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師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來自專欄初中教育教學

微信上看到一篇文章《老師為何紛紛辭職？》，列舉了教師大規模辭職的背後的種種原因，總結為以下幾點：

第一：窮

我想起14年前我剛畢業進了廣東一家省級中學，公立學校，教高中英語，沒教兩年我就辭職走人了，究其原因，正是窮。那還是2004年，我記得當時我們發工資是有兩部分組成的，一部分是教育局直接打卡上的，我記得很清楚還沒過600，是所謂的「財政工資」，一部分就是學校發的課時工資了，一個月下來大概是800左右，這樣我總共一個月能拿到一千四五的樣子。那時候我弟弟正在上大學，我每個月要給他三五百的樣子，家裡要還我讀書時候欠下來的債每個月也要三五百的樣子，我自己多少也要花點，這樣每個月下來不到發工資我就捉襟見肘了。我一想起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熬多久，想起因為我讀書欠下來的親戚朋友們的債務就時常半夜驚醒。再三考慮後我咬咬牙就辭職了。當時如果正式辭職是要交三千違約金的，我交不起，所以用了下三濫的手法先走人，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後再打電話給校長。事後很多年想到這回事還是覺得自己很不厚道，多年以後再回那個城市去辦戶口轉移手續都不敢去見校長。

第二：累

你可能會說：這年頭幹啥不累啊？

是的，每行都累，可是至少當老師沒有大家想像中那麼輕鬆，正如微信那個文章中所說的，一旦你真的找了一個學校，入職，發現老師比一般工作累得多。

你以為老師上完課，就可以馬上走人。

實際上成堆成堆的作業、備課、研討、應付檢查、準備課件、寫教案、做教具、總結、培訓、找學生談話、和家長溝通、絞盡腦汁監管紀律、搞活動、整理資料、出差、賽課、各種繁重的計劃、不定時抽查、考試、測驗、改卷......會壓得你透不過氣來。

特別是當我14年後的兩個月前因為偶然的機會我又進了一家私立學校的時候我更是感覺累的不行。這個時候我才懷念以前在公司上班有多簡單和單純。

在公司上班的時候，每天早上打卡上班，坐到你自己的電腦面前該幹嘛幹嘛，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上面的事有領導管著，下面的事有夥伴分著，坐累了去茶水間喝個水吃個零食聊個大天，還能在廁所刷下朋友圈聊下電話，即便你是業務員，碰到了虐你千百遍的客戶，也不會天天跟這客戶朝夕相處吧？也不至於哄好這客戶還要去討好客戶的爹娘吧？而現在的孩子動不動就說「老師，你別那麼跩，我爸爸是交了錢給你們的，我就是你的客戶，就是你的上帝」，你聽了能怎麼樣？有家長跟你說「你別管我孩子，只要讓他在學校安全就行了」，而學校又緊盯著你們班的總體成績，你能怎麼樣？只要一下課，屁股後面總是一大堆孩子，這個說「老師，你發個微信給我媽，讓她轉20塊給我買零食」，那個說「老師，借你手機給我打個電話嘛，我手上長了個小疙瘩」，你除了感覺自己像只帶崽的老母雞你還能怎麼樣？一個月30天學校規定你每科要寫24次作業還要認真批改否則就扣錢你除了整天埋頭苦幹你又能怎麼樣？

作為私立學校老師，你除了教初中兩個班的英語還同時要教另外四個班的政治和歷史，更有甚者，有的老師從小學跨到初中再跨到高中，每個年級的課都上，而且是跨科目的，教英語的還要教數學，教思想品德，教地理生物，一個星期下來包括早晚自習總共近40節課，你每天除了備課，寫教案，改作業，你又還能幹啥？面對一上課就睡覺或者看小說下課就打鬧還談情說愛的學生，你在N次苦口婆心勸說或者大動肝火後除了感覺深深無力還能有什麼其它感覺？

如果你是高中老師，私人時間更是被壓榨得幾近於無。

如果是班主任，那你還要付出更多的時間與心力，去照顧他們的方方面面。

今天這個孩子生病了，你要陪他出去看病，明天這個學生訓練受傷了你要給他消毒擦藥，再後天某個孩子和另外一個孩子起了爭執打架了你還要分別與他們去談心。

而且，如果你帶的班級有50?60多人，單是兼管紀律，就能讓你崩潰。

你不能打，更不能罵。

頑劣的孩子一直在搗亂，日復一日地說話，年復一年地擾亂秩序，你怎麼辦？你紅著臉，尖著嗓子，大喊：「別吵！」過了一會兒，他們又故伎重施。一天七八節課下來，即便你配著個小蜜蜂，你也不會再有小蜜蜂釀蜜的心情。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和大家講「學習是自己的事，要為自己負責」，但不過半節課，依然如故。

你心力交瘁，不知如何是好。

但如果不理不睬，教室里成了一鍋粥。

你說什麼，學生都聽不見，月考成績不好不說，年級組長、教導主任、校長輪番要來和你談話。

每次下課十分鐘稍微歇息下，待到下節課的鈴聲響起，老師們往往是抓狂又痛苦：「又上課了，我能不去嗎？」

因為長期聲嘶力竭地喊，許多老師都有聲帶和咽喉方面的毛病。同宿舍的彭老師就是，她不習慣用小蜜蜂，所以就只好上醫院。一到下課了，就用一些噴霧之類的往口裡噴呀噴的，看得我都覺得難受，然後說暑假還得去醫院動手術。而這些換來的還是學校領導連招生電話工作都把她排除在外，理由是：彭老師那聲音太難聽了。

上課，不僅是孩子們的苦，也成了老師們的痛。

累，是真的，身累，心也累。

第三：時代發展太快，不知道會迎來怎樣的動蕩

近些年，許多穩定的、穩固的、穩妥的東西，都在悄然發生動蕩。以前正式編製的時候我就不說了，那已經成為過去，現在如果要考編製，動不動就是35歲以下，而我這樣年齡的人一不小心就不合格了。像我們這個私立學校，工作沒滿三年是不會給你買保險的，而且還要由現在的城市搬到一個鄉下去，理由是為了有更好的發展。這樣就給老師們帶來了糾結，跟著去吧，交通不便，各種不便，不去吧，這一時半會兒又去哪裡找另外一份合意的工作？

第四：學生難管，不能打，不能罵，一個班幾十人，管得人心力交瘁

正如上文提到的，孩子動不動就說他們們是我們的客戶，是我們的上帝，讓我們像對待上帝那樣對待他們，師尊何在？早在十多年前在那家公立學校教書的時候就有女老師因為管了兩個談戀愛的孩子而引起男生報復在她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把她的手給打折了。而我剛來這個私立學校的時候，前幾節課上英語，總有調皮搗蛋學生在下面說：「老師，shit 是什麼意思啊？」「老師，你知道日語不？日語里的yamadei 是什麼意思啊？」然後看著你一臉惡作劇的笑。還有學生會說：「老師，某某同學剛才在自慰！」讓你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否則，你就著了他們的道了。有個女同事就因為班裡幾個男生用語言調戲她而較了真，鬧到學校領導那裡，然後由學校出面對他們幾個警告處分才算了了一樁事，雖然表面上看老師的尊嚴維護了，可其實，我覺得還是老師悲哀了。換作以前，誰敢這麼對待老師呢？

其他熊孩子熊家長殺老師打老師的事就不多說了。現代社會信息發達，關於這類子的新聞時不時可以看到。

即使沒有這些惡性事件，老師也是每天膽戰心驚，生怕學生出點什麼事。

成績差，是老師的責任。

德智體美勞沒有全面發展，是老師的責任。

早戀，是老師的責任。。。。。。

無限的責任，無限的義務，讓老師們不堪其累。

第五：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想想就怕

當年我辭職，窮充其量其實只是一個導火索，真正讓我覺得恐怖並決然行動的是我能想像到的那一眼望得到的人生。

每當夜深人靜時，想到自己的一生，想到自己就在一塊黑板前，每天重複著一樣的內容，甚至多年後完全都不用備課直接上講台就開講，慢慢青絲變白髮，然後某天轟然倒地，倒的地方還是那麼三尺講台，我就心臟打顫。

我絕對不能忍受這樣一覽無餘缺乏懸念毫無生命力可言的生活。我想像三毛那樣背個包浪跡天涯，還想像江湖兒女那樣快意江湖。

可是，十多年後的兩個月前，因為機緣偶然，我又回到了學校。儘管這個學校管理很爛，儘管這個學校的學生全部是不會讀書的世俗人眼裡的「差生」，我還是用我的真誠去打動他們，用我的真心去關懷他們。而我也在期末快結束時，收穫到了他們的善意。他們全班同學動手摺了一個紙菠蘿送給我，還信誓旦旦說：「老師，下期回來你一定還是要教我們，你當我們的班主任吧，我們去跟校長請示。如果你去了新生班，那我們就降級去你班，反正不管你在哪個班，我們就跟你到哪個班，跟定你！」那一刻，握著禮物，我瞬間心就滿了。

所以，當老師究竟是種什麼樣的體驗呢？我能說：酸酸甜甜如菠蘿嘛？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