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心靈的慰籍（下）

（願你的笑容能像這娃娃的笑容一樣燦爛！）

人不能沒有希望。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動物。雖然向死而生是人生，雖然生活是勞累，我們還是甘於存在，就是因為我們的心中充滿著希望，詩人說：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就是指人心中懷著希望棲居著，希望就是詩意。

希望需要表達，表達需要形式。西方人用入世的宗教來表達。我們沒有入世的宗教，怎麼辦？

這時漢語出場了。漢語承擔起了肩負希望，慰籍心靈的救世的使命，它是我們民族的「耶穌」。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正是漢語構築了一個中國民間的吉祥符號體系，正是這個吉祥符號體系承載中國人的希望的世界。

為什麼漢語能構築起一個吉祥的符號世界？而英語則不能？

這裡的關鍵是「諧音」，漢語以諧音為機制構築了一個吉祥世界。

漢語音調鏗鏘，字型方正，如圖似畫，博大精深，關健是漢語是象形文字，單音節詞特別多。即一字一音表示一個詞和一個概念。而英語等拼音文字是一個單詞表示一個概念，一個單詞由多個音節組成，不能做到一音一詞。漢語的單音節辭彙中有大量的同音字，音同字不同，同一個發音，可以是幾個詞、表達幾個概念，因此可以藉助語音作橋樑，字面說甲骨子裡卻說的是乙，這就是諧音表意法。《紅樓夢》中的「甄士隱」暗指「真事隱」，「賈雨村」實是「假語村」； 賈家四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頭一個字是意指「原應嘆息」。

從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文，我們可以粗略地知曉漢語中的「諧音法」是怎樣建構一個吉祥世界的。魯迅寫到：三味書屋「匾下面是一幅畫，畫著一隻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因為鹿」與「祿」諧音，「伏」與「福」諧音，這畫是說讀書就會有福有祿。從這裡可以看出，諧音不僅要藉助像「鹿」這樣的動物形象，而且還可以借「動作」如「伏」，然後再藉助諧音。

藉助諧音，蝙蝠成了祥瑞之獸，鵪鶉成了平安的象徵，貓和蝴蝶成了「耄耋」的壽星。

圖說：上面這把長命鎖上的圖案是一隻貓和一隻蝴蝶還有兩朵牡丹，貓的諧音是耄（古文中指七十歲），蝶的諧音是耋（古文中指80歲），因此貓和蝴蝶象徵長壽，牡丹象徵富貴。這把鎖是一把銀鎦金的鎖。

魚是「余」，雞是「吉」，羊是「祥」……

有時需通過聯想，再經諧音，經過幾個轉折才能構建一個吉祥符號。

我收藏一把銀鎖，鎖面上雕刻兩個娃娃，圍著一個碩大的裂開的石榴，裂開的石榴里，滿是籽粒。其實這是一個象徵「子女眾多」的吉祥符號，通過石榴「一室多籽」，再經「籽」「子」諧音，構築起一個吉祥符號。同樣葫蘆也多籽，「葫蘆藤蔓」也成了吉祥圖案。我還有一把鎖，上書「五男二女」，據說這就是那時子女數目的理想標準。

我曾經對一把銀鎖上的圖案，百思不得其解，鎖上是一頭雄獅，這很好理解，因為皇帝和太子的老師分別被稱為「太師」和「少師」，因「獅」字諧音「師」，因此獅子象徵當大官之意。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隻獅子被一條鐵鏈栓在一個亭子的柱子上，這還是吉祥嗎？後來經一位高手指點，我才知道原來鐵鏈的鏈諧音是「連」字，鏈拴獅子，寓意是「連連陞官」也。

還有一把鎖我曾經不知其意，它是一匹馬被捆住四蹄，倒掛著。曾經問過許多人，都沒有滿意的答案，後來終於領悟：大概有兩種可能，一是「馬到成功」之意，「倒」諧音「到」，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象徵「金榜題名」，捆住四蹄，也可是「綁住四蹄」，「綁」諧音「榜」，「蹄」諧音「題」，被綁住四蹄的馬，能不鳴嗎，因此綁住四蹄，倒掛著的馬，象徵「金榜題名」。

正是經過這樣一些複雜的過程，通過諧音中國人構築起了一個滿是吉祥的世界。語言是有力和快捷的，通過諧音建構的吉祥符號的世界，用不著傳道者，也沒有師徒，它就是藉助漢語的翅膀傳播者，它沒有高深的教義，婦幼皆知。因為它的媒介就是人們每天使用的語言。

我沒有統計過我們究竟有多少吉祥符號，但我知道這些吉祥符號的內容包括了人生的方方面面，比如出生、婚姻、健康、生育、考試、求學、出行等等，表達了對生活的各種企盼和希求。我們今天已經無法判斷這些吉祥符號給中國人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但是一個沒有入世的宗教的中國社會，如果沒有這些吉祥符號去撫慰百姓的心靈，是不可想像的。

我們沒有牧師，沒有禮拜和彌撒，但我們有銀鎖上的麒麟，有窗花上的喜鵲，有床圍上的牡丹，有枕上的鴛鴦，有帽筒上的獅子……

吉祥圍繞我們，希望圍繞我們，這就是我們的「入世的宗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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