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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干城 | 這個孔子有點潮 (上)

作者 | 王干城院長

文章來源|香柏原創精品

作者簡介 |1990年碩士畢業於復旦大學哲學系西方哲學史專業。長期從事傳統文化教育工作。重點是東西方文化的比較研究與推廣。2004年出版《文明中國醒思錄》,提出「文化自信」概念和「現代化本位論」思想。2015年出版《大音希聲—老子經義發微》,企圖通過道家思想,打通中西文化。2007年歸主。

紅娘主持

文 | 孔仲尼

你立於滔滔而過的河岸。

世界和你一同黯然。

遠古的神燈被遺棄在最偏僻的角落。

世紀大殿的前檐下是黑暗和蛛網

你把自己當成蠟燭了。

在黑暗的心臟,你微弱但頑強的光輝在四面的飆風中艱難地閃耀

我在幾千年後的一個漆黑的夜裡遙遙地望你。

望你在滔滔的河岸閃亮如將要熄滅的一枚殘燭。

我看到你憂戚的心靈像一隻蝙蝠在暗夜中悄悄地向我飛來,使我悚然而懼

逝者無情。

你曾感慨的那條小河或許早已流盡了它最後一滴水。

但是,衰弱的老人啊,你的智慧和正義之燈卻依然不熄,

在每一個世紀的窗口閃亮,清冷地照耀著一條曠古荒蕪的路

你是永遠不會拋棄我們獨自乘桴而去的民族之父

而我們呵!卻常常是背棄正道惑於迷亂的不肖子孫

相約香柏,認識生命,傳遞信仰。各位香柏沙龍的讀者朋友們晚上好!又到了我們相約的時刻,我是主持人紅娘。

今天我們請到的嘉賓是王干城老師,他已經是我們沙龍的老朋友了,他 1990年碩士畢業於復旦大學哲學系西方哲學史專業。長期從事傳統文化教育工作。重點是東西方文化的比較研究與推廣。2004年出版《文明中國醒思錄》,提出「文化自信」概念和「現代化本位論」思想。2015年出版《大音希聲—老子經義發微》,企圖通過道家思想,打通中西文化。2007年歸主。

在過去的一年,王老師為我們分享了一次精神的大餐《懂了老子,信了基督》,通過王老師自己的信仰歷程讓我們認識到信仰基督不一定排斥中國文化,相反,越是親近中國文化越容易走進我們同胞的內心,越便於我們有效地傳講基督的福音。

在《中國基督徒應該如何看待中國文化?》講座中,王老師詳細剖析了老子思想與歐洲近代政治思想的種種契合,確實令人驚奇!

在《周秦之變--認識中國文化的門徑》中,王老師把我們的眼光拉伸到文明的宏觀角度,看到漫長歷史中,中華文明的沉浮,打破了我們現在許多人的認識盲點,重拾中華文化隕落前的精華。

今天王老師為我們帶來的不再是大畫面的歷史,而是把目光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宋人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 孔子被稱為黑暗王國里的殘燭。孔子是懸掛在那個遙遠古世紀的一盞明燈,他使我們對那個遙遠的時代不再覺得晦暗和神秘,他使那時代的人與後代乃至於我們溝通了。我們由他知道,即便在那麼一個洪荒時代,也是有陽光普照著萬物的生機勃勃;那時代也發生著我們今天一樣的事情:暴力和弱者的呻吟;混亂和寧靜的企望;束縛與掙扎;陰謀與流血;理想碰了釘子;天真遇見邪惡;友情溫暖,世態炎涼。在他手訂的《詩經》中,我們甚至可以體驗到最個性的感受——當那些面孔不一、情性各異的個人復活時,那個時代也就復活了。

今天王老師就要復活兩千五百年前的孔子,不光是他作為文化偉人的一面,更復活他可愛的人性的一面,甚至是他至今依然有趣新潮的一面-----這個孔子有點潮。有請王院長

主講人:王干城院長

《這個孔子有點潮》背景

香柏群的弟兄姊妹們,大家晚上好!正像紅娘姊妹所介紹的,咱們已經是老朋友了,從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咱們已經進行了三次分享。今晚的分享,大家不要當做是講座,不要那麼嚴肅,就當我們是在茶室聊天,一起聊一聊孔子。所以就確定主題為:《這個孔子有點潮》。這個題目來源於我在2013年的時候寫的一個相聲劇,題目就是《這個孔子有點潮》。

2016年初與一家相聲社合作在蘭心大劇院正式演出三場。為什麼會寫這樣一個題目呢?在二三十年之前,80年代我讀書的時候,學的是西方哲學。90年代前後,我開始自己學中國的東西。學了西方的東西之後再去看中國的書,突然發現非常的親切,原因在哪裡呢?我發現好多中國人,無論是年輕人還是年長者,凡是談到中國文化的時候,經常蹙眉疾首棄如敝屣。你要問他對中國文化有什麼看法?為什麼那麼反感中國文化呢?你讀過哪些書?往往得到的回答是「我沒有讀過」。真的讓對方談一談,基本上也談不出什麼東西。他們往往自己並沒有好好地讀過,比如說中國的基本經典《論語》、《道德經》、《莊子》、《孟子》,但卻人云亦云,他們的心理狀態是什麼呢?別人都說不好,那肯定不好,所以我就不讀了。這就像德國哲學家亞瑟·叔本華所講的那樣,「你的大腦就是別人思想的跑馬場」,別人的馬可以在你的大腦裡面隨意的賓士,也可以隨意大小便,你都照單全收了。在80年代我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頭扎在西方文化的裡面,那時候我們的國門剛剛打開,翻譯了很多西方哲學類的書籍,我就如饑似渴地讀,認為西方的東西才是我們應該學習的東西,中國的東西應該扔到一邊。等我把西方的「山山水水」--從古希臘到當代哲學--大致都走了一遍之後,才發現應該讀一些中國的東西。因為學哲學就是要解決我們自己的問題,解決我們社會的問題,解決我們自身的問題。這樣的話,如果不了解中國那怎麼能行呢?要了解中國就必須閱讀中國的歷史和中國的經典,所以我就開始認真研讀中國的經典,包括儒家和道家的經典。讀了以後,我發現完全不是我原來想像的那樣。我讀到孔子,我覺得那麼地可親、那麼地溫馨、那麼地有趣。讀到老子,感覺老子是那麼有智慧,哪裡是我們以前所想像的--中國傳統文化都是一團漆黑呢?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前面的講座我曾經跟大家分享過老子,今天就不講老子了,今天我們重點講講孔子--我所認識的孔子。

在九零年前後,我讀《論語》的時候,翻開了這本書就放不下了。《論語》的第一章:「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短短的幾句話讓人震驚,言簡意賅地道出了快樂的人生境界:讀書、學習、經常實踐,這不是很快樂的一件事嗎?有朋友從遠方來,老朋友新朋友見面了,在一起喝喝小酒,這不是很快樂的事嗎?如果別人誤解你,你還能做到不發火不生氣不難過,這也是一個很開心的境界啊!比如說第一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講的就是好學不厭的精神,一句話就打動了我。

我記得我在四川大學讀書的時候,放暑假基本上大家都回家了,有一年我就沒有回家,為什麼沒回家呢?就是讀書讀得興起,覺得要回家去會浪費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所以就留在學校里繼續讀書。那一年我記得一個小的細節,因為當時大學裡不像現在還有空調,教室里也沒有空調,只有那種老式的電扇嘩啦嘩啦地轉,溫度很高。大家知道四川是一個盆地,成都是盆底,夏天非常悶熱,在那樣的夏天我一頭扎在書堆裡面讀書,坐在椅子上不動,不管多熱,記得那時十天讀了七本哲學原著,這是我的一個記錄。後來過了一段時間感覺屁股很癢,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起了什麼東西,也沒當回事就過去了,若干年後才知道原來是起了褥瘡,可見當時讀書對我來說是多麼快樂。所以孔夫子的第一句話「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說得太好了,怎能不打動人呢?如果你是一個好學的人,一下子就把你擊中了。

孔子的領袖氣質

我讀《論語》的時候,發現孔子簡直是太可愛了,根本不是像我們沒有接觸到孔子有關著作的時候所想像的那樣:一個古板的教條主義者,只會板著臉教訓人。孔子他是一個天生的領袖,具有領袖各方面的素質:比如,做一個領袖必須氣度恢宏,而不能小家子氣;要「不計人過」,別人有什麼過錯,過了就忘了;然後要樂觀豁達,「嬉笑怒罵,皆成文章」;要有共享精神,甚至經常是先人後己;要能上能下,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廳堂,上能夠跟君王很嚴肅地討論問題,下能跟販夫走卒愚夫愚婦打成一片,成為朋友。孔子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不是一個書獃子。

孔子與耶穌

孔子與我們所信的基督在許多方面——性格和做人的方面,包括一些理念上——都有很多一致的地方。比如,孔子相當著名的一句話「己欲立而立人,人己欲達而達人」,反過來說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聖經里有這樣一句話,「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路加福音》6:31)」,等於孔子跟我們的主耶穌表達的意思完全一致,這在倫理學上叫做倫理學的金律。我們的主耶穌非常愛我們,「為我們捨命,作多人的贖價」(《馬太福音》20:28),孔子也講得非常清楚什麼是「仁」?「仁者愛人」,你要想被人看成是一個人,那麼你必須具備的基本品德就是愛別人,如果你對於別人沒有一顆仁愛之心,你就不配稱作人。可見這和我們的信仰也是非常一致的。我們的主非常討厭驕傲的人,他認為驕傲就是一種罪,在主耶穌講的八福裡面,其中一條就是「虛心的人有福了」(《馬太福音》5:3),孔子也經常講要虛心,要「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要不懂裝懂,經常講「滿招損,謙受益」,所以孔夫子的好多的教誨跟我們的主耶穌的教誨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他們不同的地方在哪裡呢?主耶穌是神,是世界萬物的創造者,而孔子是聖人,不同一般的人的人,是個聖人。孔子給中國人立定了待人處事的基本的理念,才成就了兩千多年文明的中國人,所以宋朝的儒生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就是假如沒有孔夫子給中國人立定了待人處事的基本的倫理原則,那麼中國人就是一群野獸,那麼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就是一個野蠻的歷史,而不是文明的歷史,跟黑夜沒有什麼區別。

孔子喜歡繞口令

孔夫子方方面面都具有英雄的氣質,但是他不願意做英雄而願意做聖人,因為歷朝歷代英雄常有而聖人不常有,聖人只有那麼一兩位:比如孔子,比如老子。如果孔子願意放低對於自己的要求,在做人的原則上稍微放鬆一點,他完全可以成為那個時代的了不起的英雄。但是不,他自覺地做了聖人。做了聖人是不是就一天到晚坐在那裡板著臉教訓人呢?不是這樣子的,他能跟大家打成一片,是一個性格非常豐富多彩的人,是一個非常可親可愛的人,是一個領袖式的人物。什麼叫領袖的式的人物?就是在一個團隊裡邊,不僅能夠指導大家把事做好,而且非常的平易近人,能夠跟大家打成一片。他經常跟弟子們聊天,而且他很善於聊天,口才非常好,孔夫子說的一些話,放到今天來說,跟說相聲的繞口令貫口沒什麼區別。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這就是在耍嘴皮子,而且耍的很溜。

還有一句,有的學生聽完了課不會問問題,而有的學生會問問題,他對於那些善於問問題的學生讚賞有加,怎麼問問題?有的學生就會問,老師,你講完了這個,「那如之何呀?」 就是問「然後如何呀?「這樣的學生孔子喜歡,所以他說:「不曰 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孔夫子有一個鄰居跟他的弟子們就說,你們的老師方方面面他都懂,是個全能式的人物,啥都能幹,但是沒有哪方面特別突出,然後學生就把這話對老師講了,孔夫子回答說:「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意思就是,我有哪方面特別突出呢?我是駕車呢?還是射箭呢?我喜歡駕車,那我以後要駕車特別突出。看這話說得多麼俏皮,這玩笑開得多有意思。實際上孔夫子真的喜歡駕車,帶著弟子周遊列國,他經常做御手。駕車坐在前面,揚著鞭子趕著牛,讓他的弟子們坐在後面。

還有一句直接拿到現在就可以做繞口令了。有一段時間,孔子長期在家裡呆著,不出去做事,有一位鄰居好管閑事(古代也有好管閑事的鄰居哈),這個鄰居就通過他的弟子傳遞話來說,孔夫子他那麼大學問,怎麼不去當官呢,怎麼不去做政事呢?老呆在家裡教學生能有啥出息呀?「家有三斗糧,不當孩子王」啊!一般人聽這句話就會被打倒了,但孔夫子沒有,他的自信不是一般人說打倒就打到的,他聽後就說:「『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意思是說,「『在家對父母行孝,對兄弟友愛,拿這種孝悌的道理用到政事上。(《尚書》)』在家教育學生也是從事政治,這不就是為政,什麼又是為政呢?」 大家把這句話讀一讀,好好地讀一讀,你會發現這就是一個繞口令,好玩!

不做麥霸

老夫子還是一個心胸特別開闊的人,就像歷來的英雄一樣,都是要氣度恢宏、心胸非常開闊,願意成就別人,而不是說什麼事都自己走在前面,好為人師。比如說他經常跟大家一起唱歌,他特別喜歡唱歌,在唱歌的時候不會因為自己是老師,就要別人都聽他唱,顯示自己多麼會唱的樣子,他總是鼓勵別人唱,自己還在一旁給打拍子,唱的好的,讓他再唱。不像現在一些「麥霸」——自己唱得不咋地,但是一旦進了KTV就抓住麥克風就放手,不把自己出的那份錢掙回來不罷手。有一次我同一幫朋友去唱歌,十多年前了哈,結果遇到一個正宗五音不全的女孩,抓住麥克不放手,結果把大家的耳朵都聽得轉筋了。而孔夫子不是這樣的人,他不做麥霸,他不僅不做麥霸,而且願意成就別人,給別人叫好,給別人鼓掌,是這樣一個人,你說這樣的人多可愛!有句俗話叫「牌場見人品「,我們基督徒姑妄聽之哈,實際上唱歌也見人品。喜歡做麥霸的人一般都很自私,你要離他遠一點。願意鼓勵別人唱的人,往往是君子,這樣的人值得交往。

快樂主義者

孔子是儒家的創始人,當然有一整套儒家的待人處事的倫理體系。他也是一個快樂主義者,就像《論語》第一章就講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很開心。他還講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他把快樂放到最後。不管你是研究某個專業,還是干某個行業,你如果不能樂在其中,那你不如不幹,你也干不好,所以快樂是事業的最高境界。他還有一句話,一個人怎麼樣成長?「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孩子要成長,一開始要讀詩,「不讀詩無以言」。稍微長大了,要學禮儀,「不知禮無以立」。再高一個階段要「成於樂」,「樂」當然是一種快樂的藝術——音樂,那個時候的音樂跟我們今天的流行音樂不太一樣,它教化人心,但讓人快樂的因素一定在裡邊,所以孔子才會聽到「韶樂」後三月不知肉味,吃嘛嘛不香。所以我說孔夫子是一個快樂主義者。

有一次孔夫子跟他幾個比較得意的弟子圍坐在一起聊天,他們非常喜歡在一起聊天,我發現學習的最高的境界就是老師和同學們一起聊天。說說你們的未來的理想是什麼?你們老是說別人不用你們,假如別人要用你們,請你們出去,那你們都想幹嘛?有的人說我可以當外交官出使外國不辱使命,有的人說我可以帶兵打仗馬到成功,有的人說我可以當法官,有人說我可以主持祭禮。還有一個弟子曾點說我想帶著了學生出去散步,暮春三月的時候,在河邊上走走,我們一邊走一邊誦詩,你一句我一句,誦自累了就坐在土坡上休息休息,把腳伸到水裡面洗洗腳,然後我們再唱著歌回家了,這就是我的理想(也就是想當個中學老師,甚至是小學老師)。大家知道孔夫子說什麼了嗎?孔子最後說你們的理想都很好,但是我的想法和曾點想法是一樣的,我就想當個老師,當個快樂的老師。這就是孔子。

孔子是個美食家

《論語》裡邊還講孔夫子對於吃東西很講究,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意思是吃東西儘可能精緻,不能太粗糙。這當然是說條件許可的時候,條件不許可的時候也就不那麼講究了。比如說在周遊列國的時候,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就不能那麼講究了。他是說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吃的東西要儘可能做得精緻一些,不要馬馬虎虎由此可以看出孔夫子是一個美食家,是一個有情調的人,有點小資。

明人張岱有句話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當然有的人嗜好,比較通俗如喜歡抽煙、喜歡喝酒,這些習慣我們基督徒是不主張的,但是也有雅緻的,比如說喜歡畫畫、喜歡音樂、喜歡運動,這不都很好嗎?一定要有一個自己喜歡做的事,一個人沒什麼嗜好,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味道呢?

孔子傷心的時候

我說孔夫子是一個快樂主義者,但並不是說,他整天就傻乎乎樂呵呵的,只知道快樂,不知道憂傷,他要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兒,他也真不開心,遇到讓他傷心的事兒,他也是真傷心。所以他是一個真性情的人,該樂的時候真樂,該悲傷的時候真悲傷。總之一點都不裝,就像儒家思想里講的「誠」,「修辭立其誠」,「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誠」字非常重要。簡單地說就是不裝。

孔子悲傷的時候也是真悲傷。比如有一次他的一個學生叫柏牛生病了,據史書記載,是一種傳染病,治不好。因為是傳染病,所以大家不能跟他面對面說話,孔子又很挂念他,怎麼辦?孔子就站在窗子外邊不停的嘆息:「唉呀,這個孩子那麼好,咋得了這樣一個病呢?」 老爺子一邊傷心一邊嘟囔,還把手伸進去,握著他弟子柏牛的手在那地方嘆息嘮叨著。孔子是真的為他的弟子傷心,不怕病會傳給他,冒著被傳染的危險,拉著柏牛的手在那裡嘆息,可見他對弟子的感情有多深啊!

他對每個弟子都很喜歡,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當然有。就像我們常說的五個手指生出來也不是一樣長,父母對子女也有偏愛一樣,這是說以前孩子多的時候。在孔子的弟子裡面,他最喜歡的就是顏淵(顏回),他本來要把自己的衣缽傳給顏回,沒想到顏回三十多歲就因病去世了,孔子非常傷心,嚎啕大哭:「老天爺啊,你要了我的老命了,顏淵死了,你把我也帶走算了!」 可見他痛心到什麼程度!其他學生就就勸他別一直哭了,這樣哭下去會傷身體,我們再看看他怎麼說?「顏淵死了,我能不哭嗎?顏淵死了,我不哭,我還去哭誰呀?我學生那麼多,怎麼就顏淵死了呢?」 學生一聽急了,「啥意思了老師?顏淵不該死,該我們死了?」 「不是,不是這意思,咋就偏偏顏淵死得那麼早呢?」 「老師的意思就是,我們死的晚了?」 真是越描越黑啊!

不講「禮」的時候

孔夫子通常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人,因為經常給弟子講「禮儀」的道理,如「以禮待人」,但是,他也不能經常拿出這個范兒,有時候他遇到不高興的事兒,他就表現出不高興,甚至會罵人。特別不高興的事,他會罵得很難聽。魯國的一個季氏把持朝政,因為他有權有勢,所以他在家裡舉辦儀式的時候「八佾舞於庭」,就是八排六十四位舞者一起舞蹈,而這個禮儀只有天子能夠用,諸侯大夫都不能用八佾,用了就是僭越。所以孔夫子聽了以後很生氣,說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意思是天子的禮儀你都能用,你太沒心肝了! 季氏是當時魯國的權臣,一般人誰敢對他說三道四?但孔夫子不管,照樣罵,也不怕別人傳出去。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認為不對的事情,該講就講該罵就罵。

孔子有一個弟子叫冉有,在季氏家做大管家,負責幫季氏家理財、收租。冉有很能幹,經他的手幾年之間季氏家多少年的爛賬都給收回來了,季氏的財富越來越多。結果孔子聽到以後,不是誇自己的學生有多能幹,不是像北師大的一個講房地產的教授那樣——他說「我的學生如果出去三年不能掙到500萬,就不要來見我,不要說是我的學生」——以掙多少錢為標準。如果說掙錢理財的本事,冉有的本事很大,如果孔夫子不是以「聖人」要求自己,那麼季氏在魯國當時是最有權勢的官僚了,有弟子能夠跟他搭上關係,還會指責季氏嗎?不會了,就像現在大學裡有一些教授,自己攀附權貴,如果自己的學生能夠成為權貴或者攀附上權貴,就一定會引以為榮,而孔夫子不是這樣的人,他聽說冉有這麼幫季氏欺欺壓百姓、摟錢,就發火了,要把冉有趕出師門,不再認這個學生,讓別人罵他去。

他還有一個熟人叫原壤,這人不講禮儀,經常跟孔子對著干,所以孔子很不喜歡他。有一次孔子從外面回來發現原壤在他家裡坐在地上,兩個腿趴著,一點士人的模樣都沒有,孔子很生氣,當時就發火了,指著原壤鼻子就罵開了:「原壤你年輕的時候不講孝弟,長大了到現在你也沒學出個啥東西來,老了老了還不早點死,盡給人添麻煩,真是個害人精。」 一邊罵一邊拿著手杖打原壤的小腿。所以孔夫子開心的時候真開心,講禮的時候很講禮,要發火的時候真發火。

自信的時候

孔夫子經常是信心滿滿,認為天道從文武周公傳下來,傳到他這裡,他就承擔了把周朝的禮儀傳下去的歷史使命,非常自信。有一次孔子帶弟子周遊列國的時候,到了「匡」這個地方,被人圍住不讓走,圍了兩三天,沒有吃的,都餓壞了。有弟子就到老師面前抱怨了:「老師,這咋整啊?你不是說咱們是周朝禮儀的傳承人嗎?我們是上承天命的人,怎麼也有窮途末路的時候啊?」 老爺子自信地說:「文化就是上天賦予人的美好的品質,他傳來傳去,傳到我這裡了,這就是天命。上天要不想傳下去就算了。上天要想把這個文化給傳下去,那我就沒問題,匡人能拿我怎麼樣呢?」 大家看孔夫子多麼自信啊!

還有一次,有一個山賊桓魆,也可以說是農民起義軍,聽說孔夫子很有學問,想請孔夫子來給他們當軍師,孔子不肯去。既然請不動孔子,他就想把孔子殺了,就像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一樣。朱元璋當了皇帝之後也有一些元朝的官僚不願意跟他當官做事,不願意幫他忙,他就毫不客氣的把不願來的人殺了。桓魆也是如此,傳說要去殺孔子,孔子聽到了之後,他說了這麼一句話,牛炸天了:「上天把文明的火種傳給我了,那是要傳下去的,桓魆能把我怎麼樣呢?」

有時候一根筋

確實是這樣,孔子有時候很自信,有時候也很不開心,這就是一個真實的孔子,而不是盲目自信。他特別自信的時候,簡直像是一根筋。比如有一次周遊列國,到了衛國,他想見衛靈公。但是當時衛靈公寵愛妃子南子,因此這個南子專橫跋扈,凡是想見衛靈公的人必須由她來把關,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另外,據說南子不修女德,傳得紛紛揚揚。孔夫子為了見衛靈公,就準備先去見南子,他的弟子們就不樂意了,尤其是子路脾氣暴躁直率,直接就跟孔子說:「老師,你沒聽說這南子是一個爭議人物嗎?聽說男女關係上不太清楚,傳言很多。你去見她有失身份,不怕讓人說閑話嗎?」 孔夫子就說了:「我們來是要見衛靈公的,衛靈公怕老婆,南子專權,不過她這一關就見不到衛靈公,見不了衛靈公,我們這趟不白來了嗎?所以還是去見吧。」 子路一聽就急了:「老師,你是一個君子,怎麼能見這樣一個爭議人物,這樣一個不修女德的人物呢?傳出去不好聽。聽說南子長得非常漂亮,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呀?」 結果,孔夫子就著急了:「我見她,就是想見衛靈公,沒有別的想法,如果我有別的想法,天打五雷轟。」(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就像普通的老百姓一樣賭咒發誓了。老夫子不明白,凡是跟男女關係搭上邊,發誓賭咒也難以自證清白啊!

還有一次有個叫公山弗擾的發動叛亂,也可以說是農民起義,想請孔子去給他當參謀,他又急急忙忙的要去,太想有所作為了,被子路拉住,「老師你不能去,這位公山弗擾殺人不眨眼,說不定哪句話陰差陽錯,讓他不高興了,咔嚓就把你殺了,你能去嗎?」 孔子說:「我去是跟他講恢復周禮治國安邦的道理,我們老在家裡呆著,誰聽我們呢?有這樣的機會你幹嘛不讓我去呢?」 子路還是不同意,「老師,你千萬不能去,這人沒有文化,心狠手辣,說不定你說三兩句言差語錯的話就把你害了,不值!」 老爺子還想去,就指著牆上掛的那葫蘆說,「難道我是一個不能炒菜的苦葫蘆,只能在家裡掛著?」 老爺子真急了。不苦的葫蘆炒菜也不咋地啊!

不自信的時候

孔子是不是一直都這麼自信呢?也不是,如果很長一段時間啥事做不成,這個他也會蠻難過的,有時候甚至絕望。比如說有一段時間,什麼事都不順,也不開心了,具體的原因沒有記載,他就是給學生髮牢騷說:「完了,完了,完了,我從來沒見過好德像好色這樣的人」。意思就是好德的人太少了。還有一次也是太傷心了,就給弟子們說,「我不想說話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 弟子子貢就說了,「老師你要不說話,那我們今天的課堂筆記記什麼?」 孔子說:「天說什麼了?四季不是照常運行嗎?地說什麼了?百物不是照常生長嗎?」(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還有一次也是很傷心的跟弟子說:「鳳鳥不至,河不出圖,若不出書。完了,我的一輩子大概就這樣了(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把周朝的禮儀傳下去的使命,看來沒希望了。」

自嘲的時候

老夫子有時候居然也會自嘲,不是在學生面前老是擺一個老師的架勢,好像我比你們知道的多,不能觸犯我的師道尊嚴,不是這樣的。

比如有一次孔子在衛國的時候,衛靈公不接待他,很鬱悶,一個人在屋裡敲磬。有一個隱士擔著一個草框從他門口走過去了,一邊走一邊說:「裡邊有人在敲磬啊,這個人好像有心事。」 一會又說「這個聲音硜硜然,精神品位不高嘛,有道則現無道則隱,何至於在這裡發牢騷呢?」 孔夫子的心事被他說中了,大家猜孔夫子怎麼說?他不是馬上臉紅脖子粗跟別人吵架,他反而這麼說:「唉呀,這位先生大概是一個高隱之士,說得真好啊,我都沒什麼話好講了。」 還有一次周遊列國,到了陳國,這陳國的國君也不用他。在那地方待了好長時間,等著召見,也不召見他,再這麼呆下去沒味道了,還是回家吧,然後他說:「唉!回去吧,回去吧,我家裡面的學生,很多人都是志向遠大,學了不少東西,但是只知廣博不知道提煉。還需要節制,那我回去給他們提煉提煉節制節制吧。」 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就回去了。

耍寶賣萌

老夫子有時候和弟子之間,還能夠相互開玩笑,逗樂,大家很難想得到。耍寶、逗樂、賣萌他都會。老沒人請他出山,他會很著急,哪怕是叛逆的山賊讓他去他都想去,但是有時候他不想去,有人請他當朝廷大臣他不去,請他當地方官員也不去。他這樣老不去,弟子們著急了,「老師你這兒不去那兒不去,我們不是更沒出路了嗎?」 所以有一次子貢就說:「老師最近老是有人請你出山,你要麼嫌職位低,要麼說名不正言不順,有損你的名譽,那這樣下去誰還來請你呢?」 子貢就給孔夫子打了個比方說:「比方說咱們家有一塊美玉,老師你是想找個識貨的人把它賣了呢,還是老放在柜子里當個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呢?」 孔夫子就說了:「賣了吧,賣了吧,我正等識貨的人呢,不是那些人出不起價錢嗎?」 你看老夫子是不是在跟子貢耍寶、在開玩笑啊?

他也會跟弟子們合夥耍弄人。有一次,有一個叫孺悲的人要老想見孔子,想請向孔子請教一些東西,但是孔子不喜歡這個人,不想見他,經常躲著他。但是他老是來找孔子,老躲也不是辦法。有一次,孺悲又來登門拜訪,到了孔夫子家門口見了門童,也是他的弟子,就問「你們老師在不在家?」 這一位弟子就跑進去看一看,老師在,就說:「老師,孺悲要見你,問你在不在。」 孔子就說了,告訴他就說老師不在,這小弟子就出來了說:「先生,不巧我們老師出去了,不在家。」 「非常遺憾,我過幾天再來吧」,結果他牽著牛車剛從大門口掉過頭,剛要走,結果孔夫子就在裡邊說話了:「我要喝茶的茶水又沒有給我燒好啊?我要出門牛車也沒給我套好啊?」 他這樣高聲說話,目的就是要讓孺悲聽到,老爺子在家呢,就不想見你,下一次還好意思再來求見嗎?不好意思來了,等於合夥在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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