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楠：《資本論》的時代背景與階級歷史任務

馬克思是在什麼樣的歷史條件下寫這部書的？他為什麼要寫這部書？這部書解決了什麼問題？是怎樣解決的？對於這些問題的了解，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部書的內容。如果對這些問題弄不清楚，要真學懂這部書就非常困難。同志們都知道，我們今天學習《資本論》，不是為純理論的研究，而是把它當作一個手段，來了解我們社會的情況，來解決我們當前的問題。純理論的研究，為理論而理論的學習，那是與馬克思主義相違背的。我們應該學習《資本論》的作者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是怎樣提出問題和怎樣研究問題的。我們還應該根據《資本論》作者的研究精神，看我們今天產生什麼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這是我們學習《資本論》的目的和要求。

馬克思靠譜

一部書的重要性，首先要看它提出來討論的問題，是否是當時最關重要的根本問題。更重要的要看它對於所提出的問題，是否作出科學的解決，所得出的結論，有利於哪個階級。這部《資本論》為什麼很重要呢？這是因為這部書所提出的問題是當代社會最根本的問題，這部書解決和處理同題，是用最科學對方法，這都書所得出的結論是代表人類最進步的階級的利益，即工人階級的利益。

（一）《資本論》產生的年代

《資本論》產生在十九世紀中葉前後，就它的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的寫作來講，馬克思是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中期開始，經過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期。我們知道，《資本論》第一卷於一八六七年出版。在第一卷出版的時候，《資本論》的第二卷，第三卷的草稿就差不多完成了。在《資本論》第一卷出版的前兩年，即一八六五年，馬克思曾就其中的重要論點，用《價值、價格與剝潤》（——作《工資、價格和利潤》）的講題作過報告（這是在馬克思逝世後，從遺稿中發現的）。在這以前的一八五九年，就出版了《政治經濟學批判》。我們知道，《政治經濟學批判》是當作《資本論》的初篇，而《資本論》是當作《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續篇。再以前，在一八四七年，還寫過一本《僱傭勞動與資本》的小冊子。這本《僱傭勞動與資本》講的是資本與勞動的對立關係，《資本論》裡面也是講這個東西。《僱傭勞動與資本》這本書，事實上應理解為是講「工資勞動與資本」。所以，如果以《僱傭勞動與資本》作為《資本論》寫作的開始，那麼，《資本論》的寫信齇間是在一八四七年以前。就是說，由《僱傭勞動與資本》的寫成，到《資本論》第一卷出版為止，前後經過了二十多年。、《資本論》第二卷，第三卷是在馬克思逝世後，由思格斯整理草稿，分別於一八八五年，一八九四年出版。原來《資本論》的第三卷，馬克思計劃為《剩餘價值學說史》。《剩餘價值學說史》的三卷，是在恩格斯逝世後由考茨基整理，分別於一九O四年，一九O五和一九一O年出版。《剩餘價值學說史》放在《資本淪》後面，也是《資本論》的構成部分。如果把《剩餘價值學說史》的寫作時間算在一起，那麼，從一八四七年出版《僱傭勞動與資本》，到一九一O年出版《剩餘價值學說史》最後一卷，一共經歷了半個多世紀（共六十三年）；馬克思寫作《資本論》，前後經過了幾十年，一直繼續到他臨終。所以《資本論》的寫作，是馬克思的終生事業。這裡把《資本論》的寫作和出版年代談談，就是要明確《資本論》產生於十九世紀中葉前後。這是我們在學習《資本論》的時候一定要把握的歷史觀念。社會科學是歷史的東西，著作的時代背景一定要搞清楚。不懂得《資本論》產生的年代，就看不懂《資本論》，就連<資本論》的初版序，二版跋，也都會看不懂。

（二）西歐英、法，德三國當時的具體歷史情況

1.三國的具體歷史情況。馬克思是德國人，但他的《資本論》，卻是把英國的社會經濟發展情況，作為考察研究的對象。為什麼馬克思要把英國作為背景來寫《資本論》，而不是德國呢？這是因為科學研究要有條件。它要研究比較成熟的形態，才能揭示其發展規律。當一事物還沒有成熟，反映這事物的範疇，它的規律和法則，都還沒有充分表現出來或者還沒有形成，那研究起來就有困難。我們知道，《資本論》論的是資本，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經濟。當時英國是資本主義最發達的國家，所以英國具備了《資本論》研究的條件。馬克思自己講過，英國當時所具備的條件是：第一，英國是當時資本主義發展最成熟的；第二，由於英國的資本主義發展最成熟，所以英國的經濟資料、思想資料、學說史的資料、現實的統計資料都非常豐富，別的國家就不行。研究一個問題不是什麼東西都重起爐灶。馬克思和恩格斯都講過，研究一個東西，要把所研究的對象，要把過去前人已經有的屬於你的研究對象的知識利用起來。自己憑空想是想不出來的。人家幾千年的東西很多，你一個人坐在家裡去想，是想不出來的，就是想出來一些，也是有限得很。所以，馬克思在參加當時工人運動的同時，還用了二十五年時間，在大英博物館研究英國的大量材料。

攻佔巴士底獄

法國的資產階級革命，要比英國晚。英國的資產階級革命產生於十七世紀四十年代，法國的資產階級革命產生於十八世紀八十年代。這就是說，英國的資產階級革命此法國早一百四十年。

但是，法國的資產階級革命搞得徹底，英國是不徹底的。英國由於資產階級革命不徹底，社會上保留了很多舊的東西。法國由於資產階級革命徹底，所以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很快。

德國呢？德國的資產階級革命產生於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比英國要遲兩百年，比法國遲六十年。直到一八七O年，德國還是個許多小國分立的國家，它的北部很多國土是丹麥的，它的東部很多國土是奧國的，它的南部很多國土是法國的。經過一八六四年的普丹、一八六六年的普奧、一八七O年的普法戰爭，德國才慢慢地統一起來。但是在統一之前，以普魯士為中心的局面已經慢慢形成。所以在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初期，德國就已經有了關稅同盟，這個關稅同盟是國內的許多小國聯合起來的。這個歷史條件不了解，對於了解這個國家是很困難的。

2.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勞動階級勢力的抬頭。資本主義的生產是商品生產。發展資本主義商品生產，就是發展工廠生產。工廠生產要勞動者。勞動者在工廠的數量不斷增多，勞動者的階級勢力就愈來愈大。這是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資產階級是不想發展勞動階級勢力的。但是，發展商品生產，發展工廠生產，又要有大批的勞動者。這就非發展勞動階級勢力不行。於是，勞動階級的勢力就抬起頭來。

3.階級鬥爭。資本主義社會階級鬥爭分為兩個階段。前一階段是工商資產階級對封建貴族的鬥爭。資本主義是在封建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當資本主義經濟還未充分發展起來、封建勢力還很大的時候，商人、工業家要發展資本，封建貴族處處限制他們，因為政權掌握在封建貴族手裡。所以，資產階級在近代初期，在相當長的時間星，有的國家有二百多年，有的國家有二百五十多年，一直是跟封建貴族鬥爭。後一階段是資本主義發展起來以後，工人階級對資產階級的鬥爭。這個轉折的時間是在十九世紀初。資產階級在開始時要反對地主。因為地主要地租，地租提高了，糧食的價錢貴了，工人的生活費用也就提高了。工人生活費用提高了，工人不願意，資本家也不願意。因為工人生活費用提高了，工人的工資就要提高。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資產階級就利用工人的不滿情緒來反對地主，給工人一些利益。給工人什麼利益呢？一個很重要的利益就是給工人罷工權。英國首先把這種權利給了工人階級。資產階級把罷工權利給了工人，把工人發動組織起來反對封建貴族，那它要打倒封建貴族就容易了。工人階級的力量就是這樣組織起來的。但是，工人不僅反對封建貴族，而且反對資本家。以後封建貴族的力量慢慢地消失了，最主要的是反對資本家。所以，反對封建貴族的鬥爭，是工人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鬥爭的信號。英國的資本主義發展較早，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首先暴露，在一八三一年，一八三六年、一八四六年這一段時間裡，工人運動規模很大。當時工人的鬥爭要求是十小時工作制，因為那時有的工廠工作時間有十二小時、十三小時、十六小時、十八小時，工人要求縮短到十小時。這個階級鬥爭從根本上來說，是工人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鬥爭。

里昂工人起義

工人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鬥爭的信號，在英國，是一八三一年，一八三六年，一八四六年的工人運動，在法國，是一八三一年裡昂絲織廠的工人運動，在德國，是一八四四年西里西亞紡織工人運動。里昂工人運動不僅是罷工，還把里昂佔領了三天。這對資產階級社會是一個非常大的震動。一八四四年德國西里西亞紡織工人運動，吸收了英法工人階級鬥爭的經驗。德國原來資本主義發展很落後，但它一旦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以後，發展速度是很快的，它利用先進國家的經驗，少走了很多彎路，它的工廠一開始就採用世界上最新設備。但是，資本家利用人家的經驗，工人階級也利用人家的經驗。所以德國的工人階級很進步，很先進。比如工人階級的政黨，就首先出現在德國。

總之，不管是英國也好，法國也好，德國也好，還是其他國家也好，階級鬥爭的問題已被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但是，當時工人對鬥爭的方向、後果的認識，還是非常模糊的。工人雖然要為自己的根本利益作鬥爭，但是究竟什麼是他們的根本利益？什麼是他們的眼前利益？這在當時工人是不明白的。工人階級還處在一種半自覺的思想狀態中，就是說，工人階級還是個自在階級，而不是自為階級。但是，要使工人意識到自己階級的共同利益，共同命運、共同前途，自覺地、有組織地對資產階級進行經濟鬥爭和政治鬥爭，首先要掃除工人思想上的障礙，提高工人的階級覺悟。

（三）工人階級鬥爭的思想障礙

工人階級鬥爭的思想障礙來自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另一個方面是空想社會主義。當時工人階級的思想既受到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蒙蔽，也受到了空想社會主義的蒙蔽。非徹底批判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非徹底批判空想社會主義,就不能夠對工人階級的鬥爭指明方向。

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也有科學的東西和合理的東西。資產階級在它前一個時期，即在十九世紀以前，是反對封建貴族，在十九世紀以後是反對工人。在資產階級反對封建貴族的時候，它站在進步的、反封建的立場。這時工人階級的鬥爭還沒有起來。因此，資產階級還講些科學的真理的東西。所以，這個時候有古典經濟學的存在。

古典經濟學承認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之間的階級矛盾，利益衝突。但是，古典經濟學者一方面認為這個衝突是無可避免的，另一方面又認為工人階級不能起來革命。這就是說，人類社會存在一天，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就存在一天，那麼，工人階級同資產階級的矛盾、利害衝突也就要這樣繼續下去。這是古典經濟學的講法。

另外，還有一個庸俗經濟學，它是在工人階級鬥爭已經起來的時候出現的。它專門幫助資本家講話，不問真理，不講科學，所以說是庸俗的。庸俗經濟學一個是不承認有剝削；另一個是不承認階級矛盾、階級鬥爭，說階級之間是和諧的，階級利益是一致的。庸俗經濟學者說工廠倒閉了，那麼資本家不賺錢，工人也就沒有飯吃，在這一點上工人階級同資產階級的利益不是一致的嗎？對庸俗經濟學者的這種說法，我們要加以駁斥。在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裡頭，庸俗的，即認為資本家沒有剝削的，階級利益可以調和的思想佔了很大比重，尤其是在近代初期。工人由於受到庸俗經濟學的影響，鬥爭的情緒不高。因此，庸俗政治經濟學是工人階級鬥爭的一個主要思想障礙。

工人階級鬥爭的另一個障礙，是空想社會主義和小資產階級浪漫主義。空想社會主義是空想的、人道的、恩賜的（歐文不大一樣），小資產階級浪漫主義是向後轉。空想社會主義者在當時很有影響。他們也確實講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對未來的事情。他們認為資本主義不是永恆的東西，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應該推翻。但是，他們對如何推翻資產階級的統治，有很多奇談怪論。例如，他們說，如果各個資本家道德修養都提高了，就不會再去剝削工人了。所以他們認為宣傳道德對於改變社會制度有很大好處。這當然是空想。還有小資產階級浪漫主義者，他們說資本主義制度要不得，要推翻。但用什麼來代替它呢？他們說還是搞小資產階級那一套，小鋪店、小農場、小合作社，不要搞大的。這是一種倒退的，反動的主張。對於資本主義社會，馬克思講過，它有壞的一面，也有進步的一面，這就是，它的生產力高。小資產階級浪漫主義者只看到資產主義社會壞的一面，不承認資本主義社會還有進步的一面。

不管是空想社會主義者，還是小資產階級浪漫主義者，他們有一個想法是相同的，那就是不承認工人階級是社會變革的動力。相信工人階級能夠取得政權，相信工人能夠管理國家，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不但古典經濟學者、空想社會主義者，小資產階級浪漫主義者不相信，那時的工人也不相信。我們說工人自己能夠取得政權，能夠管理國家，那只有受了馬克思主義洗禮的工人，才會有這種信念。現在我們普遍有了這樣的認識，但在解放以前恐怕也不可能這樣想。不可能這樣想的很大一個原因，是沒有馬克思主義的辯證的觀點，這樣就不可能從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過程中來看工人階級同資產階級的關係。有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就能看到工人階級的力量是一步一步地發展，它和資產階級的勢力消長的關係一天一天在變化，就能看到工人階級的前途、工人階級的力量。

（四）《資本論》的階級歷史任務

1.揭露資本主義制度的剝削本質。說明資本主義制度的成長，它的內在矛盾的發展，是被組織，被集中、被鍛煉的工人階級的力量的壯大，論證由資產階級統治的社會要被由工人階級統治的社會所代替。

資本家不承認他們有剝削，別的人也跟著資本家這樣講。很多人不是資本家也認為資本家沒有剝削，這是由於他們看不出資本家的剝削。奴隸主剝削奴隸，是很清楚的，農奴主剝削農奴，也是很清楚的，資本家剝削工人，就不容易看出來。因此，對資本主義剝削制度本質的揭露，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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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主義制度的成長，它的內在矛盾的發展，是被組織，被集中、被鍛煉的工人階級的力量的壯大。只有在資本主義生產關係內部，看到工人階級的力量的增加、集中和它集體精神的鍛煉，才能論證資產階級統治的社會必然要為工人級階統治的社會所代替。總之，在十九世紀中葉前後，揭露資本主義制度的剝削本質，說明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矛盾，證明資產階級統治的社會要為工人階級統治的社會所代替，已是一個最重要、最根本的問題。馬克思寫作《資本論》，就是為了完成這個階級歷史任務。

2.教育工人認識到本階級的命運、前途、力量。如果通過《資本論》的宣傳和教育，使工人認識到自己的命運——一個被剝削者的命運，認識到被剝削者可以起來推翻剝削者，而且具有推翻剝削者的力量，那麼，《資本淪》的理論就可以變成強大的物質力量。

3.《資本論》被稱為「工人階級的聖經」。在《資本論》第一卷出版的第二年，即一八六八年，第一國際開了個會，會上通過一條，把《資本論》作為工人階級鬥爭的指南書。就是從這個時候起，馬克思主義和工人階級革命運動開始結合起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資產階級開始動員它的全部力量，來反對馬克思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