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平議(上)—— 五行學說的來源、內容、應用
導讀:本文作於1957年,文題「五行平議」之「平」為平心靜氣之義,乃因中醫界當時對祖國醫學中五行學說的存廢各執一端,而陳先生認為當歷史地、客觀地、全面地分析,故曰平議。
1五行學說的來源
五行為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這些物質,在遠古時代就受到先民的重視。
文獻上有此記載,夏禹曾經提出「水、火、金、木、土、谷」六件事,並且指出應當大力修治。
這六件事裡面,就包含「五行」在內,說明五行的本身,原是「重目驗而切實用」的東西,也是人民日常生活所接觸到的東西,這裡面並沒有什麼神秘的氣味。
考據家告訴我們:「陰陽發源於《周易》,五行早見於《尚書》」。
陰陽五行的學說,本來是我國古代殷、周兩個不同氏族的私有文化,自從殷人箕子公開為周人傳說五行之後,這兩種學說,才始融合起來。
不過,《洪範》所說的五行,只談到五行,並沒有談到「生克」關係,它只是把五行的實質擴大,而以物德為訓,(水象徵潤下,火象徵炎上,木象徵曲直,金象徵從革,土象徵稼穡),這和原始的「五行」、「六事」比較就抽象化了。
可以引證,最早言五行相勝關係的,當以墨子為首。墨子《經下》與《經說下》說:
經……五行,母常勝,說在宜。(母作毋,宜作多)
說……五,合水土火,火離然,火爍金,火多心,金靡炭,金多也,合之府水,木離木。(合作金,脫木字)
墨子《經說下》,文字多錯亂晦澀,然五行相勝之義,則灼然可見。但墨子固非專論五行生剋者,當其時,論及五行者亦不僅墨子一人,子思、孟軻就曾受到這種影響(見《荀子》)。
一般公認,五行學說的發展,是戰國末葉鄒衍所完成的。
他運用「五行相勝」的原理,建立了迎合當時社會心理要求的「五德終始」說。
他主張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說明王朝隆替的必然性,說明封建統治,不是永恆不變的,這種思想,原是有其積極的意義。後人根據這種原理,推而廣之,演變而為唯心的「讖緯」學說,這是後人的錯誤,鄒衍固不任其咎。
2
五行學說的內容
五行學說,最早見於祖國醫學方面,當推《黃帝內經》。《黃帝內經》這部書,原是一部時代文化的綜合產物,時代文化反映到醫學上面,乃是一種不可避免的趨勢。
如所周知,陰陽五行學說,在秦漢時期,正是最最風靡動人,五行學說滲透到醫學裡,亦然是一種很自然的事。
我們知道,任何一種新創的學說,總得要有相當的術語來說明之。如果沒有適當的創製名詞,或者因為新名詞的貧困晦澀,不易為群眾所了解時,我們的祖先,每每逕自利用舊有的「成句」加以新的發揮,這樣一來,就比較容易親切近人。
《黃帝內經》承襲陰陽五行學說,事實上就是這種變革內容的發揮。
一仍其舊,《內經》所談五行,在名詞上亦為「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在應用上則是指五種特性而言,根據五行特性的表現,《內經》把五行學說更廣泛地應用到一切現實的事物方面去。
於是一切曲直動搖的現象,皆屬於木;一切炎上灼熱的現象,皆屬於火;一切寒冽潤下的現象,皆屬於水;一切堅固鋒利的現象,皆屬於金;一切渾厚穩定的現象,皆屬於土。
由此演繹:春天草木萌動,其征為木;夏日炎暑逼人,其征為火;長夏鬱蒸潮濕,其征為土;秋天果實搖落,其征為金;冬令冰雪凝寒,其征為水。
它把客觀現象與五行屬性,牢牢地結合起來,於是「春木、夏火、秋金、冬水、長夏濕土」變成了固定的名稱,在人體上就結合了五髒的形態,把它變成「肺金、心火、肝木、脾土、腎水」這些含有性能現象的名詞,這些名詞的聯繫,原是從長期體驗中得來的。
3五行學說的應用
如前所述,五行學說的應用,其原始動機,無非想藉此說明事物的道理。
醫學的範圍,本來是很廣泛的,有許多問題,單用「陰陽二分法」來解釋,或者不夠圓滿,或者簡直不能解釋。
五行學說則接觸的面比較廣,所講的路子比較寬,有許多一時講不通的道理,每每可以用五行生剋的說理,輾轉尋得解答的方案,這原是為了應用上的需要。
不容否認,這種推理方法,在當初解決問題時,的確起了相應的說明作用(假如五行學說,在當時不能起相應的說明作用,這種學說就不會吸收進醫學裡來了)。
可以理解,五行學說,在《黃帝內經》自有其重要的思想地位,它不但和「陰陽學說」起了互為作用,而且更有力更深刻地反映了客觀事物的複雜性與聯繫性。
如果我們涮去它的消極一面,盡可以看到隱藏在消極的反面所另有的積極的一面,應該承認「陰陽二分法」僅能從相對方面,提出思辯的論據,而「五行生剋」的推理,卻可以從多方面取得聯繫,說明了更多更複雜的現象。
近人楊則民在《內經之哲學》中說:「五行順次則相生,為生長發展之義,逆次則相剋,為矛盾破壞之義,五行既相互生又相互克,有彼此關聯之義,五行中亦分陰陽,隱然有對立之義,五行中有生有克,就包含了否定揚棄之義,凡此皆辨證之含義」。
他認為「《內經》之最高理論,本自不誤,誤在先民濫取材料,以為論證,此則時代限之也」,可謂持平之論。
五行生剋的規律,舉例如次:
(1)五行「金、水、木、火、土」順次則相生。
如以五臟配五行,就說明臟器與臟器之間,自有其互相配和的關係。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又生水,如此循環生化,無有盡時。
(2)五行金木、土、水、火,逆次則相剋。
如以五行配五臟,就說明臟器與臟器之間,自有其互相制約的關係。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又克木,如此循環制約,亦無有盡時。
(3)五行既相生,又相剋。
如以五行配五臟,就說明臟器與臟器之間,無不相孳乳,亦無不相戕害,也說明人體內在的平衡,是建築在既鬥爭而又統一的協調基礎上。
金克木,火克金,金生水,土生金,五行互相生化,又互相制約,制則生化,化中有制,有化有制,亦制亦化,乃保平衡。
(4)五行中任何一行,都有母、子、主、仆四方面的關聯(即包括生我,我生的「母子關係」,克我、我克的「主僕關係」)。
以五行配五臟,就說明任何臟器的病變,必然會牽涉周圍有關的臟器,這是一種機動的、發展的、聯繫的觀點,和靜止的、不變的、孤立的「形而上學」毫無共同之處。
以木為例(木在臟為肝):
木生火(木為火母)這是我生關係。
水生木(水為水子)這是生我關係。
木克土(木為土主)這是我克關係。
金克木(木為金仆)這是克我關係。
以「金、木、水、火、土」配五臟,就說明了任何一個臟器的本身其病變的影響,必然會影響到別髒的安寧,因此,建立了醫療上的「整體觀點」,說明了治病必須全面看問題,這就擴大了醫療上視野和範疇。
(5)五行生剋關係,是相對否定的,是相互孳乳的。
因為我克之子,即是克我之敵,我生之親,每能代我禦侮。為了要保持平衡,必須保持這項微妙的均勢。
譬如金能克木,克木太甚,則木之子火,亦將起而刑金,所謂「子復母仇」是也,正因為被否認的對方,其內部亦含有反否定的因素,於是金能克木,而不敢克木,因此,造成了「互不侵犯」的局面。
又如金能生水,是「母來顧子」之意,金之生水,對自己說來,火是一種負擔,但是水氣之旺盛,其反面即是火氣之被抑,水旺火衰,金就沒有被克之憂。因此造成了「和平共處」的局面。
按照這一種邏輯,說明任何臟器的功能,切忌過於亢進,因為他所製造出來的災害,最後還是他自己的災害。《內經》所謂「侮反受邪,侮而受邪,寡於畏也」。
只有五臟相孳乳,互相支援,才能保證沒有偏勝之患,才能保證「和平共處」,說明「五臟協調」,是安定人體內在環境的重要因素。
(6)五行是發展的,是變動不居的。
如以五行配五臟,就說明病變的趨勢,有其發展的一面,亦有其衰落的一面,根據這種病理的消長,在醫療上就產生了「隔一隔二」的療法,和「預防為主」的思想。
以肝木為例:
肝屬木,其臨床特徵為神經系病狀。土屬脾,亦屬胃,其臨床特徵多見消化系癥狀。當神經興奮緊張或抑鬱不舒的時候,每每可以見到消化障礙的現象,中醫認為是「肝旺侮脾」,經常用「木旺克土」的道理來解釋這一個客觀的事實。
因此,在醫療上就產生「脾病由於肝旺,扶土必先抑木」的想法,這就是「脾病治肝」的療法。
很多的神經質病人,他的「肝經火旺」(神經緊張)乃是屬於虛性興奮,這種神經興奮異常的原因,主要是由於某種內分泌不調或因營養不良所致。
中醫說腎虛肝陽妄動,主張滋陰柔肝,在醫療上就產生「木旺由於水虧,滋陰可以柔肝」的想法。通過這一個滋陰柔肝的遠距離治療,間接達到精神愉快營養佳良的目標。通過精神的愉快,也就能恢復消化的功能。
醫聖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上,第一篇就告誡人們要見機知變,說「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說明「預安未受邪之地」是醫療工作者所應當注意的重要內容。
後人明明知道,五行生剋的預測性,只是—種概然性的啟示,當真按照五行生剋的教條去推算病變,基本上是難能吻合事實的。只有遇到吻合事實時,才能用到五行來解釋。張仲景的偶一提到五行,而不為五行所囿,這才是善於運用五行學說者。
總而言之,五行學說的本身,只是一種推理的工具,其本身,由於時代的限制,自有其落後的一面,也有其積極的一面。
掌握運用的關鍵問題,在於使用工具的人,不在於工具的本身。不了解工具而埋怨工具的不應手,是不知工具者,工具不任其咎。
當然,工具也應該是發展的,永遠株守老工具而不求改進,也是不正確的。
4五行學說的本質和存廢問題
未完待續......
註:本文選摘自《陳蘇生醫集篡要》,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出版,1994年1月。本公眾號僅用之進行學術交流,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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