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恐懼無法表達

心理問問專欄 | 用文字觸摸你

雲是一個文藝青年，她寫的文章偶爾還會在當地的報紙發表。有一次，她的一篇文章居然被一家很大的媒體轉載，這本來是一件讓人很嘚瑟的事，可是出人意料的，從那以後，她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懼當中。有好多個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倉皇逃竄的小動物，到處尋找一個可以躲避的洞口，她只想藏起來，藏到一個誰也看不到她的地方。從那以後，她再也寫不出一篇文章。

雲出生在一個極重男輕女的家庭。她在10歲之前，父親幾乎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媽媽對自己不是打就是罵，她幾乎在一個沒有任何愛的環境里長大。經過深層的動力學分析，雲發現，她只能接受小範圍的成功，自己就只配小打小鬧。一旦讓她進入一個更大的舞台，意味著自己暴露在更多人的視線里，這讓她特別的恐懼——那麼多人都注視到你，遲早會有人發現原來你那麼差，那樣大家就會唾棄你，不要你。

雲的成功勾起了她原始的恐懼——我不能被看到，一旦我被注意到，帶來的都是讓我極痛苦、極恐懼、極羞恥的體驗，為了逃避這些體驗，我寧願不成功。有了這麼多覺察，雲覺得自己的焦慮緩解了很多，但她還是覺得沒有表達夠，還是有很多莫名的恐懼和焦慮沒法描述、沒法表達，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卡在了那裡，沒法動彈。

這讓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曾經這樣說過：如果恐懼能夠表達出來，那麼恐懼就是有形的，是可以找到怨家債主的。有怨家債主就好辦了，你就可以暢快地去表達。那些情緒被表達了、被看到了、被理解了，張力自然就小了。怕只怕你的恐懼是無形的，你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是瀰漫性的，散落在你精神世界的各個角落。就像是水面漂浮的浮光，你知道水面不對勁，當你伸手去觸碰的時候，那些東西就不見了。你的手一縮，浮光又回來了。反正你就是抓不住，就是表達不出來。

朋友很生動地描述了原始的無名恐懼的狀態。在我們生命的早期，如果嬰兒能夠投射出內心的情感，藉此告訴媽媽，ta痛苦得快死掉了，媽媽能夠接納嬰兒的情緒，涵容嬰兒的情緒，那麼嬰兒就會覺得自己的痛苦可以忍受，ta就可以得到正常的發展。假使媽媽無法接受這樣的投射，嬰兒會覺得ta痛苦得快死掉的感覺，真的會讓ta死掉，而ta因此再感受到的，將不再是可以忍受的有形的恐懼，而是一種無名的恐懼。

無名的恐懼表明雲的創傷發生在生命的很早期，在還不會用語言表達情緒的時候。這種無名的恐懼像漂浮的幽靈，會四處依附，尋求表達，你又很難抓住他。他們就像散落在四處的堅冰，要消融它，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雲經過長時間痛苦的思索，決定接納自己卡在那裡的狀態，寫不出來就不寫好了。說不定哪一天，那些她恐懼的東西能慢慢地浮現，那些卡住的情感能慢慢開始流動，到那個時候沒準自己就能寫了。也許有些傷痛真的要陪伴自己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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