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無趣還是有序

來自專欄我在日本做公務員

島國人民的守秩序是出了名的日式標籤，如幾萬人的棒球場看完比賽沒有一片垃圾；在公共場合吃完東西從來不忘收拾自己的紙袋；以及不論人多人少手扶電梯永遠是站一邊空出來一邊云云。

最近一次印象較深的場景是在便利店買完東西排隊收銀時，因為客人多，原本暫停的收銀台重新打開，收銀員招呼大家可以去他那邊買單，我剛好是排在第二個，在猶豫著要不要轉去另一邊的時候，後面的大叔用手擺了個「please」的手勢，示意我可以先過去買單，然後他跟著我一起轉過來，然後後面的人又往前排了排。而在我們動之前，後面的人並沒有搶先轉去另一邊，即便是午休時的高峰時間段。

有時不免覺得老實聽話的日本人特可愛。

然而，當昨晚的花火大會變成20萬人的守秩序時還是會被這場面震撼到。不過裡面至少有兩成是外國遊客呢。

夏天的花火大會不像春天賞櫻和秋天賞紅葉，人流相對分散。花火大會通常是幾個小時的時間裡聚集起幾十萬人在同一地點，規模之大現場之壯觀簡直能與天朝辦活動相媲美。為了分散人流，便簡單粗暴地安排同一夜晚在關西地區同時上演好幾場花火show，其中最有人氣的當屬神戶和大阪。即便如此，據說神戶也聚集了27萬人，而大阪則有40萬人。若非如此，這幾十萬人湧向一個地方更難以想像。

基於前段時間去大阪看天神祭花火的經驗，雖然不用拼到提前很久預定觀景位置絕佳的咖啡廳或餐廳或酒店高層bar（順便一提，最有名的東京隅田川花火大會，基本要今年預定明年的周邊好位子），但如果不提前兩個小時以上去等待，大概只能站在人群最後面看打到高空的花火，或者連會場都進不去，只能在路邊隱隱約約看到煙花影子。

於是，這次吸取經驗和小夥伴4點多就前往會場——靠海的神戶港。然而我們還是太天真，現場早已被各種顏色的野餐桌布給分割完畢，簡直像非洲大陸被分割成一塊塊殖民地。當天神戶的溫度有35度以上，隨便問了下旁邊的日本人，他說2點就來鋪位子了，而最靠海的位置，也許1點或者更早就有人來了。光鋪好野餐布怎麼行，必須得有人霸佔著才安全，於是大太陽下就看到每個攤位上有一兩個人撐著傘無聊地等待天黑，更有甚者，直接搭了小帳篷，至少可以鑽裡面睡一覺。

是不是日本人的耐性就是被這樣的等待訓練出來的。春天的櫻花，夏天的花火，秋天的紅葉，每年都要上演好幾輪……

我只有提前來現場的經驗，卻沒有帶野餐布的經驗，也幸好如此，兩個人見縫插針地在殖民地之間找地方，鋪了紙席地而坐。恰好旁邊一家是中國人，不過是後來才知道的。因為穿著浴衣的日本爸爸三點多一個人等位子，直到6點多中國媽媽和岳父岳母，還有一對混血兒女才在日落後到達。中國媽媽得意地說，每年都是日本爸爸來佔位，他已經習慣了……想說，中國媳婦兒真爭光！

我們到的時候靠海的區域就已擁擠到難以下腳，所以5點半過後連我們周圍也全無死角，回頭一看，越往後越黑壓壓。偶爾有幾組日本人想在這附近蹭個屁股大小的空地，但迫於一早來佔位的其他人的眼神，只能悻悻離開。

六點多的時候打算去趟衛生間，走了十多分鐘也沒走出20米，後來直接塞車一樣停在路中間進退不得。聽話的日本人總是後面的跟著前面的行動，前面不動後面也不動，連「不好意思讓一讓」都害羞得不說。只好放棄又折返原位，生生忍耐到煙花結束。而旁邊的日本爸爸帶兒子去上衛生間，7點離開的，直到煙花結束也沒回來……

7點半花火準時開始。神戶的煙花算是關西比較華麗的，1萬3千發，比天神祭的豪氣多了。10分鐘一輪，等煙散開，再放一輪，越到後面越精彩。

每到大招放出，只聽一片「すごい」（好贊！）」きれい」（好漂亮！），然後就是大家按快門的啪啪聲，以及來不及拍下來時的「あら、遅い！」（慢了慢了），「殘念」（好遺憾啊）還有時不時的掌聲，好像在感激為大家帶來喜悅的煙花。

然而，所有人不論看到多麼開心激動，都始終坐在原地，沒有一個人為了拍照或為了看得清楚站起來。情緒之穩定簡直要讓我感慨無趣了……旁邊的中國岳母為了錄小視頻稍微站起來了一下，馬上被女兒阻止道：「媽媽，你這樣站起來後面的人都看不到了！」於是，阿姨馬上不好意思地蹲下來。

才兩歲的小女兒被一陣陣的「嘭！」「嘭！」的聲音嚇得哇哇大哭，引得周圍方圓20米的人群側目，因為沒有煙花的聲音遮掩，這哭聲格外嘹亮。媽媽哄也哄不住，覺得影響了大家非常抱歉，只好抱著女兒先回家。於是這一家人，生生被拆散成爸爸帶著兒子上衛生間回不來，媽媽帶著豪哭的小女兒走，最後只剩下岳父岳母在曬朋友圈……這畫面也是喜感滿滿。

可是現場就是如此安靜。除了異口同聲地讚歎就是掌聲，且都是同一個頻率，原來看花火都可以看得這麼文明。

直到8點半結束，當廣播宣布今年的花火大會到此完結，感謝大家的到來時，所有人開始默默收拾自己吃喝留下的垃圾，還有粘在地上的野餐布，聽從現場指揮井然有序地一撥撥撤離。這種冷靜好像不是看了場花火而是聽了場講座。

有時候會覺得日本人的感情難以釋放就是體現在這裡，明明是可以嗨的場合卻還是保持著高度自律以及不能給別人添麻煩的原則，連高聲的歡呼都會顯得格格不入。但反之，也是因為這樣的守秩序，才使得這樣一個美麗的夏日夜空里在井然有序中緩緩落下帷幕，恢復往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