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撫養費究竟「養」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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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撫養費」，俗稱「超生罰款」。金額到底幾何，究竟用於何處？有人懷疑這筆巨款被截留挪用、中飽私囊，有人認為社會撫養費已經成為地方部門創收手段、明碼標價的「超生許可證」，有人投訴徵收過程中存在不開票據、私自議價的行為……

審計署9月18日向社會公布了重慶、雲南、四川、陝西、江西、湖南、湖北、河北、甘肅9個省（市）45個縣（市、區）2009年至2012年5月《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辦法》實施情況審計調查結果。從審計調查情況看，社會撫養費的徵收，較為有效地發揮了控制人口增長、穩定低生育水平的作用，但也發現，45個縣（市、區）在《管理辦法》實施中還存在三大共性問題——對轄區內計劃外生育人口底數摸不清楚，社會撫養費徵收標準不統一，管理不規範。[詳細]

亂象①：計劃外生育人口底數不清，少報、漏報問題嚴重

根據《管理辦法》，不符合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相關規定生育子女的公民，應當繳納社會撫養費。一個地區計劃外生育人口究竟有多少，直接關係到這一地區社會撫養費的徵收。但審計調查發現，各地對本轄區內計劃外生育人口底數普遍摸不清楚，統計上報的數據也普遍不實，少報、漏報等問題十分嚴重。

亂象②：徵收標準不統一，自由裁量權偏大

根據《管理辦法》，社會撫養費的具體徵收標準由各省份規定。但審計調查發現，在同一省份內，社會撫養費徵收標準不統一的現象普遍存在，徵收單位自由裁量權普遍偏大。湖南省審計的5個縣普遍存在社會撫養費應徵未立案徵收、降低標準徵收、已立案徵收未徵收到位的問題，實際徵收到位率較低。在甘肅省，同一類型的計劃外生育行為，既存在計征基數不同的情況，又存在計征倍數不同的情況。

亂象③：違規下達徵收任務，擅自挪用相關資金

審計調查發現，在社會撫養費用的徵收管理中還存在一些不規範的問題。一些地方違規下達社會撫養費徵收任務。如四川省接受審計調查的5個縣均存在向鄉鎮下達社會撫養費徵收任務問題。一些地方違規向人口計生部門和鄉鎮街道撥付計生經費。國家明確規定，杜絕按比例返還社會撫養費。但2009年至2012年5月，江西省接受審計調查的5個縣共按比例向各縣人口計生委撥付4500多萬元，向鄉鎮撥付4.5億多元。一些地方違規滯留、挪用社會撫養費。如重慶市忠縣、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和銅梁縣相關部門將社會撫養費近6800萬元滯留到第二年才上繳國庫。[詳細]

1問：到底是不是罰款？個別地區既收費又罰款

社會撫養費是不是罰款？原國家計生委官員多次稱「不是罰款，而是超生者對社會進行的經濟補償」。但審計報告表明，個別地區同時收取了社會撫養費和計生罰款。如雲南老集寨鄉計生部門，就不開收據或使用普通收據，徵收社會撫養費和計生罰款。

2問：是否有收費標準？存在地區差距和「貧富差距」

《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辦法》規定具體徵收標準由「省、自治區、直轄市自定」。審計結果顯示，地區收費差異普遍存在。甚至同一省內的各縣之間，對同年同類超生行為，執行不同的標準。除地區差距，審計出的還有「貧富差距」。按相關規定，對高收入人群應核實其實際收入，提高徵收標準。

3問：是否存在行政攤派？征繳任務列入考核指標體系

媒體多次曝出因行政攤派社會撫養費指標，引發了「被超生」事件，乃至發生自殺悲劇。審計結果顯示，行政攤派社會撫養費在各地普遍存在。為完成征繳任務，有的還借款墊付，有的讓財政資金在賬戶上「空轉」，如四川岳池縣，將縣財政返還的社會撫養費，再次解繳入庫，「重複」記賬。

4問：是否出具統一收據？至少1.24億元涉嫌亂收費

《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辦法》規定徵收應出具省級財政部門統一印製的收據。審計報告顯示，各地普遍違反徵收程序，如未經調查取證就下達徵收決定書、未下達徵收決定書就「先行」收費；使用行政事業單位往來結算收據、定額收據、三聯收據，甚至直接打白條。

5問：是否成創收「手段」？有的地區擅自「降價促銷」

審計結果顯示，45縣因自行降低收費標準，少征社會撫養費約2.07億元，佔比約8.45%。有的地區擅自降低標準或減免費用，有「降價促銷」嫌疑。有的地區則巧立名目增設收費項目，或擅自提高徵收標準。《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辦法》要求，擅自增設收費項目或擅自提高徵收標準的，給予降級或者撤職處分。

6問：錢花到了哪些地方？多用於「反哺」下級政府

原國家人口計生委2011年發文強調，「杜絕按比例返還社會撫養費，以及以社會撫養費徵收數額作為標準撥付計生經費的現象」。但審計結果表明，各地的社會撫養費全部按比例返還、劃撥到了下一級政府部門，社會撫養費是計生經費的重要來源。審計報告披露，45縣挪用的社會撫養費金額，不少於2397.68萬元。其中，用於計生事業支出的僅一筆。其他費用多被用於部門工作經費。[詳細]

按照《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辦法》規定：「社會撫養費及滯納金應當全部上繳國庫，按照國務院財政部門的規定納入地方財政預算管理，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截留、挪用、貪污、私分。」但據調查，現在很多地方社會撫養費的90%以上返還給縣級，用於縣鄉兩級的辦公經費、人員經費、獎金等等。

社會撫養費養了誰？

如果一筆依法徵收的費用，以各種名目流進了公務人員的腰包，豈不成了「取之於民用之於官」？既然稱作「社會撫養費」，言下之意就是超生的孩子佔用了社會資源，這是以家庭名義給社會資源做出的補償，也就是說，這筆費用最終還是應該用於社會建設之中，而並非被一些人中飽私囊。如果最終變成了地方政府的獎金，這樣的「社會撫養費」，到底撫養了誰？[詳細]

「超生罰款」為啥成了「糊塗賬」?

首先是因為社會撫養費收繳管理不完善，監督不嚴密，徵收標準不一，彈性空間很大，造成征管亂象，收上來多少「沒數兒」。而且對計生部門而言，有兩個互相『打架』的任務指標：一是人口控制指標，二是社會撫養費徵收指標，這兩個指標互相矛盾的怪相也造成社會撫養費「走形」的情況頻頻發生。[詳細]

多地對社會撫養費下達徵收任務

由於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制度的不完善，導致這項收費滋生了種種亂象，尤其令人驚訝的是，「下達徵收任務」在基層竟是普遍現象，這簡直類似此前很多地方下達稅收任務一樣荒謬。這到底是在「鼓勵超生」，還是要「遏制超生」？社會撫養費嚴重背離其初衷，由此可見一斑。[詳細]

全國社會撫養費收了多少？針對律師發出的公開申請，審計署表示「不知道」；廣州市財政局確認，僅今年上半年，廣州社會撫養費徵收總額就達到3億元，但用在哪裡，還是不知道。錢從百姓身上來，究竟去了哪裡卻成了未解之謎。

公開社會撫養費很有必要

根據定義，社會撫養費應用於「補償政府的社會事業公共投入」，其支出情況，應向社會公開。而且，根據2008年實施的《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規定，涉及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切身利益的，需要社會公眾廣泛知曉或者參與的都應主動公開。社會撫養費是否應公開？南開大學教授程同順認為，公開很有必要，「這筆錢用在了哪裡應該給公眾一個交代」，但他也坦言「過去工作的不規範，造成現在公開的難度很大。」[詳細]

神秘的社會撫養費挫傷政府公信力

「超生罰款」的去向，關乎公眾利益，更關乎徵收的正當性，必須給公眾一本明白賬。而一旦淪為「糊塗賬」，其去向越神秘政府公信也就越受傷。因此，面對問題和質疑，相關部門亟需要向公眾交出「明白賬」，讓「超生罰款」從後台走進公眾監督視野。具體而言，就是要把資金去向、收支兩條線是否落實、徵收亂象是否根治、資金如何管理使用等等問題向公眾作詳細地說明。更重要的是，公眾關切「超生罰款」去向，本質上是希望能夠規範資金管理和使用，因此，除了公開去向，更需要專業的審計，從而倒逼更加嚴格有效的管理制度，重塑政府公信。[詳細]

專家建議：社會撫養費用於失獨家庭補助

對於這筆沒有詳細規定用處的費用，究竟應該用在何處？程同順說，「社會撫養費應明確用途，這部分錢可用在失獨家庭的補助等具體行為。」據記者了解，目前我國15歲至30歲的獨生子女總人數約有1.9億人，這一年齡段的年死亡率為萬分之四，每年約產生7.6萬個失獨家庭，截至2012年，全國「失獨家庭」已超過100萬。徐世明建議，作為用於公共服務和社會事業支出的款項，這筆錢也可用於偏遠山區的教育資源和幼兒設施的建設上。[詳細]

一筆收的爽快、用的糊塗、標準混亂、審計放空的費用，也到了該反思和整改的時候。無論是從回應社會關切的角度，還是從用好資金考量，都要求社會撫養費走出被遺忘的角落，走進全方位監督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