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教授談古村落保護:比保護一個故宮更難
活起來
不做搖錢樹,要留傳家寶
風物依舊人開懷
山雨甫過,肇興河水急了起來。對歌的聲音從寨子里飄散出來,伴著流水淙淙,若有似無。
肇興侗寨所在的貴州省黔東南州,是全國苗族侗族人口最集中的民族自治州。得益於民族村寨保護政策,這裡的古建築群和民族文化被最大限度地保存了下來。
「全州共有276個村落列入中國傳統村落名錄,這在全國前三批2555個傳統村落中佔10.8%。」黔東南州住建局局長吳春說。然而,驕人的數字掩不住背後不乏尷尬的現實:大量少數民族傳統村落地處山區,交通不便,村落景觀保存相對完整是基於當地的欠發達,大多村寨處於自然保護狀態。
有關機構發布的數據顯示,我國大量的傳統村落分布在貧困地區,貧困人口比例高出全國平均水平7個百分點。年輕人紛紛外出務工,有的老建築被廢棄了,許多傳統文化習俗面臨衰落和斷裂之虞。
「針對這種局面,貴州選取部分交通條件較為便利、具有代表性的傳統村落,發展旅遊、民族手工藝品、特色食品等,探索一條保護、開發、利用相結合的可持續發展路子。」貴州省住建廳副廳長楊躍光表示。
2014年1月,肇興侗寨作為少數民族風情旅遊景點,開始售票迎客。「沒想到唱大歌還能賺錢。」64歲的陸海英是村裡的老歌師,如今有了新任務——將原本用於娛樂的侗歌、侗戲搬上舞台,展示給遊客。
「自家織的布,染料用的是山上的植物,純天然,很受歡迎。5丈就可以換500塊錢。」陸勤美一家就是肇興開發的受益者,日子不是寬裕了一點半點。
如今,寨子里像陸勤美這樣開店的群眾有100多戶,主要從事旅館、土特產、飯店經營,以及歌舞表演等。肇興景區管委會主任石斐介紹,2014年以來,遊客接待量已達18萬人次,旅遊綜合收入約6000萬元。
古村落,作為一種極富吸引力的文化旅遊資源,正成為許多地區特別是欠發達地區發展經濟的重要手段。傳統村落也因為有了收益,而有能力改善基礎設施和環境。
福建省住建廳村鎮建設處處長蘇友佺認為:「通過旅遊開發產生的經濟效益,激發村民對古建築、傳統文化的保護意識,增強村民對傳統文化的自豪感,有利於村落社區公共文化空間的營造,促進村落保護。」
和肇興一樣,査濟從事旅遊經營的村民達到千餘人,帶動了當地40%的農戶就業。査從儉坦言:「靠旅遊增加的收入,與老房子的維修費相比,仍然杯水車薪。」
目前,很多地方修復一幢老宅子平均耗資百萬元左右,一年的日常維護費用也要幾萬元。重壓之下,古村如何展新姿?
「婺源鼓勵投資商以租賃的形式保護古建築,在租賃期內投資商按古建築保護要求,負責修繕、維護。古建築業主從中既可得到租金,又省去了高額的維護費用。」婺源縣網宣辦主任鄭清源說。
如今在婺源,一些旅遊業主集中承租了大量古建築,對它們實施修繕維護,作為旅遊產業來經營,力爭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雙贏。
歷經百餘年風雨侵蝕,婺源花園村「九思堂」,梁木腐朽,門窗油漆脫落,盡顯滄桑。2009年,屋主江文昌另建起新房,全家搬遷。2010年下半年,婺源尚逸軒度假公司總經理吳志軒和兩個夥伴與江文昌簽訂了租期40年的協議,對九思堂進行修繕。
修舊如舊,融入文化元素,大到傢具,小到地圖、鑰匙扣,都體現出婺源和徽商文化特色。九思堂徽商文化度假古宅一開張,就受到國內外遊客的青睞。
「為了做到對古村落資源合理利用,適度開發,有效保護,婺源鼓勵『以開發帶動保護,以保護促進開發』,村集體和村民在開發中增加收入,形成保護與開發的良性循環。」周遐光說。
活得好
古建是軀幹,文化是靈魂
活態傳承鄉愁在
毗鄰昭陵博物館的陝西省禮泉縣袁家村始建於北宋時期,主打「關中風情牌」。2007年,袁家村「薈萃」本村和附近村莊存留的「老傳統」,成為關中民俗文化的聚集地。
「永泰和」布坊、「五福堂」麵坊、「德瑞恆」油坊……一條長約千米的青石街上,各種手工作坊令人目不暇接。
「活著的關中文化」是袁家村的主打特色,而這裡最獨特、也最吸引人的是「體驗」:在布坊,你可以親自動手,嘗試一下紡線、織布的樂趣;在辣子坊,可以自己燒一勺熱油親手做一碗油潑辣子,夾一個袖珍的餅子,一口吃掉;在油坊,可以看到菜籽油從油坨中被擠出……
「我們提供的是鮮活的文化體驗,而不是冰冷的仿製建築。這裡都是土生土長的關中人,讓關中手藝得以原汁原味地傳承。」村委會主任郭俊武說,袁家村在很大程度上扮演著「搬運工」的角色,將關中民俗文化從散落的各處歸集到一起,使瀕危民俗得以保存和流傳。
作為鄉村社會的生活空間,傳統村落存儲著大量的歷史文化信息。傳統村落的保護,不能囿於傳統村落的建築保護,不僅要保護外在「筋骨肉」,更要傳承好內在的「精氣神」。
福建省福安市有一個廉村,行走在寓意「方正剛直」的青石古道上,不時能看到各種古老牌匾、對聯、照牆等歷史遺物,整個村莊散發著濃郁的廉政歷史文化氣息。
「唐肅宗為嘉許薛令之廉潔清正,而敕封他的故鄉為『廉村』、水為『廉溪』、山為『廉嶺』。」村裡的「義務講解員」、老支書陳木成如數家珍。
陳木成說,他們帶遊客遊覽,會詳細地解說歷史和文化,這些祠堂、老屋不僅是文物,更是歷史課本。
「傳統村落保護,不僅要保護物質形態的古建築,也要注重非物質文化的保護。古建築是古村的軀幹,非物質文化才是古村的靈魂。從文化的內在價值著手,可以聽見文化的聲音。」福安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呂增華介紹,每年有3萬多黨員幹部在廉村接受廉政文化教育,廉村前不久入選福建省廉政教育基地,以後來參觀的人會更多。
「附麗在古村落上的鄉村文化,是中華文化多元化的龐大載體,也是許多從福建走出去的華僑華人、閩籍台灣同胞的原鄉。」福建省住建廳副廳長王勝熙認為,古村落保護不僅在於物質層面,更在於文化和精神層面。
究竟如何讓傳統村落真正「活」下去?在安徽涇縣文廣新局局長朱代勝看來,村民才是古村落的精魂所在。査濟的保護,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留住原住民,從而推動傳統村落的持續發展。
如何留?査濟的辦法是強化保障,帶動群眾致富。「幫助村民繳納合作醫療參保費,給予居民房屋翻漏定補和維護的差額獎補。」査從儉說,縣有關部門還對村民開展旅遊知識和技能培訓。
「如果村民都不知道自己身邊文化的價值,不認同、不熱愛,誰還會真心去保護呢?」在千年古村福建屏南漈頭村,今年67歲的張書岩說。
張書岩是地地道道的漈頭人,退休前任屏南縣旅遊局局長。為了搶救村裡的古文物,喚起人們的記憶,老張退休後在村裡租借了11座明清風格的古民居,籌建起一座以農耕文化為主題的「耕讀文化博物館」。
茶壺、油燈、榨油坊、斗笠、蓑衣、年糕印模、種子竹筒……農耕時代所有的生產生活用具,在博物館內幾乎都能找到。
這些都是老張挨家挨戶收集來的,有些年頭已經很久了,可以追溯到明清。「很多年輕人對老祖宗的這些物件基本沒有印象。說實在的,館裡展示的這些物品,絕大部分並不珍貴,但都是村裡的生活點滴。許多東西要是再晚幾年去收,就見不到了。」
為什麼這麼做?「一方面是想為自己和後代留住鄉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藉此喚醒村民的保護意識,讓大家都能自覺地參與保護。」老張說。
記得住鄉愁,道出了人們對鄉土氣韻、桑梓情懷和歷史記憶的依戀與渴望。
目前,全國多數地區的古村落保護均「自上而下」,往往缺乏村落的視角、村民的視角,忽視了村民這一村落保護與發展的主體。費盡心力保存下來的古村落、古建築、古文化,不只是給旁觀者、過客準備的,更應是給生活在其中的人準備的。
多位受訪者表示,傳統村落的保護,不能僅停留在政府與專家層面上,更應是村民的自覺行動;不是違背社會發展單純「復古式」的保護,而是兼顧傳統文化傳承與村落經濟發展的保護。
「文化只有首先被它的擁有者熱愛才會傳承。要保護好傳統村落,必須發揮群眾的力量。寧德電視台開闢了一個《閩東文化大觀園》欄目,專門聚焦本土古村落,就是為了讓村民認識保護傳統村落的價值和意義。」寧德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徐姍娜說,「我們的目標,就是變政府『主導保護』為全社會『共同保護』,讓老百姓從『要我保護』變成『我要保護』。」
(本期統籌:本報記者余清楚;參與采寫:本報記者龔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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