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施暴後,所有人都在勸我要大度

被施暴後,所有人都在勸我要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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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昨天傍晚,我發了一條朋友圈,懟一個與我半生不熟的人:

結果兩分鐘內就收到了母親的消息:「要大度,大度再大度。」

我只回了一個:「嗯好」

其實我的內心是:「憑什麼不清楚前因後果就要求我大度寬容?憑什麼不由分說就要求我包容一個惹我發怒的人?」

當然了,因為對方是猶如頭上神明的老媽,我只好附和其中,免得又是一場綿延幾個小時的口水戰。

真實情況是,昨天一個與我半生不熟的朋友請我幫他改稿,當然了,對方是傍著我們認識了幾天就不由分說地讓我幫他修改。

當時我正忙著其他事情,就說能不能等到晚上9點左右,結果他就炸了,說自己很著急,我們不是朋友嘛,幫幫忙嘛。

然後我只好接過,把手頭事放一邊,花了半個多小時幫他修正了一下,結果迎來的不是一聲謝謝,而是頤指氣使般的吹毛求疵,又再度指出了之前我沒有修改的幾個不當之處,要求我繼續修改。

我心想:「你特么這是知道自己的不當之處還讓我改啊。」

然後我就直接再見拉黑加朋友圈吐槽三連擊,隨後就引來了母親的勸說:「你要大度大度再大度。」

你瞧,中國式家庭教育就是這樣,不由分說讓你大度,根本不管前因後果,你必須大度包容,只有大度包容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這些所謂的寬容大度準則,被他們全方面應用到所有領域。

但在所謂無條件寬容大度的要求下,我看到的不是海闊天空,而是人們更深的怨恨與更長久的苦痛。

二、

一位知友曾分享了他的校園暴力經歷:

98年初一,遭遇校園暴力,所有人冷眼旁觀,當著80多人的面被扇耳光。而我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越不還手,他越興奮。

自此初中三年,每天活在壓抑與痛苦中。

那時年少,別人每天盡情在陽光下享受青春,而我活在陰暗角落裡。

我越發脆弱而敏感,不敢再和別人去交談,有些人會帶著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你,有些人會好心來安慰你,但是每次提及此事,心裡那道傷痕便疼痛不已。

這期間欺辱我的人甚至跟我住在一個寢室一個月。

有幾次夜晚,都捏著刀看著他熟睡,

努力剋制自己一刀刺進他心臟的強烈衝動。

我也不相信老師,當初被打了,老師讓我給他道歉。這就是我的班主任,一個教書教了二十年的老教師。

「你看人家都知道錯了,你還這麼倔,快道個歉重歸於好吧,家長沒教你要大度嘛。」

備受煎熬的三年,感覺像過了十年。

終於中考結束了,發揮正常,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最好的高中,覺得對得起父母了。

然後寫了一封遺書。

是的,我決定去殺了那個對我施暴的人。將三年間所有的屈辱還給他。

通知書來的時候,父親很開心。置辦了酒席,請了所有親朋好友。

我一瓶一瓶酒地灌自己,所有人都說這是因為我很高興。

後來姐姐給我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了我寫的遺書。把它給了父親,制止了我的這次殺人行動。

父親說:你殺了他你一了百了,我和你媽呢?養兒子養了十多年,最後養成了殺人犯。你說我和你媽活著還有啥意思?

我後來哭得稀里嘩啦,已經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而這些情況,在全國數不盡的校園暴力案件中,被一再上演。

所有人都要求受害者大度,擺出一副我十分了解你們的樣子說著:

「為什麼只有你會被打,就不能想想你自己的原因嗎?」

「小孩子懂什麼呀,過幾天就沒事了,以後不要打架了,要專心學習!」

「大度一點嘛,你看別人都道歉了,別那麼小氣,快原諒人家吧」

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對方的錯,所有人卻都來要求受害者大度寬容,所有人都在說受害者小氣,好像受到校園暴力是受害者的錯。

這種畸形的價值觀,卻被家長、老師理所應當的執行,摧毀孩子的是非心,他們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很了解孩子,用一副理所應當的面孔打破他們僅有的自尊心,逼著他們原諒欺負自己的人。如果不原諒,你就是小氣鬼,你就會被所有同齡人排擠。

孩子在迷茫中被迫收起自己的迷茫,把傷害深埋心底,在孤寂無人的深夜一次又一次地獨自面對鮮血淋漓,他們甚至會難過到想去自殺。

校園暴力從來都不是真正割傷孩子的利刃,這些理所應當的畸形價值觀,才是一把比校園暴力更為鋒利的殺人匕首。

而那些施暴者呢?

被原諒,被寬容,三天之後就笑呵呵地忘記了自己的過錯。

一位知友曾這樣寫下自己的校園暴力經歷:

初中時被室友Z和W校園暴力,至今那塊被所有人目睹的恥辱還歷歷在目。

後來在同學群了解到室友Z考上了一個二本,學音樂,做著朋友圈裡的女神。

室友W,賣保險。

施暴者各有各的生活,彷彿他們霸凌的事情就沒有發生過。校園暴力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時的玩樂,只有我還在念念不忘他們犯下的過錯。

憑什麼最後讓受害者承擔過錯,施暴者卻順風順水?

憑什麼我本可以不原諒,讓自己過得更加舒心順暢,卻要被所有人逼著諒解施暴者,變成一個內心陰暗的心理疾病患者?

三、

同樣的情況,還生存在家庭暴力中。

我曾在之前的文章中寫過:經官方調查,2017年全國2.7億個家庭中約有30%的已婚者曾遭受過家暴,而這些人在經受家暴之後,普遍選擇的不是反抗,不是求助,而是「忍」。

其中僅9.5%受害者會選擇報警求助,並且其中一半以上的求助者,認為家暴只是家務事。

但其實這些備受家暴凌辱仍舊不去求助、而是選擇去忍的人,就是曾經受到自己父母、老師、亦或者身邊的朋友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教育:「遇事要大度嘛,多大點事」

「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夫妻之間小打小鬧多正常呀」

勸人大度寬容成為中國人一慣的口頭禪,被一用再用,遍及我們生活的每個角落。

而所謂忍耐,便是寬容的派生物,只要你選擇寬容,就要在某種程度上去忍。

所以當被施暴者在受到家庭暴力時,第一個念頭不是尋求幫助,制止家暴行為,而是選擇去忍,去寬容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於是他們迎來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辱,甚至死亡:

17年9月,26歲的小玲被丈夫活活家暴致死,從凌晨兩點到凌晨五點,持續的家暴送走了這個年輕的生命。

而更讓人吃驚的是,在此次家暴的前一天,小玲剛被家暴過,並被母親送到醫院救治,出院後母親甚至沒有帶小玲離開,而是讓小玲再度回到家中,與把自己家暴到面目全非的男人再度同床共枕。

於是在凌晨兩點,小玲的丈夫再度持起拳頭,通過持續兩個多小時的家暴,將剛剛從家暴中恢復的小玲家暴身亡。

屍檢報告顯示,小玲因顱內硬膜出血致死,整個頭都是腫的,已經面目全非,現場畫面相當凄慘。

事後丈夫投案自首,只留下一個6歲的兒子:

但除開死亡本身的悲哀,我們可以看到另外一個事實:小玲本是有機會躲開這次致死的家暴的,但在母親的勸說下,在丈夫的求情中,她再度回到了這個讓她喪命的家庭。

其實在所有致死的家暴案件中,受害者都會有數十次可以逃離死亡的機會,但是每次家暴過後,他們收到的不是讓他們奮起反抗亦或者離開的鼓勵,而是親人或者鄰里朋友這樣的勸誡:「那是你丈夫(妻子)嘛,打是親罵是愛,你就大度點嘛,還要過日子呢」

甚至在中國很多地區,多數家暴事件即便報警,也不會受到嚴格處理,警方的第一反應也只是:「夫妻之間鬧鬧矛盾嘛,打是親罵是愛,過幾天就沒事了,增進感情嘛」

本就精神脆弱的他們被所有人逼入絕境,所謂寬容、所謂大度、所謂忍耐推著他們走向不可遏制的毀滅。

一旦他們選擇反抗,鄰里乃至家人就會直接變成道德衛士指責他們。

「你就不會替孩子想想嘛」

「你大度一點不就沒事了嗎?」

「為什麼你丈夫會打你,你就不知道自己的原因嗎?」

為什麼受害者要去想自己有什麼過錯才會被施暴?

為什麼一定要原諒做錯事情的人,讓他們心安理得,讓受害者獨自承受痛苦的咀嚼,讓本應受到懲戒的人逍遙自在?

為什麼當我選擇反抗,選擇不去原諒,所有人都會給我扣上「小氣鬼」、「不識時務」、「沒責任心的臭婊子」的大帽子,那些本應當受到指責的人卻理所應當的被忽略?

我知道又會有人說:「這就是社會」

但我想說,這從來都不是社會,是愚昧。

所以我希望當你在被迫要求原諒時,

能大膽自信地說出:「我不原諒你」

因為你的反抗,你的堅持,

從來都不是你的過錯,

而是你人生路上榮耀的徽章,

閃耀著讓那群道德衛士們自慚形穢的炙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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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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