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禁書題解(女直考)

07-14

《女直考》考，一卷，明天都山臣輯，陳繼儒訂正。或作《遼陽圖女直考》亦作《建州女真考》。天都山臣，真實姓名及生平事迹不詳。此書僅由一篇考證文字和輯者的一篇跋文組成，原書原附有地圖，萬曆年間陳繼儒刻《寶顏堂秘集》，將其考及跋刊入其中，《廣百川學海》叢書亦嘗收入，卻都不見有圖，也許是被編叢書者給刪去了。此書編輯的目的是為了給謀軍國大事的人和其他一些人作參考，以便更好地對付女真族。序跋里說：「邇歲建酋以既燼之灰張跋扈。始則詭並部落，繼則要挾朝廷，甚而乎啟疆也。豈惟授鉞者蒿目，即荷犁執槧、岩叟販夫有弗裂眥而呼欲顛其穴者乎？顧不稔其境之遽折，不歷溯其類之從滋，亦何異望洋興嘆。自茲《圖考》書，而虜在吾目中矣。」僅此幾句就可讀出編書人對女真族的仇恨之情，如今已無法了解這圖應當是怎樣的，但從序跋看，應是十分詳盡地描繪了明朝時女真族活動區域、與明邊境歸屬甚至一些重要的軍事、軍備設施。若保存下來，定對我國這段歷史、民族史的研究有很大的參考價值。是書主要包括以下幾部分內容①女真族在明朝時期分合的歷史及其與明朝的關係②努爾哈赤的崛起③當時明政府所處的形勢。作者說「按今女真即金餘孽也。國朝分為三種，曰建州，曰海西，曰野人，而建州實居中雄長地最要害。」開端即敘女真的分合。明代女真，分為建州、海西和「野人」女真三大系統，其中實力最強的建州女真與海西女真一起散佈於松花江流域和黑龍江中下游，東至海岸，入明以後，逐漸南徙。其中建州女真的一個部落頭領哥帖木爾（即努爾哈赤有籍可察的先祖，被稱為「肇祖原皇帝」）在永樂元年受成祖招撫，授以建州指揮使之職，永樂十一年至十四年，明廷另設建州左衛，又以他掌衛事。他對明中央政府十分忠順，最後在與叛亂的楊木答兀及七姓「野人」女真作戰時，為效忠明帝英勇戰死（宣德八年十月十九日），其家男子多死難，婦女牲畜被掠，其妻與子董山（亦名董倉、充善）被擄，其弟凡察逃脫。在明帝兩次遣使賚敕下，董山被贖出。年輕的董山返回阿木河（屬朝鮮）後，處境十分困難，為擺脫危局，正統五年（1440年）凡察、董山終於率領部分屬民逃出朝鮮。董山為了重振父威，從叔叔手中奪回兵權，與凡察展開印信之爭。明帝因猛木帖木爾被殺，建州左衛之印被「七姓野人」奪去，乃頒新印，令凡察掌管。正統二年十一月，董山襲封建州左衛指揮使後，上奏明帝說「舊印已獲」，其意為繼承父業。凡察立即上奏，求留新印，含義也是爭奪左衛權力。正統六年，董山受封為都督僉事，與凡察平權。紛爭導致正統七年分建州左衛，設建州右衛，董山掌左衛事，凡察掌右衛事。董山是個很驍勇善戰、頭腦精明的人，他盡量利用明帝優待，招兵買馬勢力不斷膨脹，不到二十年就成為威震各部的女真名酋。起初董山對明十分恭順，被提為其父原職右都督，但由於明朝官將常欺女真，招致女真嚴重不滿。董山又看到蒙古也先勢大，屢攻明國，並曾擄獲正統皇帝，因而改變初衷，乘機作亂，多次夥同李滿住、凡察入境劫掠「一歲間入寇者九十七，殺擄人口十餘萬」「遼東為之困敝」（任洛：《遼東志》卷七），成化三年七月，董山被明政府殺死，九月，左右衛被剿，房屋被焚一空。董山有三子，長子脫羅，次子脫一莫，三子石報奇（為努爾哈赤四世祖）成化五年七月，脫羅「悔過來朝」，襲父原職，他與子脫原保都對明很忠順，朝貢不絕。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明人稱叫場、教場）是個很有艱苦奮鬥精神、力圖重振祖業的有為之士，他察顏善變，在政治上觀風望色，當稱雄建州的王杲起兵作亂時，他為保全自己與這位雙重姻親絕裂，最後與塔克世（努爾哈赤之父，又稱他失、塔失）雙雙死於古勒寨。他們因是因明所殺，但未受撫恤，所以引起了哈爾哈赤自小的仇恨。年方二十五歲的哈爾哈赤因此「十三甲起兵」，於萬曆十一年五月開始從事建立後金國的戰爭。由此我們可明晰地看出女真分合的戰爭風雲和與明朝的恩怨宿淵。在《女直考》中，作者是這樣談到努爾哈赤的：「哈爾哈赤與海西女真的猛骨孛羅、那林孛羅都受封為龍虎將軍，其中猛骨孛羅最為忠於明朝，只要邊庭有人犯，他總是事先給明廷通風報信，引起女真人極大反感，努爾哈赤十分恨他。一年，猛骨孛羅與那林孛羅互相仇殺，他實力不支向努爾哈赤求救，為哈爾哈赤送上了一個滅他的極好機會。努爾哈赤悉起境內之兵，以援助的名義開赴猛骨孛羅營地，襲擊並俘獲了他。明王朝知道後就派人為他們說和，想救出猛骨孛羅。」作者這時蔑視地講努爾哈赤表面上看起來好象是怕開罪於明朝，實質上是想并吞猛骨孛羅的部落，於是假意和猛休好，把女兒許給他，暗中又慫恿自己的小妾勾引猛骨孛羅並與他私通，用「私通外母」的罪名把他給殺了。為了應付明的勸撫，他將女兒許給了猛骨孛羅的長子，並且把其次子送至中原內地。作者認為，正因明政府對此事不再深究，使努爾哈赤得寸進尺，開始輕易明朝。加上他一直對明殺他父、祖懷恨在心，於是與其弟速兒哈赤厲兵秣馬，圖謀不軌。作者指出，努爾哈赤勢力發展之快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幾年之前他的精銳之師還不到一萬人，如今已達數萬之多。並且以萬曆三十四年起以勒索車糧為名之後再也不向明國進貢，並且挾兵對峙，侵犯遼陽。他認為，努爾哈赤之所以能興起，是由於在他殺死猛骨孛羅并吞其部落時，明廷沒有將其扼殺，才有如此局面。他分析哈爾哈赤現在之所以不能通北虜蒙古，這是受地域阻隔：努爾哈赤的故都本在清河邊外寧宮塔塞，正處於開原之東；而海西猛骨、那林兩個女真部落則在鎮北撫順關外，恰處在開原的東北方向，與蒙古的三衛接壤。然而，猛骨孛羅已死，明廷已失去了很好的助手，而那林孛羅勢力太弱，只有五千餘騎，這樣發展下去，勢必很快會被努爾哈赤所滅。一旦事情發展到這樣地步，努爾哈赤吞那林酋後一定會與北虜蒙古聯合，那勢力可就大了。作者對比努爾哈赤部與北虜蒙古部的實力優劣：女真素來驃悍機敏，擅長騎馬射獵，上下懸崖、攀登絕壁彷彿飛一樣的快，並且能夠騎著馬渡河不用藉助舟楫。蒙古部雖然擅長陸地作戰，但多不會游泳，見到江河就會雙腿顫抖。因此，努爾哈赤兵力勝於北虜蒙古。接著，他又將女真與南方夷人作比較：南夷雖然長於水戰，但因有大海相隔，並且不擅陸戰。因此，作者指出時局的迫急，因為建州女真兼有水陸兩項長處，又與中原相臨，並不隔江海，因此對明廷的威脅最大。因此，努爾哈赤一天不死，明廷一天就不能減少對他的防備。但是，作者對戰勝努爾哈赤還是有信心的，他說，努爾哈赤雖然并吞了猛骨孛羅部落，以女兒為誘餌，讓妻妾作為賄資，樣子雖然狡猾透頂，但其實質不過是只貪婪的猛獸。只要大家團結合作，有智謀的出計策，有武力的獻武功，有資財的出資財，大家一起「共獵此黠獸而臠其肉」，齊心協力對付他，那麼明王朝的這塊痤疽是不難除掉的。這也是作者輯《圖考》一書的宗旨。此書史實絕大多數地方與其他史書一致，但個別地方有出入。如，說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他失）是因為「乘醉入我邊堡」被邊吏所殺，但據多數明史書記載，努爾哈赤其父他失、其祖父叫場是在引明軍攻王杲的戰鬥中死於兵火的。再如，記載董山因犯邊而被誅，其實是在一種佯為招撫的監禁中被誘殺的。由於作者完全站在明立場敘述女真史實，內含仇恨女真的情緒，因此被軍機處奏為禁毀書籍，不容其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