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鵬--書法選
沈鵬--書法選
沈鵬草書前後赤壁賦
沈鵬藝術館作品之一
沈鵬沈鵬書法作品欣賞
編後記
雒三桂
在當今的中國書法家中，沈鵬先生的名字是為人們所熟知的。這不僅因為沈先生高超的書藝，更因為他淵博的學識與謙和的為人。先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所出版的《書畫論評》和《沈鵬書畫談》曾在學術界產生很大的影響。近來，先生將其1996年以來的新作結集為《沈鵬書畫續談》，我有幸成為該書的責任編輯，心中充滿了惶恐，也充滿了期待，因為這次編輯工作非比尋常，它將對我學識的提高產生積極影響。 沈鵬先生是我社的老領導。我到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的時候，先生已經將其主要精力轉到了其所擔任的政協和社會職務之上。雖然不再擔任人民美術出版社的主要領導，但沈先生一直關心著人民美術出版社的發展。這部洋洋四十餘萬言的《沈鵬書畫續談》是先生繼《書畫論評》《沈鵬書畫談》之後的第三部論文集，書中收錄了先生1996年至2010年十餘年間所撰寫的書畫論文，是沈老近十餘年裡思考和研究書畫藝術的結集。從1996年至今，中國書壇發生了很大變化，書法熱在全社會進一步發展，書法藝術得到更為廣泛的普及。與此同時，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和社會經濟的高速發展，社會對於書畫藝術作品的需求更加旺盛。但市場繁榮的同時，也產生了不少觀念和行為方面的混亂。在此期間，沈鵬先生一直擔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的主要領導。即使在退出領導崗位之後，沈鵬先生仍然擔任著重要的社會職務，並於工作之餘繼續沈入思考中國書畫在新時期所面臨的各種問題。《沈鵬書畫續談》的內容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對中國書法藝術領域全局的把握和領導，對中國當代書法發展的憂思。沈老擔任中國書協領導多年，擔負著把握和指導當代中國書法藝術良性發展的重任，對書法界普遍存在的浮躁、價值判斷的不當，火箭彈地為政治服務、不能擺脫經濟利益的束縛等問題，對書法藝術在當代社會如何持續發展做過無數的思考。早在989年，沈鵬先生就曾發表了《思想·創造·技巧》一文，對於以上問題表現出自己的思考和憂慮。而收錄於《沈鵬書畫續談》中的這一類文章更多，不少文章談到了對中國當代書法藝術的局勢發展的評估、書法流派的點評，以及今後的發展方向等。如撰寫於2006年夏天的《書法環境變異與持續發展》一文，強烈關注當代中國書法藝術發展環境的劇烈變化，認為在中國書法藝術發展的大環境已經發生巨大改變的情況下，「傳統中相對穩定的因素最值得重視。因為相對穩定的那個部分構成書法的本質屬性，為歷史所積澱，具有長遠意義。」隨即提出「時代精神」或「主流」，並將「時代精神」或「主流」簡單化，納入設定的軌道，最終卻成了「單一化」，非常不利於書法藝術的發展。儘管電腦普及，「無紙革命」興起，但「書法的文化環境變化不會立即造成審美的中斷，因為書法審美情結的形成具有深刻的歷史根源。」我們所應當做的是「要儘力擴大書法普及的範圍，讓書法通過各種渠道進入社會日常生活中去。」「讓廣大群眾接近傳統、理解傳統、熱愛傳統，只有在這個基點上，一切的『新』才是值得稱道的。」「當代書法能不能堅持可持續發展，要從源頭尋找動力，要讓廣大群眾加深對書法本體的認識，是書法在熱熱鬧鬧的同時加強與當代先進文化的血肉聯繫。」2011年底，沈鵬先生在《書法報》發表了《祝願》一文，號召人民關注書法藝術的走向，加強對傳統書法藝術的理解，提高對書法藝術的認識水平，並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不要將群眾性的活動變成運動乃至騷動等，表現出一位老藝術家對中國當代書壇的高度關心和愛護。這篇文章在書法界引起廣泛的討論，先後有三十多篇文章響應。
為了更好地繼承傳統，沈鵬先生利用各種場合呼籲，不遺餘力。在全國首屆當代名家書法展的座談會上，沈鵬先生反覆強調，應「多強調一下傳統，多強調基本功」，並要求書法工作者多讀書，提高素質，擴展視野。因此，沈鵬先生十分關心當代中國書法學科的建設。1998年，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七卷本的《中國書法史》。作為本書的學術顧問，沈鵬先生認為這篇鴻篇巨製的出版，「對於書法界開拓視野、提高文化素質水準」大有裨益。「將會給廣大書法研究與書法教學的讀者提供多層次的啟發與借鑒，並且對書法史研究以及書法創作起到促進作用。」為了促進書法教育教學的發展，2005年七月，沈鵬先生專門撰寫了《書法的「教」與「學」》一文，指導中國書協書法教育中心要轉變思想，全面發展，因材施教，持之以恆。2003年春天，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沈鵬先生專門在《人民政協報》上發表了《書法課不可少》一文，呼籲加強中小學書法教育，以打好書法藝術普及與提高的基礎。2005年3月，沈鵬先生又在全國政協十屆三次會議上發言，繼續呼籲推進中國書法事業可持續發展，推動中國書法的基礎教育。沈鵬先生曾花費不少時間為一些有成就的青年書法藝術家作品集作序，中肯地評價他們的藝術成就。今年，沈先生受聘擔任中國國家畫院書法院名譽院長，先後招收了精英班和高研班，並親自授課。在授課過程中，沈鵬先生為學員們總結了「弘揚原創，尊重個性，書內書外，藝道並進」的十六字方針，不僅讓學員們明確了學習方向，同時對於當前的中國書法教學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其次，是書法藝術價值觀的闡述指導。 作為當代中國最著名的書法家，沈鵬先生將自己對於書法藝術的學習探索定位在對真、善、美的追求之上。他認為，「一個人有了真、善、美的心靈，才會深入追求藝術，而深入追求藝術者必定獲得真、善、美。」他非常贊同蔡元培先生以美育代宗教的觀點，認為美育的純粹性和非功利性，可以有效地促進人們心靈的美化。「美」的本質是非物質的，雖然他經常他經常依賴物質並以物質形態出現。沈鵬先生指出在當前的商品大潮中，許多價值判斷標準被人為的扭曲了。評價書法作品藝術價值高低的根據並不是是否參展或獲獎，藝術作品的價值並不能與其價格劃等號。「藝術的價值更需要從長遠的、超越時空的意義上加以確認。」「書法價值的判斷，說到底是大文化當中書法本體的自身判斷。」他曾將中青年與老一代書法家進行比較，指出老一輩書法家們一般都有比較深的基礎功夫與學術素養，心態沉靜，表面上不如中青年的作品飛揚流動，但很成熟，有深度。這種心態對於我們的書法創作很有必要。 藝術價值觀的建立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是在傳統價值觀已被嚴重擾亂顛覆的今天，各種「新奇」的奇談怪論層出不窮，不僅攪亂了書法愛好者的價值觀，也給書法的藝術批評帶來很多困難。書法批評該怎樣進行，至今仍然是一道難題。早在1996年的書法批評年會上沈鵬先生就明確提出，中國書法家協會應當創造各種條件，支持各種批評和反批評，活躍批評空氣，發揚批評的獨立性、個性和民主性等，從而為當代中國書法藝術的發展創造出一個良好環境。在為梅墨生的《現代書畫家批評》藝術所作的序言《反思——從現代到未來》一文中，沈鵬先生藉機討論了中國書畫人文精神的問題，認為藝術評論家應該堅守自己的良心，保持藝術評論的獨立性與一貫性。1999年10月，沈鵬先生在《美術觀察》雜誌發表了《藝術評論的獨立品格》一文，提醒當代的藝術評論家們在大話、套話和空話仍有相當市場的情況下「要盡量保持自我的學術尊嚴與治學風格」，「密切關注現實社會，感應歷史脈搏，追蹤時代人文變化。」2011年，在與陳振濂關於方法論、基礎理論和書法批評的對話中，沈鵬先生認為當前的書法理論研究存在著許多不足，存在著許多似是而非的批評，隨意下結論。基礎理論的研究比較薄弱，用語也不規範。而「理論要有獨立的品格，不為時風左右，不單純附著於創作實體。」如果理論陷入為單純的「工具」，就失去了它的本真。好的書法批評，應當以繁榮藝術為目的，對事不對人，褒貶取捨寓於學術化的分析之中，並起到凈化學風的作用。 對書法藝術的批評必然涉及到書法藝術的本體論問題。1999年春，沈鵬先生在《中國書法》雜誌上發表了《探索書法的本題與多元》一文，指出中國的書法是純粹的藝術，雖然它受到一定的限制，依託於漢字而存在，但它仍然具有自己的獨立性，因為它可以脫離文詞。到2003年，沈鵬先生撰寫了《傳統與「一畫」》一文，搜集大量史料，從美學角度全面探討了書法藝術的精神本質，全面闡述了書法藝術的純粹抽象性與藝術審美的獨立性。之後，沈先生對書法藝術精神本質的探索並沒有停止。到2000年，沈鵬先生又發表了《書法，在比較中索解》一文，此文是作者多年思考的新成果。在文章中，沈鵬先生特彆強調了書法藝術的獨立性，對當下所流行的「內容與形式」的觀念提出了不同的見解。沈鵬先生指出，詩、書、畫這三種藝術異中有同，他們分別承載著不同的感情元素。書法是純形式的，它的形式即它的內容。我們把書寫的「素材」當作書法作品的內容是一種誤解。而節奏之美是詩歌和書法在深層上的共同點。中國歷代書法藝術的發展歷史，在本質上也是書法風格的發展史。另一方面，書法並不能給人們帶來更多的知識，只給人帶來藝術的享受。因此，書法藝術擔當不起「文化核心中的核心」的重負。 對鄧散木等著名藝術家的高度尊重，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沈鵬先生對中國書法藝術傳統的堅持。鄧散木先生作為當代最傑出的書法家與篆刻家之一，曾屢遭迫害，食不果腹，晚景凄涼，卻為後人留下許多鴻篇巨製，更以剛直不阿的高尚人格為後人所景仰。1998年12月，當馬國權先生所編撰的《近代印人傳》出版之後，沈鵬先生從書中得知當年鄧散木先生被打成「右派」的真實原因，大感悲愴，撰寫出《再讀鄧散木》一文，対鄧散木先生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對鄧散木先生的高超藝術表示極大的敬意。對書法技法的探索是《沈鵬書畫續談》的另一項重要內容。 沈鵬先生自己的書法追求氣韻的平實，平淡而見真情，不追求華麗的外表，更反對嘩眾取寵。他還用這種風格評價其他書法家或篆刻家。在評價鄒振亞的篆刻時，沈先生就用「平實見美」作為文章的標題，尤其讚賞鄒振亞反對「把草率當老練，以粗糙代古拙」的藝術態度。在《繼續探索》一文中，沈鵬先生曾經談到自己學習書法的經歷，並說自己非常「看中線條。」因為「線條最單純，也最豐富。」沈鵬先生從不單純的強調線條，而強調文質相輔，文質彬彬。因此，他為李一所撰的《李一楮墨編》前言專門用了「文質相輔」作為文章的標題。但總的來說，沈鵬先生仍然將傳統放在第一位。他認為，書法的傳統基本功非常重要，基礎越深厚，書法家的藝術之路也就越廣。為此，沈鵬先生在1996年第5期《中國書法》發表了《基礎深厚書路廣》一文，強調書法愛好者不能簡單化地理解「創造」這個詞，因為「世界上沒有無源之水、無根之木的創造。」書法具有超出實用價值的審美功能，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形成了自己的審美價值體系。脫離了這個審美價值體系，脫離了以漢字為依據的書寫，也就不成其為書法藝術。沈鵬先生並不反對書法藝術的個性，因為書法的表現性和創造者的個性之間並沒有衝突。但書法愛好者應當廣泛學習，擇精而取，即「處理好博與約、取精與用弘的關係」。2008年秋天，在中國國家畫院書法精英班泰山詩主題書法創作展上，沈鵬撰寫了《立足書法本體》的序言，號召學員排除干擾，確立對書法原創的認識，沿著正確的道路行進。 沈鵬先生以擅長草書聞名於世，在草書的學習研究上也有許多獨到的見解。在《談談草書》一文中，沈鵬先生詳細闡發了自己多年學習草書藝術的心得體會。他先簡要回顧了中國古代草書藝術的發展，然後重點指出，想要學好草書，必須在熟記草書字形和掌握草書簡化規律的基礎上深刻理解草書藝術的特點，不僅要注意細微之處，更要在用筆、結構、章法等方面下大功夫，達到運用自如、通靈超脫的境界。其他探討書法藝術心理、藝術傳統的文章還有《書法心態》、《溯源與循流》等。除了以上內容，沈鵬先生還有兩篇重要的藝術史學文章：《宗師：通會與獨創》、《傅山書學的原創精神》。《宗師：通會與獨創》一文是為紀念韓國書聖金正喜而作。作為遠東地區中國文化圈的重要組成部分，韓國文化一直受到中國文化的強烈影響，漢字書法在韓國統治上層中曾長期流行，湧現出許多精通漢字書法的藝術家，金正喜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這位活躍於十九世紀前期的韓國書法家曾經到過中國，拜訪過翁方綱、阮元等著名學者，回國後以中國學者為樣板，極大地推動了韓國書法藝術的發展，被韓國人尊為「書聖」。沈鵬先生在這篇長文中詳細分析了金正喜的書學思想及其與清朝乾嘉學者之間的密切關係，分析了金正喜自己的書學思想及其藝術成就，展現了開闊的國際視野，並展現了沈鵬先生對中國書法、日本書道、韓國書藝之間的相互關聯及其區別的深刻認識。在《傅山書學的原創精神》一文中，將傅山置之於當時的時代大環境中，對傅山的書法美學思想進行了深入的剖析，十分精闢，展現了豐富淵博的書法學術功底。 對於繪畫藝術，沈鵬先生也保持了長期的關注，並撰寫了不少文章。如1994年5月，沈鵬先生在人民日報發表了《呼喚崇高》一文，借紀念著名畫家蔣兆和先生誕辰90周年而提倡發揚美學上的「崇高」精神，提倡「充實之謂美」的博大雄渾。在另一篇為李延聲的畫家《魂系山河》所作的評論中，沈鵬先生充分肯定了李延聲通過人物繪畫反映中國近代百年歷史巨變的悲歡離合與洶湧澎湃，稱讚畫家用繪畫的形式「弘揚民族正氣，歌頌民族脊樑」。在為著名人物畫家葉毓中畫集所寫的序言中，沈鵬先生認為葉毓中的人物繪畫富於抒情性，衝破舊有的形式，超越「鐐銬」，擺脫了舊的程式化的技法傳統對工筆人物繪畫創作的束縛，找到了自己的藝術語言，並賦予繪畫以豐富的想像力。此外，沈鵬先生還強調美術工作者應當有大美術概念，不僅要學習西方美術中的優秀東西，還要貼近生活，貼近其他文化門類，以從中汲取營養。沈鵬先生曾長期在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對中國當代美術出版社曾做出過巨大的貢獻。《美術之友》雜誌就是在沈鵬先生的主導之下編輯發行，並在美術界和美術出版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1990年，在《美術之友50期獻辭》中，沈鵬先生全面地闡述了《美術之友》的編輯宗旨，強調《美術之友》的同仁「一向把自己的工作當成出版工作實現自身價值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凝聚著來自藝術家理論家、編輯、出版者、發行者、美術愛好者等各方面的智慧、聲音，推動我們的事業前進。」遺憾的是，由於各種原因，這本廣為人知的《美術之友》雜誌銷聲匿跡，令人痛心。最後我要說到沈鵬先生的文章風格。簡潔樸實，親切動人，筆調輕鬆，風趣幽默，是廣博的藝術修養與優美文字的結合，非常值得我們學習。 我們知道，沈鵬先生還是一位傑出的詩人，精擅古體詩詞。得力於深厚的國學修養和敏銳的眼光、豐富的生活積澱，沈鵬先生的詩作也非常生動感人，充滿了生活氣息。在《三餘續吟》後記中，沈鵬先生曾對自己的吟詩生涯做過一些回顧，談了很多古體詩創作的經驗，非常值得我們借鑒。儘管《沈鵬書畫續談》並不是沈老的詩集，其中的許多文章卻充滿了詩情畫意。以上只是我在編輯《沈鵬書畫續談》的過程中所感受到的一點體會，限於篇幅，許多文章還沒有談到，難免掛一漏萬。雖然由於沈老事務繁忙，平時見面不多，每次見面我卻總是能夠得到沈老的指導，獲得許多啟發，這無疑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我也盼望在今後的工作和生活中能夠沈老先生更多的教導。 2010年5月謹記於北京海淀之琴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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