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成也文人,敗也文人
中國畫,成也文人,敗也文人
e圖界2016-11-24閱讀原文我最初學畫的時候,是被學長們的國畫展覽狠狠地震撼了一把,然後不顧家長反對毅然決然地就學起了繪畫。我們那時候沒有高考壓力,純粹是按著興趣來。學國畫,基本上就是成天玩筆墨遊戲。素描的學習花去了我們更多的時間。但是老師仍然把筆墨當做中國畫的第一要素。我們每天還要練習書法,並堅信書法是國畫的基礎,而素描只是西畫的基礎。對於後來所謂的「筆墨等於零」的說法根本不敢去想。
可是隨著素描和水彩畫的深入學習,我越來越不喜歡中國畫了。尤其是所謂的大寫意的文人畫。覺得很不科學,形貌丑怪,顏色又單一。這種想法延續了很多年,直到我能夠從傳統中國畫中感受到大異於西洋繪畫的更加意味深長的,而不是直白或癲狂的審美表達。
民國時期的美術界有一種思潮,即認定中國美術遠遜於西洋美術。這是有一定道理的,當時佔據大一統地位的文人繪畫基本上只剩下筆墨的樂趣,丟棄了太多的專業技能,看起來過於業餘。
作為普通民眾,在紙質媒體的時代我們很難看到其它風格的古代中國繪畫。感謝互聯網科技!有幸欣賞到許多以前看不到的繪畫作品,有機會重新認識中國的傳統繪畫。我第一次看到南京博物院的一套明朝畫像時,第一感覺是不敢相信!心裡不停地讚歎!讚歎!和讚歎!明代的畫匠們居然也有歐洲同時期(文藝復興時期)畫家同樣的寫實技能和傳神寫照的敏銳觀察力。官員們是各式各樣的老奸巨滑。而白衣徐渭的臉上是似乎在一顫一顫地抖動,難道當時便有了精神病的先兆?
我並不認為這組實例能證明工匠比文人畫家更高明,或者說文人畫派深誤了中國的繪畫。恰恰相反,我覺得早期的文人畫派對於中國繪畫來說,具有無可懷疑的先進性。不是說早期的工匠畫得不好,而是說從晉唐以來,文人們一直為繪畫提供清新的風氣和優雅的審美導向。這是工匠們很難自覺達成的。
早期的文人畫家都不是專職畫家,他們大多有更尊貴的職業,或正在為謀取尊貴的職業而努力。繪畫與書法都是業餘的事情,是享受讀書之樂的方式。他們在書法方面花的時間往往要多些,因為文字是他們工作中整天面對的東西,對於追求精緻生活的貴族來說,這是馬虎不得的。大多數人在繪畫的技藝方面並不比工匠好,他們的強項在於文化修養。作畫的目的只是怡情、養心和展示才情。作品本身對他們來說只是副產品,可以隨手送人。作畫的過程即是享受的過程,即如文人之出遊,興來則往,興盡即歸。也如才子佳人小說,小說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藉此展示詩才和華麗的辭藻。文人作畫的場地即為書案,工具則以辦公用具為主。不為模擬實景,不為賺錢養家,也不用在乎別人說好說壞。隨意取材,隨興而畫。文人式的孤獨感往往成為畫面中隱含的主題,這或許是釋放壓力的一種潛意識的行為。就像那些表達歸隱意願的詩詞一樣,只是想想而已,不可當真。有時候,那些山水花鳥甚至成為他們表明政治立場或尋求知音的另類方式。
原本是孤芳自賞的畫作往往被大眾過度闡釋,獲得高度認可。於是,讀書之人,哪怕是鑽營之徒,也競相效仿。泛濫的孤芳自賞稀釋了文人畫的精神內涵,最終只剩下筆墨情趣這種單一的表現方式。遺憾的是,這時候傳統的繪畫技巧早已被人們所忘卻,甚至譏笑。文人畫家恥於與工匠為伍。到清代的時候,這種因循的風氣成為唯一的審美標準。
因為種種原因而不可能與統治者合作的一些人可以另當別論。一部分人創作出白眼看青天式的作品也算是一種政治宣言,可以另存一格。明清時期的書畫已經走向市場,其作者往往是一些求取尊貴職業而不得的文人。有些人不免牢騷滿腹,追求怪異的風格而標榜自己的與眾不同。如果把這種避世和地老天荒的審美追求推而廣之,成為全民族的審美標準,就顯得過於病態和做作。文化精英的怪異追求對整個民族有一些不好的心理暗示。我至今不喜歡看清代到民國時期的繪畫,包括民國時期的文學作品,那會使我感到壓抑。
文人畫式的審美追求在文革之後再次死灰復燃。我在早年的時候也不自覺地受到過一些影響,現在還有輕微的避世情緒。這似乎影響到我的心理健康。
另一種不好的現象是:明明喜歡艷麗的、大眾化的東西,卻努力模仿文人畫的陳詞濫調和筆墨形式,最終弄得不倫不類。這在清代的民間作品中便有所體現,目前的國畫市場尤其明顯。
文人畫之所以被稱為文人畫,是因為畫畫的人是文人。他們能寫出高水平的詩詞,與畫面相呼應。畫不足則以詩補之,詩不足則以畫補之。現在那些走穴的「文人畫家」們到底算不算文人,這需要推敲。
大眾化的審美趣味並不是需要遮掩的事情,宋代濃艷而寫實的花鳥和歐洲的羅可可繪畫都是成功的範例。文人畫那種誇張和求簡的形式比較適合抒情(前提是你真的有情可抒),那不是大眾化的繪畫語言。與其欣賞G20的牡丹,我倒是寧可去看民國的月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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