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說窮

07-14

窮人說窮　

　　文 /荻祝

　　貧窮是我的生活習慣但不是我所盼望的，雖然曾經，貧窮是一樁可以驕人的事兒，地主出身的狗崽子抱怨自己投錯了胎，拜貧農老大爺做乾爹人家還不一定要。君子固窮的意思是你雖然窮但是也不要亂來，是為社會考慮也沒有錯。只是窮人一般也不容易堅持做君子，即使拿個君子的樣子也只給有錢人添笑柄，謂之窮酸。偷雞不成反而蝕米。而「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唯有大丈夫才做得到，「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窮而又老者倒也有不少，而老而又壯者那是老樹發芽、枯木逢春，計較的人覺得這是不大吉利的事兒，並且也不會長久。窮大丈夫也不多見。人窮志短，硬要做個大丈夫的樣子，人人都看得出是勉強裝的反而不美。窮人容易形成窮人的世界觀、窮人的人生觀和窮人的信念，所掌握的是窮人的知識和技能，擁有的是窮人的情感。把「富貴非我願」一說再說只能說明此人一定想發財想得有點頭暈。總是丈夫也好、君子也好都是由誰來評定？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做我自己嗎？工資在長高一點，物價在降低一點我沒有意見。在我的記憶里，似乎就沒有富裕過一回。如果說前世是當官的，則今世是壘磚的，那本人前世無疑乃大款爺也，這樣一想心裡倒也暢快了不少，只是這大款的滋味，如何在我的記憶中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呢？如此看來，前世不管如何輝煌，都與今世的生活質量關係淡然。雖然我窮至今已成習慣，但習慣總是隨環境的改變而轉變。顏回要是發了財，依我小人之心度之，恐怕也並不拒絕吃飽穿暖。面對一個沒落的王朝，溥儀也只有脫下龍袍，卸下王冠再嘟囔一句「誰願意做這個破皇帝」。　　有一句話說「食無求飽是為禪」，這可不一定。一個成天提著褲子找不到褲腰、食不果腹面黃肌瘦的人，自然應該以求飽為禪，至於無求飽者，之適於每日里有吃不完的宴請的官老爺們去禪。　　畢竟，窮不是一樁可以炫耀的美德，人前人後我總要裝得似乎不窮，尤其不喜歡別人說我窮。但到底，沒人以為我是富翁。　　窮與愁是姊妹連襟，而與愁切切有關的不外乎溫飽問題，如果一個人身上不冷，肚子不餓而依然愁容滿面，那是林妹妹一流人物，性格使然。外人是無法幫忙的。窮與困又是骨肉兄弟，因為窮所以困，由於困而更窮。這倒也不怕，怕只怕窮不安分、最怕窮折騰，一不小心債台高築，利息升降沒有商量，如吸血之厲鬼，終使你骨瘦如柴，一蹶不振。窮與窘又是世交，本已局促不安偏遇仁兄不識時務，追問哪裡發財、待遇可好？只好紅著臉連說「瞎混」，在報以「哈哈」。窮於病也關係密切，飢一頓飽一頓，熱一下冷一下，能不生病？不過富人也好不到哪裡去。膏梁肥甘，酒色勞傷，高血壓、膽固醇、糖尿病接踵而至。只不過窮人尤其害怕生病。因為醫生意見窮人走進診室先就厭煩了三分。不像富人，富人不但小病大養，甚至還要沒病裝病，那好處我不說你也知道。窮與酸也是親戚，我窮可我歷史清白，世代詩書繼世、忠厚傳家；我窮可我品格高尚，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欲有所不予。孔乙己是最好的樣板，可讓人最可怕的還是富而且酸，酸臭攪合著銅臭散發著怪臭更叫人肉麻了，裝腔作勢、附庸風雅，又是喝茶、又是寫字，一有了錢就拿文化來糟蹋，似乎文化都成了妓女。　　不過那，雖然摺子上沒存款，口袋裡沒零錢，朝不保夕、步步為艱，倒也東鱗西爪、拼拼湊湊，還沒有窮途末路，也不至於窮凶極惡，本分地做一個窮人。我撿了錢交給警察（因為只有一分錢），我沒有賴賬不還（未必敢），貪污受賄收紅包那你想也是白想，是痴心妄想。自然也沒有搶過銀行、販過毒品（我撒尿照過自己，該副尊榮只適合給銀行交利息）。雖然是個窮鬼可自己倒還不覺得已露出窮型極像。　　說「敢雲大隱藏人海」者，只不過是扯著嗓子、跳著腳以引人注意罷了；更其無聊的是「且耐清寂讀我書」！是窮極無聊的消遣呢？還是因為書獃子一個，除了讀書還是只會讀詩？讀書是一樁雅事兒，他豈是窮人的專利？應該是興之所至，不因為清貧而讀，也不因為環境改善而不讀。　　窮到底還不至於讓人無地自容（雖然已不再是值得可驕傲的）。窮而且光，光而如蛋，我是窮鬼我怕誰。騙子儘管三十六計施完，腦汁絞盡，嘴皮說破也別想從咱口袋裡弄出一分錢。強盜儘管精通十八般武藝、飛檐走壁咱也沒必要怕他。買保險的、拉贊助的都不待理你。窮一點不要緊，吃飽點穿爛點，銀子錢看淡點。門前車馬喧喧，窮於應付。到不若貧居鬧市無人問津，一家老小安然過。哭窮叫窮於事無補，安平若素又未免太過消極。可急於發財不擇手段必將損人有時還不一定利己就不好了，總以齊頭並進、共同富裕為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