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之美如何保護?敖魯古雅:最後一個使鹿民族 (【實拍】組圖)

新華社2013消息:由於各種原因,鄂溫克民族的人數正在不斷減少,純正血統的只有60多人,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馴鹿只剩600多頭。或許在不遠的某一天,他們的生存方式也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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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後的一個使鹿民族在那裡?在敖魯古雅。

神密的敖魯古雅又在那裡?在大興安嶺蒼茫的崇山峻岭中,在額爾古納河右岸,在人們久久嚮往的神奇期盼里……

敖魯古雅獵民,是鄂溫克族一個分支,也是中國最後的一個遊獵民族。數百年前,他們來自更北方的西伯利亞,祖先就居住在外貝加爾湖和貝加爾湖沿岸地區。唐代稱此屬地為「鞠國」,清代史稱鄂溫克獵民住地為「使鹿之邦」、「產狐貂之地」。1658年,沙俄侵佔清朝領地,鄂溫克獵民被迫從列拿河遷到額爾古納河右岸地區,世代以打獵和飼養馴鹿為生。

敖魯古雅獵民也被稱為中國北方民族的活化石,一直到建國前,他們還處於原始社會的父系氏族時期。假如你讀過《社會發展簡史》,你所記得的一群從原始社會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的人,他們就是敖魯古雅獵民。一直在原始森林裡面自由生活,他們伺養馴鹿,與外界幾乎完全隔絕,並且這種遊獵的狀態一直持續至今。儘管,今天的獵民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

「敖魯古雅」為鄂溫克語譯音,意為「楊樹林茂盛的地方」。敖魯古雅鄂溫克人曾常年在深山密林中過著原始遊獵生活,住著用樹榦和樺樹皮搭建的「撮羅子」,以放養馴鹿為主,是歷史上有名的「使鹿部落」。

據歷史學家考證,鄂溫克民族有索倫、通古斯和雅庫特三個分支。其中,索倫族是農耕部落,通古斯是游牧部落,現在這兩支鄂溫克族大部分居住在呼倫貝爾草原上的鄂溫克族自治旗。而雅庫特人就是生活在敖魯古雅的鄂溫克獵民。他們在大興安嶺的密林中,靠打獵和飼養馴鹿生活,被稱為「中國最後的使鹿部落」。目前,已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初識敖魯古雅,是在CCTV播放的紀錄片《遙遠的敖魯古雅》。我知道在蒼茫的大興安嶺密林深處,還有一支世世代代與馴鹿相伴、狩獵為生的傳奇民族。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他們為何還保持著傳統的狩獵方式?為何還在莽莽林海中牧放著馴鹿?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傳說?這一切,無不吸引人的眼球。

終於,在一個充滿陽光的金秋季節,我懷著崇敬的心情,拜謁了這個至今還生活在原始森林裡,且即將要消失的敖魯古雅原始部落。

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是一個特小的少數民族,雖然人數較少,卻代表著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即馴鹿文化(又稱狩獵文化、樺樹皮文化)。多少年來,無論外面的世界多麼精彩,無論山下的房子多麼好,敖魯古雅獵民依然魂牽夢繞大森林。

2003年8月,敖魯古雅鄂溫克獵人放下獵槍,移民到呼倫貝爾根河市西烏契亞河畔。住進了由芬蘭貝利集團設計,一水兒的芬蘭木製結構,冬暖夏涼別墅式的房子。獵民的房屋、傢具、有線電視、抽水馬桶、自來水和集中供暖的暖氣,都是政府免費提供的。熱水和電話也是免費的,每一戶都有政府贈送的生活用品。

事實上,使鹿鄂溫克獵民已經不是第一次搬遷了。解放前夕,鄂溫克獵民還處在原始社會末期的父系家族公社階段。解放後,在政府組織下,使鹿鄂溫克經歷了四次移民:從深山老林里遷移到了額爾古納市的奇乾鄉、根河市西的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鄉、滿歸北的敖魯古雅鄉,及目前根河市南郊的新敖鄉。但前幾次遷徙,鄂溫克獵民都沒有走出大興安嶺的深山,沒有改變傳統的狩獵和放養馴鹿的生產生活方式。那麼,這一次呢?

獵人終究是獵人,千百年來的民族血源和生活習性,並不能使他們在「別墅」安居樂業,那些老獵人只堅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從一開始就拒絕下山,只願意把自己的一生與烈酒和森林埋葬在一起。後來又有獵民相繼放棄了免費的新房子,重新回到森林。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無法適應新生活,另一方面是因為馴鹿在新環境下根本無法生存。據說,密林中還住有5、6戶獵民,15人左右,過著他們的祖先所過的艱辛而自由的原始生活。不過,遊人一般很少能夠見到。

我們無法走進獵民的生活,只能從回憶和傳說裡面,找尋關於他們的故事:

初冬,一個年老的獵人到一家飯館吃飯。他要了一壺烈酒、兩盤下酒菜,吃完後大聲說:「我現在沒有錢,等有錢了再來還你!」說罷,揚長而去。飯館的人面面相覷,卻沒人敢上前阻止。數月後,一個年輕人扛著一隻新打的獵物走進飯館。他將獵物一分為二,把一半推給店主說:「這是父親生前欠下的酒錢。」繼而,扛著另一半獵物匆匆離去。據說,老人是首批移民的敖魯古雅獵民,因無法適應沒有森林和馴鹿的日子,不久前憂鬱而亡。

敖魯古雅第一個女大學生柳芭,曾經是一位很有天分的畫家。大學畢業後在省會城市裡工作過很長時間。由於忍受不了都市裡面的寂寞與無味,常常借酒消愁,以淚洗面,最後不得不申請停薪留職回鄉。然而,在森林裡還沒呆到三個月的柳芭,就因不適應居無定所的生活,被一場風寒糾纏了很久。她一直感到虛弱、疲憊和煩躁,常藉助藥物和烈酒刺激自己,痛苦地徘徊在城市與森林之間。終於,2002年8月的一個午後,年僅42歲的柳芭酗酒後不慎墜入敖魯古雅河溺亡。

引用上面兩個案例旨在說明,失去森林和馴鹿的敖魯古雅獵人,是何等的寂寞與無奈。內蒙古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學者白蘭很擔心這種獨一無二的遊獵文化,將會在移民後歸於消失。她認為:「敖魯古雅的使鹿文化,沒有和其他文化碰撞和融合的機會,它的出路或許只有一條:要麼永生,要麼滅亡。」她不無痛苦地承認:「只有生命得以保證,文化才能得到傳承。總不能因為要保留傳統文化,而讓一個民族永遠生活在一個原始社會形態中。」

在敖魯古雅新敖鄉做暫短停留後,按照我們事先的計劃,決定深入到原始獵民點採訪。2004年,我們曾經在這裡做暫短停留,那時獵民點還隨處可見,不知道這次如何?

豐田4500在密林中疾行。透過車窗,起伏的山丘上色彩斑斕,青黃的麥子和金黃的油菜花組成了一條美麗的緞帶裝,點著千里草原,各色野花爭奇鬥豔,令人很有撲進花海中的衝動。

按照當地人的指點,我們在森林縱深前行百餘公里,結果一處也沒找到。至於其它地方還有沒有更接近原始的敖魯古雅獵民點,我不知道,似乎只在傳說中。無奈,我們只得原路返回,到「敖魯古雅原始部落」參觀。不過,旅遊點的布局畢竟與原始的居住環境有很大不同。

「敖魯古雅原始部落」坐落在密林深處,松針、敗葉,和著泥土厚厚地鋪在地上,踩上去十分愜意。一頭馴鹿自由自在地啃食著樹上的枝葉,看見有人到來,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森林裡。

古老神秘的敖魯古雅鄂溫克是一個沒有文字的民族。千百年來,他們絢麗多彩的神話傳說,民俗文化都是靠祖祖輩輩口口相傳,一代又一代對民族文化的堅守,沿襲至今的。他們最擅長的口傳身授途徑就是民歌。他們將獨特的生產、生活方式,神話傳奇化為歌詞,配合他們原始的發聲方式、悠揚旋律,在深山密林中不斷傳唱。

敖魯古雅鄂溫克是遊獵民族,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穿獸皮、吃獸肉。他們每到一處,就會砍倒十幾棵碗口粗的松樹,支起一個圓錐型的架子,再將四周用帆布圍上,就成了他們的家,俗稱「撮羅子」。「撮羅子」里很寬敞,在中間的蓬頂有臉盤大小的排煙孔,下面點著篝火,篝火上有一根橫木,吊著鐵水壺和鐵鍋,可以生火燒水做飯。在「撮羅子」四周的底下則用松枝鋪在地面上,再鋪一層苫布或是鹿皮,就成了他們的床。

敖魯古雅獵民絕大部分信仰薩滿教,他們認為「薩滿」是人和神的聯絡人,能幫助他們與祖先神靈交往通話。獵民們在長時間獵不到動物、家人去世、治療疾病等情況下,都會請薩滿舉行各類儀式。此時,薩滿會跳起薩滿舞,口中念念有詞地與神靈溝通。包括族人在內,沒有人知曉薩滿究竟與神靈密語了些什麼。令人不解的是,薩滿教沒有經典教義,沒有共同創始人,沒有廟宇,宗教活動也沒有嚴格的程序。

敖魯古雅獵民把熊作為了自己的圖騰,甚至認為熊是自己的祖先。歷史上,把動物作為圖騰的人很多。如伏羲氏、女媧都是獸身人首、黃帝本身也是熊。那麼敖魯古雅獵民崇拜熊有什麼表現呢?簡單地說敖魯古雅獵民雖說以狩獵為生,在古時卻不獵熊。隨著社會的發展,圖騰觀念的淡薄,生產工具的先進,才打破了不獵熊的禁忌。但在獵熊、吃肉、葬熊的過程中,直到現在仍不同程度地保存著禁忌和崇拜的殘餘……

當我即將離開敖魯古雅的時候,心裡卻湧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思緒,是留戀,是惆悵,說不清楚。

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根。敖魯古雅鄂溫克雖有自己的民族語言,但卻沒有自己的文字,很多民族文化和傳統,都已失傳或面臨著失傳,這對於一個用歌聲和舞蹈來生活的民族來說,或許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傳統變化了並不可悲,因為無法避免。倘若在民族文化消亡前沒有把它們記錄下來、保存下來,那才是真正的悲劇,而且不可原諒。

歷史的風塵,總是在不經意間掀開那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幕:

敖魯古雅鄂溫克人自上世紀50年代至今,整個部落人口已經驟減到不足250人(純正血統的只有60多人);而越來越多的偷獵者,導致馴鹿的種群數量近20年一直徘徊在800頭上下,最繁盛時期也不過1200頭。

自從2003年獵民們上交了獵槍,棕熊和狼就多了起來,馴鹿每天都受到天敵的威脅。曾經有一群約100多隻馴鹿被三隻棕熊攆到很遠的地方,至少損失了50多隻,最終這些馴鹿分散成幾群,不再回來。

而相應的,大興安嶺的森林砍伐面積卻是以驚人的速度在劇增。從上世紀60年代初開始,光是敖魯古雅附近的採伐量就累計達到900多萬立方米,並在滿歸建造了號稱亞洲最大的儲木場。加之人口的增加,生活用材與採伐量幾乎相同,森林每年至少以5公里的速度向後退,適合馴鹿生存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少。這種只食用原始森林裡面的岩菌的珍稀動物,離開了森林將不能生存……

歷史的腳步,永遠要比我們的想像走得更為匆忙,敖魯古雅獵人們的身影,在歷史的風塵里和在城市的回憶里,隨著時間的流逝,將會變得越來越模糊。直至有一天,我們誰也無法回憶,只能依賴於讀一段關於敖魯古雅的文字。

也許有一天,他們不得不徹底告別熟悉的生活,可是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走遠,還是會留在森林邊緣。

關於遙遠的敖魯古雅,只有當我們的靈魂突然醒悟的時候,才會知道:我們與他們最接近的時候,便是他們與我們最遙遠的時候。

特別提示:以上圖片拍攝於:2006年、2009年和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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