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個家庭尋子13年
原標題:9個家庭尋子13年
有的家庭對找回孩子已經徹底不抱希望。2016年,申軍良打通了一家人的電話,孩子的父親在電話中說道:我們不找了。申軍良轉不過彎:「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找,你在想什麼?」
11月上旬,申軍良手舉傳單到紫金縣尋子。
文|新京報記者王翀鵬程
編輯|滑璇
?本文約2515字,閱讀全文約需5分鐘
13年前,申軍良的兒子申聰丟了。
剛滿1歲的申聰,被張維平的表弟周容平等人從廣東省增城市(現廣州市增城區)家中搶走,又經張維平、梅姨之手賣出,最終賣了13000元。
兒子申聰被搶的那天,申軍良的人生發生了裂變。
那天前,28歲的他意氣風發,是一家電子玩具廠里最年輕的經理,喜歡穿九牧王服裝、戴浪琴手錶、用最新款諾基亞手機。人均月工資三四百元時,他就能掙到五千元。
那天后,他的體面、志向、自尊和申聰一起沒了蹤影。一夜之間,他成了悲傷、困窘的中年人。「誰能想到,人販子就在我們身邊,離我們那麼近!」他至今認為,是自己年輕時的無知毀掉了兒子一生的幸福。
孩子丟失後,河南人申軍良辭掉工作,拿出所有的積蓄,追逐與申聰有關的各種線索。
申聰小時候的照片。
大海撈針
在13億多人口的中國,想要找到一個1歲的男孩,無異於大海撈針。申軍良用的,大多是笨辦法。
一度,他聽說周容平搶完孩子去了珠海,自己也就跟到了珠海。在珠海的三年里,他幾乎做著同樣的工作:白天抱著一隻塑料袋,裡面裝著一摞厚厚的尋人啟事和一瓶膠水,在大街小巷貼傳單;晚上困了,就靠在路邊睡一會兒,醒了繼續貼。
雖然沒找到兒子,但申軍良摸到一個規律:每發出幾萬份傳單,可以得到一條線索。
2016年周容平、張維平等人落網後,申軍良聽說申聰被賣到了增城區湘江路附近,他在增城轉了一年,挨家挨戶拜訪。湘江路上有五個社區,他邊走邊貼尋人啟事,用了一個月才全部走完。附近的學校和菜市場也是他發傳單首選的地方
根據張維平的描述,他的下線「梅姨」五十歲左右。警方讓張維平把五個社區里2000多個年紀相仿的婦女全都辨認了一遍,申軍良還為警方找來15年前曾在湘江居住的人。但依然沒有梅姨和申聰的蹤跡。
申軍良也想過一些討巧的法子,比如懸賞。2008年,他在尋人啟事中將賞金喊到了10萬元。
那段時間,申軍良的手機響個不停。那些自稱與申聰有關的消息,從全國各地蜂擁而來。
最初,只要有人提供線索,要多少錢他都給。2009年,一個成都的號碼聲稱知道申聰的下落,前提是先轉2000塊錢。申軍良夾著錢一路小跑,終於在3公里外找到一家農業銀行,匯了過去。按照對方說好的見面地址,申軍良連夜趕了過去,下了火車,對方已經關機。
尋找申聰的過程中,申軍良根據張維平的口供和當年的報警記錄,結識了另外8個家庭。和申軍良一樣,他們的兒子都被張維平偷了或賣了,至今下落不明。
湖南人鄧自和還記得兒子小雲峰被拐的那天,2004年8月23日,他和一群親戚追出去,只撿到孩子的一隻拖鞋。那之後,他在廣州火車站的候車室里住了7天,又把周圍的村莊全都轉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孩子的蹤跡。
2005年12月,張維平拐走了最後一個孩子——小佳鑫。此後3年,小佳鑫的父親阿江到各地尋子。申軍良說,「2008年10月,阿江尋子無果精神崩潰,乘火車時趁家人不備,跳車身亡。」
就像一團縈繞在身邊的霧
尋子的這些年裡,申軍良幾度感覺申聰就在眼前。
2017年,一個男人給申軍良提供線索,「你兒子就住在我家隔壁,你快來吧。」
「什麼時候買的?」申軍良追問。「2005年1月。」 時間非常吻合。
「那孩子剛來的時候和申聰一模一樣,錯不了。長得和你非常接近。」
申軍良沒敢輕舉妄動,讓對方幫忙看著。對方不時發來信息,「你的聰聰正在去上學的路上。」「申聰放學回家了正在吃飯。」
申軍良睡不著覺,租了一輛車,在孩子家門口守了幾天,終於見到了人。他用手機偷偷拍了孩子的側面照,越看越覺得就是申聰。再看看孩子的家,怎麼看都覺得親切,好像看自己家一樣。
他把孩子的照片發給山東省公安廳首席模擬畫像專家林宇輝,問他像不像自己。林宇輝也覺得有點像,申軍良更確定了。
他甚至已經想好該請哪位親戚過來幫忙,如何和孩子父母談判,如何與兒子修補關係。可就在最後一刻,DNA比對沒成功。
接到通知時,年近40歲的申軍良站在馬路邊嚎啕大哭。
還有一次是2016年3月5日,申軍良接到打拐志願者的電話:搶走申聰的嫌疑人周容平在貴州遵義落網。他至今記得電話打來時,手機顯示的時間是11:56。
申軍良顧不上想別的,整理出一個房間,拉著妹妹就往商場跑。他給申聰買了書包、椅子、被子和一大堆學慣用品,還想買幾件衣服。可10年不見,他不知道申聰的身高、體重。
那一次,申軍良又失望了。周容平告訴警方,孩子被抱走後,轉手、再轉手。最終到了哪裡,他不知道。
鄧自和也經歷過這樣的失望。在增城附近的村莊尋找小雲峰時,他突然聽到一個孩子的哭聲和小雲峰很像,很響亮。他停住腳,站在門口仔細聽。屋裡的孩子斷斷續續哭了近三個小時,鄧自和站在外面聽了三個小時。三個小時候,他鼓起勇氣敲開門,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
聊起這些年對申聰的尋找,申軍良覺得他就像一團縈繞在身邊的霧。自己在這氤氳瀰漫的霧靄中穿行,好像能看到他,卻什麼也抓不住。
被拐賣兒童申聰模擬畫像。
殘存的記憶
時間長了,有的家庭連這團霧也看不到了。
2003年10月,貴州人趙麗的兒子小前進被張維平偷走了。起初,她辭掉工作,瘋了似地尋找。但兩三個月後,她感到大海撈針式地搜尋希望渺茫,生活還要繼續,只能放棄。
小雲峰被偷走後,鄧自和在廣州找了一個多月,家裡斷了經濟來源,連房租都交不上。為了自己和家人生存下去,他只好暫時放下小雲峰的事,打工過活。此後幾年,鄧自和斷斷續續打聽過小雲峰的下落,但最初的線索斷了,重新搜尋時已無從下手。
還有的家庭對找回孩子已經徹底不抱希望。2016年,申軍良打通了一家人的電話,孩子的父親在電話中說道:我們不找了。申軍良轉不過彎:「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找,你在想什麼?」
13年來,申軍良是9個家庭中唯一堅持尋找孩子的人。他充當了家長們和警方的聯絡人,組織大家進法庭旁聽,設計傳單並組織家長們發傳單找孩子……
他詳細詢問了每個孩子的出生日期、被拐賣日期、體貌特徵等,並印成彩色宣傳單。但時隔多年,有些家長已經很難準確描述出這些細節。
趙麗腦海中關於小前進的印象所剩不多。她強迫自己回憶起關於他的事情,想來想去,只記得他兒時喜歡喝酸奶,有時候一天要喝掉兩板酸奶。他的耳廓上還有兩個小孔,「和我這個一模一樣。」趙麗摁著自己的耳朵給別人看。
只有申軍良能像背書一樣流利地說出申聰的特徵:「屁股上有一塊圓形硃紅色胎記,右大腿有一塊長形紅色胎記,左腳趾有一點綠色胎記,左眼角有個小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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