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時代的失敗者

無意中聽一位女孩跟另一位女孩說:「坐公交車去上班,能會是成功人士嗎?」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以前的人不是這樣認為呢?蔣經國回憶:曾有人送給老師吳稚暉一輛人力車,那時候,人力車應該相當於現在的凱美瑞吧,吳當即令蔣經國拿來鋸子,將車子的兩根拉杠鋸掉,然後哈哈大笑,把這輛沒有拉杠的車身抬到書房裡。他懶洋洋地坐了上去,說:「我現在有了一張沙發椅了!」接著他又說:「一個人有兩條腿,自己可以走路,何必要別人拉?」那時候的人,無非是吃飽飯種好田,免饑寒抗交迫,望陞官盼發財,出志士搞運動,懷才情寫詩賦。辛亥革命時期的「革命奇士」韓衍,生活清貧,有時窮得靠典當衣物度日。高語罕回憶說:「先生家住百花亭,一室蕭然!他被刺時,還是穿著我的一件舊綢棉袍……家徒四壁,瓫中只余糙米三升。」韓把自己的事業和生活戲稱為:「講地獄學,作天台游。」有一年春節,他在綠雲樓貼出「盤古第二,乞丐無雙」的對聯。為什麼以前的人可以生活得這麼瀟洒呢?無他,價值理念決定的,在傳統的社會裡,無錢無勢的人不一定是失敗的人,宗教、宗族、行會為這些人提供了一個他們能夠從中獲得意義感、存在感的天地。作為一個優秀的學者、革命者、手藝人、庄稼人、獵人,他們可以自得其樂地度過有尊嚴有成功感的一生。以前的人,可以有很多種比較方式,比如說我不跟你比錢,我畫畫比你好,我比你有文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評判標準變了,變得單一,變得面目全非。現在全社會評價一個人成功與否,只有一個標準,就是財富。教授們比講課費多少,畫家們比賣一幅畫多少,手藝人們比製作一個工藝品賣多少錢。如今所有的價值全部都要折現。他們說,因為我們這個時代叫消費主義的時代,消費是什麼?沒錢能消費嗎?如果按現在的標準,很多大師級人物都活得很失敗。比如傅斯年,晚年的傅斯年出長台灣大學,因家貧買不起好煙絲,他是把劣質煙拆開,把煙絲放到煙斗里抽,過過癮。同在台大外文系教書的妻子有一回還不得已借錢買米。傅斯年對夫人說:「你嫁給我這個窮書生,十多年來,沒有過幾天舒服日子,而我死後,竟無半文錢留給你們母子,我對不起你們!」 要知道,傅夫人的母親曾廣珊,是曾國藩的嫡親孫女,胞兄俞大維時任國民政府國防部長。比如啟功先生,解放後的啟功, 每月只有30元的生活費,居無定所,先是借住在楊姓姨母家,一住就是三年。時間最長的是借住在內弟家,竟達二十年之久。內弟家在小乘巷,借住的是「寓舍兩間,各方一丈」。一丈十尺,三尺一米,「各方一丈」,不過十八平米多一點。他在《卓錐》詩中描寫道:「片瓦遮天栽薜荔, 方床容膝卧僬僥。」「僬僥」是古書上的小人國。1976年啟功為三年前作的《鷓鴣天》加了一個補註,透露出:「老妻已多年未有完整衣裘,次年始制一外衣,又一年遂逝。只此一裘,即為附身之物,痛哉。」這樣的事例在學者身上還有很多,難道他們沒有賺錢的本事,當然不是,那時候的人,就是有大視野、大境界,不因窮苦而棄其所學,生命的價值不在於物質的擁有,而在於文化的追求和呈現,在於精神的滿足。羅韜兄在回憶上世紀80年代的讀書人時說:「懷念從前的學者,他們都不甘於當時,而別具幽憂之懷。在政治專制的時代,容易產生這種氣象,亦能產生大著。倒是市場專制的時代,學者『不甘於當時』的氣象少了,他們做『市場專制』之下的順民而甘之。近年暢銷書繁榮而傑作寥寥,學者的氣象與底蘊,也有所不及。」在單一的批判標準下,在價值理念迷失的當下,學者哪來的大氣?他們自己也迷失了。至於普通的我們,更是悲哀,因為能夠成為成功者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人會被劃歸到失敗者的行列中。我們的失敗並不是因為我們做人的失敗,而是這種文明形態,這種價值理念讓我們感到自己是失敗的,從而喪失尊嚴、喪失在這種形態的文明中發出聲音的底氣。室內盆中的炭,已漸至灰燼,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思考著我們身處的環境,簌簌如窗外欲飄的樹葉,充滿深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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