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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哈達嫣:漸行漸遠的父親

【 漸 行 漸 遠 的 父 親 】


● 哈 達 嫣

「想不到呀想不到,是個意外……」阿訇說。

「你爸是個大好人呀……」阿訇說。

猝不及防,父親走了。從此,我就過沒有父親呵護的日子了,內心有一種悲涼的感覺,為什麼呢?那麼健朗開朗的父親,那麼會說笑話逗我們開心的父親,那麼熱愛生命的父親,走了?離開我們了?

父親走了快有一百天了,我還沉浸在懵懵懂懂之中,有兩個自我在內心堅強對峙;一個我寬慰自己:「這不是事實,父親會回來的。」另一個我理智否定:「不,父親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一個我又努力掙扎:「父親的靈魂永遠守護我們!」另一個我卻黯然神傷:「人死如燈滅哪裡有靈魂?」就這樣苦苦挨著。都說時間能治癒心傷,可為什麼之於我卻是日子越久,父親越是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腦中,心中可能已深入到我的五臟六腑中,因為想起父親是硬生生的痛,痛徹心脾的大慟。

父親的驟然離去卻也使我發現了家人的成長。

首先是弟弟,他自小是個書蟲,父親憐惜他,又因他早早失去了母愛而有些溺愛他,他性格內向且木訥,非常不善言辭,父親走後,他對我的堂妹說:「我以前好怕太平間,可現在覺得這裡一點也不可怕,有我爸在。」他捏著父親的手,說:「爸爸的手像大鳥的翅膀一樣又厚又大又軟。」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掉一滴淚,而正是這種駭然的冷靜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弟弟已然是個大男人了!

而後是兒子,小小的他並不懂得用別的含義,他只知道和平廣場爺爺(他對父親的稱呼)再也不會帶他去玩了,開始他只是不說話,像在想心思,但並沒有很難過傷心的樣子。直到有一天黃昏,我帶他出去散步(以往父親在我家小住時,我們仨也是這個時候散步),他走著走著,突然說:「媽媽,我告訴你,和平廣場爺爺讓我長大出國上學帶他一起去,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沒有跟和平廣場爺爺說……」接著,小人的眼鏡片模糊了,他拿在手中擦拭,見我留意他,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但兩行淚兀自從那雙大眼睛中滾落。

從那個夜晚的哭泣開始,我進入了人生的最低谷,沒有父親的日子是暗無天日呵,焦慮伴著憂思沒日沒夜地陪伴我,而最終,卻讓我從中悟出了些什麼,那是弘一法師臨終前的四字遺言:悲欣交集。它是法師對於撲面而來的死亡的感受,亦是現在我失去父親的心情。

悲自不用說,那是人生的最大慘痛,而為何又「欣」呢?

父親和我是心心相印的,女兒的眼神他能讀得懂,而父親對我來說,既是父親,也是母親,是朋友,亦是兄長,我的開朗幽默源於他,而我骨子裡的感性多情也源於他,我們相互牽掛,父親每每出差,一到住地我立刻給他打電話,唯恐有什麼差池,而我已是三十多歲的人,父親仍把我當成不諳世事的孩子,我手機里至今保存著他發給我的信息:「嫣丑(他對我的愛稱),天驟冷,多添衣……」「嫣丑,到家了嗎?很晚了,老爸要困醒(睡覺)了。」諸多的關愛,父女間的無盡愛意皆在其中了。

而如今,父親已入土為安,他不用在為我操心了,我們家是弟弟依賴我,我依賴父親,父親走了,我只有站得更穩一點,接下父親肩上的重荷;我也不用再為父親擔心了,天冷我擔心他節儉不捨得開暖氣,天熱我又擔心他出門東奔西走會中暑,從此,父女倆都可以把心擱在肚子里,不用彼此再牽腸掛肚了,而我與父親之間,也只是「暫時的永別」,終有一天,我會見到父親,他那裡永遠有盞燈為我亮著,我會像往常一樣大聲叩門:「老爸,我來了!」父親也會大聲回應:「好啊,嫣丑來看老爸了!」

那種情景多美,多讓人心馳神往,不用再懼怕死亡了,那是跟父親的見面。

「有人曾戲言我的文字是『婉約派』是『青春派』等等,其實不然,要說有派的話,我想我的文字應當歸入『歡樂派』之中的……」

「在追求美並追求歡樂的征程中,我的文字乃至我的年輪註定屬於年輕……」

這是父親的散文詩集《楓香驛》的後記,也是他的自白,卻讓我更相信他的堅強,不論多苦,多累,多難,他始終是浪漫的,快樂,永遠年輕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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