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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硯 , 中國四大名硯之首

攝影:陳健

導語:端硯為中國四大名硯之首,因其良好的發墨特性,為歷代文人墨客稱頌不已。不過,如今端硯的實用價值卻鮮有人提及,原因很簡單,用硯的人越來越少。當端硯成為一種藝術品和收藏品,人們自然將關注的焦點轉移到豐富的石品花紋與細膩的雕工上了。

連日來的幾場雨,讓肇慶這座小城出落得格外清新。烏雲尚未散去,天穹像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墨色。清晨的星湖,波光瀲灧,珊珊可愛,七座岩山散落其間,點綴如星。

來到這座硯都,所思所想自然都與硯有關,就連眼前被晨風吹皺的湖水和聳立的七星岩,也讓我不由想起一方傳世名硯:如今收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的蘇軾 「從星硯」。在這方硯上,硯池中有一顆石眼凸起如月,其下刻幾筆簡單的流雲相襯。硯背則有高高低低六十多個石柱,柱頂均有石眼,翻過來看,如眾星撒落。硯側刻有蘇軾銘文:「月之從星,時則風雨。汪洋翰墨,將此是似。黑雲浮空,漫不見天。風起雲移,星月凜然。」

《尚書·洪範》中說:「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是說月亮運行到某個星宿位置,就會發生或風或雨等氣象,蘇軾用這個典故作喻,將裝滿墨汁的墨池比作被黑雲遮蔽的天空,而用完墨汁之後,就像風起雲移,星星和月亮又清晰地顯露了出來。蘇軾想像中的星月,就是端硯所特有的石眼,一種帶有多重彩色暈圈的花紋。

早在蘇軾所處的宋代,端硯就已經從單純的文房用具,演變為實用性與觀賞性俱佳的藝術珍品。端石多為紫色,有「紫玉」之謂,本就溫潤如玉,頗有可觀。上面偶爾出現的多姿多彩的石品花紋,更令想像力充沛的文人騷客為之心旌搖曳,浮想聯翩。諸如一種白中略帶青黃的花紋,舒展如芭蕉嫩葉的,就被稱作「蕉葉白」,松如晴雲團絮的,就喚作「浮雲凍」或「魚腦凍」;如果色澤臨近黎明前的天空,深藍微帶蒼灰,則叫「天青」,是一種難得一見的石紋,如果「天青」之上再綴「浮雲凍」則更為稀有。這些美得像詩的石紋名稱,也只有在文人日復一日的觀摩品玩之後,才能從他們的腦海中躍然而出。

而對於硯師程振良來說,要將這些珍稀石紋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來,也需要一天天對著一方方未經雕琢的硯璞「相看兩不厭」。他說:「石頭會告訴你該怎麼做。」程振良出生於肇慶市黃崗鎮白石村的一個端硯世家,從十三歲學習制硯開始,無一日離開過端石與刻刀。同所有優秀的硯師一樣,程振良也講求因材施藝,什麼樣的石紋,就設計什麼樣的圖案。在想出最合宜的圖案前,輕易不動刀,有的石頭甚至可以擱上四五年,直至靈感來襲。

在他的端硯行,程振良向我們展示了自己的幾件得意之作。比如一方「蓬萊仙境」巨型硯,為了營造超凡脫俗的神仙居所,程振良以精細繁縟的刀法,在硯側刻了神鳥、神龜、麒麟等諸多神獸,並利用黃色的石皮雕了一隻金蟾,而在圓如滿月的硯堂則徒留兩顆石眼,隱隱約約,宛如一隻巨獸正躲於繚繞的煙霧之後,偷偷窺望著硯外的世界。還有一方程振良完全放棄雕琢的硯台,他只是將石頭剖成平板,讓豐富的石紋自己說話。在平坦如砥的剖面上,層層石紋緩緩擴散,就像清晨時分的日輪一圈圈暈開,又像盤古開天闢地前,整個世界混沌未開的模樣。在程振良看來,天工遠勝人巧,如果大自然已經提供了完美的圖案,人類何必再施斧鑿,多此一舉。

程振良說,日本人比硯,會將硯石放入木盆,取水剛剛沒過硯堂,清晨或是傍晚,置於日光斜照之下,而後石品花紋才能一一清晰呈現。我們在程振良的端硯行里看硯,雖不似日本人那般繁瑣,但也會用濕布擦拭,如此得到的花紋,果然更為鮮艷潤澤,毫末畢現。

制硯的端石「生於泉中」,在水中的樣貌原本就更為接近其天然的狀態。肇慶古稱端州,西江流經端州的一段,在古代稱為「端溪」。正是這條千年奔流不息的河流,孕育了光滑潤澤的端石。然而,並非采自河流沿岸的石頭都可以用來製作端硯,只有若干條深埋地底的石脈才是形成硯石的寶礦。一代又一代的硯工沿著石脈深挖,形成了一個個秘密幽深的坑洞,其中石質最為優良的,坐落於羚羊峽南岸的斧柯山,也就是硯師與收藏家們心心念念的三大名坑:老坑、坑仔岩和麻子坑。

羚羊峽在肇慶市區以東十公里處,程振良帶我們到達此處時,已經臨近中午。站在北岸眺望,斧柯山草木青蔥,融於群山之中,也並無什麼稀奇之處。我們乘小艇渡江,迎著江風,心情比九百多年前的蘇軾要輕鬆得多。這位「從星硯」的主人也曾到過這裡,彼時他從貶謫地嶺南惠州再貶海南儋州,船過羚羊峽,目睹了當時採掘硯石的艱難情景,心有所觸,提筆寫道:「千夫挽綆,百夫運斤。篝火下縋,以出斯珍。」(《端硯銘》)為了得到這種珍貴的石頭,需成千人挽著桶繩汲水,上百人揮動斧鑿,舉著火把在深坑中辛勤勞作。程振良說,由於硯石開採之難,以前的硯工為了一次載運更多石頭,不惜冒著沉船的危險。因而這西江河底,又沖刷著多少因為貪心而墜落的生命與硯石。

坑仔岩在距離老坑約兩百多米的半山之上,與老坑同屬一條石脈。在坑口下方,散落了一兩百米的碎石,這是積年累月從洞中掘出的破損石塊。老坑旁邊,一條溪流汩汩流淌。沿著這條小溪,逆流而上,往深處走,就可見到麻子坑,它因被清代一位姓陳的麻子所發現而得名。同文雅的石品花紋名稱相比,不論是麻子坑,還是老坑、坑仔岩,這些坑名顯得也太不講究,其實也不難理解,對於採石的硯工而言,這些坑洞不過是討生活的處所,如此危險的營生又能有什麼詩情畫意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的人開始冒著生命危險下坑採石?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夠說清。有證據可以確定的是,至晚在唐代初期,端硯就已經被文人所青睞。清計楠《石隱硯談》里說:「東坡雲,端溪石,始出於唐武德之世。」最早,人們並不特別看重硯石上的花紋與雕刻,唐代的端硯只是簡單的「箕形硯」,甚至到了宋代,雖然端硯的欣賞性已經受到了重視,但實用性才是擺在第一位。就連「石痴」米芾也頗為清醒地說:「器以用為工……石理髮墨為上,色次之,形制工拙又其次。」

文人墨客不喜硯石發墨快,太快說明硯石粗澀,所出墨質往往粗糙;也不喜發墨慢,太慢說明硯石過滑,磨墨「如騎鈍馬,數步一鞭,數字一磨」,影響效率。端硯發墨不快不慢,墨質細膩勻凈,如油一般。又因端石常年受泉水浸養,石質清涼潤澤,可以夏日不涸,冬日不冰。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說,唐代有名端州的舉子到長安應考,時值隆冬,其他考生硯台里的墨汁都凍結成冰,只有這名舉子蘸墨如常,原因就在於他所用的端硯歷寒不冰,可以很好地保護硯池裡的墨汁。

從宋代開始,直至清代,歷代文人無不在自己的詩文中稱頌端硯優良的發墨特性。不過,到了當代,端硯的實用價值卻鮮有人提及,原因很簡單,用硯的人越來越少,而且自封坑以來,端硯的價值扶搖直上,尤其是老坑,一方硯要幾十上百萬元,又有誰捨得用它去潤筆磨墨?當端硯成為一種藝術品和收藏品,人們自然將關注的焦點轉移到豐富的石品花紋與細膩的雕工上了。

在離開肇慶之前,我們還去拜訪了程振良的叔父,年高德劭的硯師程文先生,他是白石村受人尊敬的長者,制硯已經超過半個世紀。老先生前年生了場大病,如今夾煙的手還會不由地抖動,不過,他依然放不下刻刀,每天仍要刻上一兩個小時。在他看來,無論老坑新坑,有無石品花紋,只要落到手中,就是一塊好石頭,「隨石賦形」是這個行當的一個基本原則,將一塊尋常不過的石頭雕出靈氣、刻出「硯味」才是本事。當程文手握刻刀的時候,就像一個孩童專註於手中的玩具,原先顫抖的右手也變得篤定而穩當,在堅硬的硯石上走刀,悠遊自在,有如閑庭信步。一塊硯璞在他的手中,墨堂硯池漸漸成型,海水江崖、神龜玄鳥漸漸生動,等到石屑吹散,鼻下彷彿已經添了股墨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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