，領受愛的溫暖。

雪後初霽，那是自然的奇蹟，是生命的感動。而敏感的詩人，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捕捉到了愛的秘密——「彷彿人間的愛都落到低處」，所以，詩人才會像孩童一樣睜開驚喜的眼睛，極力挽留這「不可多得的喜悅」。這個過程是突然的，但肯定有它堅實可靠的情感基礎，那就是，詩人在與自然造化、與生命存在長久的對視中，觸摸到了生命對自然的皈依。那是剝開張狂、偏執的「人是萬物之靈長」之後的自省，是迴避了社會化意義之後對生命本質意義的一種深層確認。

我一直這樣認為，真正領悟到愛的人必定是謙卑的，就像那個為人類而背負十字架的耶穌。因為謙卑，才有可能聆聽生命的無助與孤獨，因為謙卑，才有可能體認生命的脆弱與柔軟，然後才是肯定，才是憐憫，才是慈悲。正如作家陳村所說，把自己看輕了，才能去愛自己，愛世界。因為只有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你才能真正融入生命，心無塵雜地去領受世界的饋贈。詩人深諳此中的秘密，所以，他才能在光線越來越稀薄的狀態下，像一個孩子「一無所知地被人深深愛著」。好一個「一無所知」，那是生命最初的色彩，然而，卻也是天堂里的智者，因為，他不狂妄地說「給」，也不貪婪地說「要」，他只是遵從命運的安排，在自然的狀態下自由的呼吸。

相對於那些鋒利的詩章，黃禮孩的這首詩是沉靜的，但正因為這種沉靜讓他的詩歌充滿了人性的溫暖與寬厚，讓人在浮躁的狀態下，保留一份高貴的謙卑和藝術的從容。

辛泊平

詩人，評論家

70年代生人，畢業於河北師範大學中文系，大學時開始發表作品，現已在《人民文學》《詩刊》《青年文學》《文藝報》等海內外百餘家報刊發表作品，併入選多種選本，有作品被譯介到國外，著有詩歌評論集《讀一首詩，讓時光安靜》《與詩相遇》等。曾獲中國年度詩歌評論獎、河北省文藝評論獎、秦皇島市文藝繁榮獎等獎項，河北省青年詩人學會副會長，現居秦皇島市。

《讀一首詩，讓時光安靜》

辛泊平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6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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