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站在攝影家一邊的——紀念剛去世的雷特

時間是站在攝影家一邊的——紀念剛去世的雷特林路剛看到消息，雷特於11月26日去世，世界又少了一位大師級的攝影人物——索爾?雷特（Saul Leiter，1923—2013）出生於匹茲堡著名的猶太法學博士的家庭，年輕的雷特曾想在神學研究中有所發展。然而他對繪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且在1946年告別了父親去了紐約，開始了被他父親認為一無是處的攝影生涯。

他在紐約遇上了理查德?波賽特—達特，然後在現代藝術博物館看到了亨利?卡蒂爾—布列松的展覽，堅定了他由繪畫向攝影轉變的信念。他的彩色照片具有一種抽象表現主義的風格，黑白作品更顯示出他對抽象的熱愛。他曾經和「紐約攝影學校」合作，攝影聯盟也為他舉辦展覽。他憑藉直覺產生的作品風格日顯鮮明，常常在混亂無序的視覺空間中表現出天才般的冷靜，從而在藝術家林立的世界脫穎而出。

1953年，當時現代藝術博物館的館長斯泰肯邀請他參與了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展覽《永遠的年輕陌生者》，參加展出的還有洛爾?德卡拉瓦和萊昂?萊溫斯基。然而這時候他通過羅伯特?弗蘭克認識了當時的《哈潑斯市場》的藝術指導布羅多維奇，建議他與其為博物館打工還不如給雜誌幹活。這樣，雷特開始了他的雜誌拍攝生涯。

在贏得了時尚攝影家的聲譽之後，雷特將這份榮譽一直保留了20年。然而他並不以為時尚攝影就是他終生的事業。他的內心始終有著超越的衝動。他在歐洲大部分的漫遊時間裡，以其個人化的方式捕捉了無數具有深度情感的空間畫面，甚至超越了他在工作室中的成就。

這些曾經被忽略的作品有著攝影家個性化的光芒。具有詩意的氛圍，偏離中心的畫面，令人驚奇的細節，脆弱但是卻具有永恆的美的碎片，的確讓人感到驚訝不已。然而雷特的作品始終處於這樣的一種狀態：漫無秩序，未完成。

雷特依然在不停地繪畫，同時不斷地在盒子中積累著拍攝的照片。他是在收藏一些「紀念品」，是一些未完成的世界的碎片，從而構成了自身的存在。對於他來說，這是唯一謹慎地證明世界存在的方式。

如今，東村是索爾·雷特長時間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位於斯特蘭德書店附近。這裡也是雷特最著名的照片拍攝地，而他對攝影的好奇心依然延續。

這一次，訪談者埃里克·班克斯（Eric Banks）來到他的住處——一旦當你越過門道進入雷特的公寓，你會感到一片混沌，有一種時間感的迷失。那裡堆積著人生的傑作，包括繪畫，層層疊疊的書，小擺設，以及零零碎碎的物件，然而其活力遠遠勝於凌亂，其優雅程度更像是畫家的閣樓。他將大部分作品放在一個更大的房間，風景優美，讓人忘記是在紐約，恍然身處巴黎。

雷特有著足夠的時間去積累。他是在1952年移居這幢建築的，也就是他從匹茲堡到紐約的六年之後，當年他的猶太父親不希望他成為藝術家。2002年他接手了二樓的空間，原先住著已經去世的好朋友和畫家。二樓的空間也就成為他私人的創作空間和儲藏室。當年畫家班德里的畫布還懸掛著，旁邊是雷特小尺寸的抽象畫。然而他那些曾經贏得盛名的攝影作品，牆上卻不見一幅。

雷特走過堆積著色彩鮮艷的畫板紙箱時這樣說：「有時候我會覺得喜歡繪畫勝過攝影，但是我還是熱愛攝影。有時候我也懷疑，如果我只是成為一個畫家的話，是否會成為一個更好的畫家。我是否只會在繪畫的領域中探尋？這只是一種假設而已，如果兩樣都干也無妨。於是我有時候也會想到，也許你兩樣都干是幸運的。」

繪畫留給了雷特很多，談話中他一直提起兩位最愛畫家的奇聞軼事：法國畫家皮埃爾·勃納爾和維亞爾·愛德華，聊起他所聽到的許多故事，如數家珍。作為一個已經89歲的老人依舊謙遜，不厭其煩地說起這兩位畫家在50年代和60年代對他的影響。那時候他已經參加了1953年在現代藝術博物館的群展，當時還收到了1955年斯泰肯《人類一家》大展的邀請，卻逃離了，包括其他的一些邀請。他說：「有人說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放棄如此優厚的機會。70年代有人寫信邀請我參加法國的一些展覽，但是這封信我直到最近才打開。這樣不好，這樣對事業的發展不利。」

儘管他的事業軌跡難以仿效，但是他的影響力卻不容置疑。他近來一些黑白和彩色照片連同繪畫作品在德國漢堡展出，然後到維也納巡迴展出，還有比利時的黑白攝影作品展。出版社和畫廊還聯手出版他的作品以及50年代的論文集，兩大卷。

他笑著說：「人們現在說我是一個先驅（主要指彩色街頭攝影）。我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柯特茲使用過彩色，莫豪利—納吉使用過彩色。總有藝術家質疑色彩的極端使用。瑪麗·卡薩特認為馬蒂斯完全是一個騙子。總是有人認為色彩難以抵達更為深遠的層面。也許我的作品缺少一些構成，是嗎？」他又補充說：「我很疑惑，任何人都認為色彩是糟糕的東西。」（下圖左下角為雷特）

瀏覽他最新的畫作，色調寧靜，還有一些是1948年到1960年間的作品，問他是否對周邊的拍攝已經厭倦，他笑著說：「人們想讓我營造新的故事，但是我還是習慣於先前的東西。就像是羅伯特·弗蘭克，有一天他對我說，他想回老家瑞士。我說，為什麼？他說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拍攝了。當然他已經完成了《美國人》。」

最新列印的作品完美地呈現了神秘的空間感，可以看出是在雷特的工作室里拍攝的，尤其是對色彩巧妙的控制能力。他的街頭影像也是充滿了親切感，令人難忘。他解釋說：「有時候我在拍攝的過程中並非絕對投入，但是多少年以後再看這些照片，似乎比當年更令人感興趣。就像是你在50年代拍攝一排汽車，當時就是乏味的一排汽車而已。但是到了2013年，你看到的就是老古董，變成另外一類東西了。」他又補充說：「我曾說過，時間是站在攝影家一邊的。」

譯自《光圈》雜誌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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