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是跋山涉水之後的折返」 | 兩岸散文論壇
兩岸散文論壇--文學與鄉愁的當代表述
時間:2017年12月15日下午14:00-17:00
地點:溫州大學任岩松禮堂一樓白鹿廳
主辦單位:甌海區人民政府十月雜誌
承辦單位:甌海區文學藝術聯合會
甌海區人民政府台灣事務辦公室
甌海區社會科學界聯合會
溫州大學人文學院
協辦單位:甌海區琦君文化研究會
孫良好(主持人):各位嘉賓、各位老師、各位同學,下午好!我們在這裡舉辦一個兩岸散文論壇,這個兩岸散文論壇跟第二屆琦君散文獎是密切相關的一個活動。今天上午在甌海區行政中心的大禮堂舉辦了第二屆琦君散文獎頒獎典禮。數位獲獎的嘉賓早上剛剛拿了獎,現在已經坐到這個會堂。
下面我先簡單介紹一下與會的嘉賓,然後再來開展論壇。
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茅盾文學獎獲得者,其實我也是他的鐵杆粉絲,張煒老師;
接下來一位也是東道主,他雖然來自北京,但是第二次來到這個會場,去年也是在這裡舉辦了第一屆散文論壇,十月雜誌主編陳東捷老師;
琦君散文獎評委、山西省作協副主席張銳鋒先生;
原《人民文學》副主編、《十月》雜誌特邀編審寧小齡先生;
本次散文獎的評委、《散文選刊》主編葛一敏主編;
詩人、《中國作家》編輯部主任方文先生;
《福建文學》編輯部主任賈秀莉女士;
著名作家、編劇、湖北省作協副主席李修文先生;
台灣作家蘇葉;
台灣著名作家,也是老一輩影響非常大的郭楓老師;
台灣作家,也是我們的同行廖玉蕙教授;
台灣《幼獅文藝》主編吳鈞堯先生;
浙江省散文學會會長,魯迅文學獎獲得者陸春祥先生;
著名散文作家、學者趙柏田先生;
溫州本土非常著名的散文家、畫家、詩人、小說家馬敘先生;
本次散文獎的獲得者、著名作家、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周曉楓女士;
浙江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力君女士,她是我們的老鄉,陳力君也是我的同門的小師姐;
作家鮑貝;
《十月》雜誌編輯谷禾先生;
《十月》雜誌編輯李浩先生;
南京師範大學教授,評論家何平先生;
江蘇省作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鐘山》雜誌主編賈夢瑋;
同樣我們也歡迎人民日報、文匯報、文藝報、鳳凰網等各大媒體和新聞的朋友們!
我還忘了介紹我們本土的兩位,也是散文獎非常重要的推動者周吉敏女士、甌海區文聯主席彭福雲先生。
文學有很多的母題,我們說的最多的是愛情,它是文學的母題,鄉愁肯定也是文學的一個母題,而鄉愁是各種各樣的。昨天大家應該都知道一個消息,著名鄉愁詩人余光中先生離世,享年90歲,雖然已經是高齡離世,但是我們內心還是有一種悲傷,他確實給我們寫了很多鄉愁的好東西。不僅僅是大家熟悉的《鄉愁》這首詩,還有鄉愁的散文。我們今天紀念的琦君是溫州本土作家,也是台灣寶貝級的人物,她同樣也是把鄉愁作為重要的母題來書寫。
我想鄉愁可以是時間意義上的,如果時間比較久遠我們會有一種鄉愁;也可以是空間意義上的,大家都非常熟知余光中先生那首《鄉愁》,那是時間、空間層面的一種鄉愁;鄉愁也可以是文化層面的,其實也可以是坐在我左邊的張煒老師寫的《融入野地》,在野地的一種堅守其實也是鄉愁的表達。這樣一個鄉愁會有多種多樣的表達方式,今在白鹿廳這個地方,文學大咖雲集,大家共同來討論文學跟鄉愁之間的關係。下面先有請張煒老師跟我們來談談他對文學和鄉愁關係的認識。
張煒:大家下午好。剛才良好講的非常好,把鄉愁概括了一下,各式鄉愁,是這樣的。鄉愁是各種各樣的寫法、各種各樣的表達。散文也是各種各樣的寫法跟各種各樣的表達。
根據我個人對散文的認識,我從一開始就是寫散文,小說反而寫的比較晚,散文到現在為止是我個人特別投入、特別熱愛的一個題材,我甚至覺得散文是文學的基礎、入門,某種程度上是文學核心的部分。我們很難想像一個作家不能寫出比較好的散文,甚至沒有寫散文的能力就會寫出好的小說或者喜劇,或是理論。從這個程度講,散文就有點像文學的入口,它有時候起手容易,但寫好有時卻很難。
我甚至覺得一個作家一輩子無論以什麼方法來表達,廣義來講都在抒發一種鄉愁。文學差不多就是寫回憶,回憶很難不表達對故土、往昔、和過去歲月的一種愁緒、懷念,他就在這種愁緒、懷念追溯當中表達無比複雜的個人思想、情懷,乃至對於當代生活的理解。對當代生活的理解離開了對故土,就剛才講的廣義的鄉愁,離開了這一個我覺得也會非常單薄和淺薄。所以在我這個地方,鄉愁幾乎代表了個人全部文學裡面大半或者主要的部分。近幾年來對散文有很多討論,大家在講什麼是散文?散文要素是什麼?散文是否要恪守真實?我個人覺得真實是散文的基礎。
今天上午我們談論的琦君散文,好像她就是寫真實的對故鄉回憶和記錄,所以它需要是真的,虛構的東西不能夠成為散文,這是我個人恪守的原則。有的人可能講哪裡有絕對的真實,你無論個人怎麼恪守,裡面會有虛構的成分、想像的成分,這能說散文是真實的嗎?我個人仍然認為是真實的,起碼作者在主觀的追求方面,在個人為人的操守和恪守方面他應該抓住真實兩個字,不能夠虛構。我覺得這是散文最基本的一個要素。我不能苟同說散文可以虛構。
有一些也抒發一些想像,比如說對另一種沒有經歷過的生活的描述,那也是一種真實,因為他設定了,告訴你了預設,這是對文本的一種設計、想像,但它也的確是真實的。鄉愁散文尤其需要如此,它離開了真實,離開主觀上極力追求的再現過去的時光、歲月、生活之外,他什麼東西都寫不下,就沒有鄉愁可言。所以作為一個寫散文的人,我也是散文的讀者,我如果念一篇散文的話,需要設定它是作者真實的經歷、回憶,才覺得非常的可貴,也以此來區別於所謂的小說、戲劇、詩歌。這是我一個簡單的看法,謝謝各位。
孫良好:張煒老師是獲獎的作者,下一位也是很重量級的獲獎作者。她的散文也非常有特點,現在有請周曉楓女士,大家歡迎!
周曉楓:我們說起鄉愁時候,經常是散文里的一個主題,很多散文的初級者也好,進一個階段也好,一直會把鄉愁作為非常重要的創作題材。但是我們有時候會想我們那個鄉村還在不在,還是不是過去那種鄉村,有一部分散文寫作者就會杜撰一個桃花源,或者美化、詩化那種生活領域。其實這種過程當然是一種夢想生活的方式,但它同時也會變得彎曲,變得有意增加修辭這種自我迷惑的遠離。
我們知道在中國近代鄉村面積流失很多,甚至城市的人口已經超過了鄉村,我們是不是還能夠說起鄉土中國這個概念。包括我是在北京長大,我沒有那種意義的故鄉的話,我再看我現在的北京和以前的北京也不是一個北京了,那我們懷念的是什麼?當鄉村被很多化學元素毒化的時候,它是不是已經變成了蜘蛛網上的那個被捕獲的獵物,它的內臟已全部液化、蛀空,只剩下一個標準,然後讓我們在蜘蛛網上去詩化地歌頌它已經成為不標準存在的生命。
我們說起鄉愁也好,說起地方文化也好,甚至傳統也好。前天正好在安溪探討了這個概念。我覺得我們形成一個地方文化、鄉愁,需要有相對封閉的空間和相對延長的時間。比如說各地都有櫻花,為什麼我們想起來日本的櫻花是一個勝景,成為隸屬它的地方文化?我們都可以說因為櫻花象徵日本的性格,比如它單朵的時候非常單調,但如果開成群體的話非常盛大。比如它開的時候非常絢爛,告別的時候非常安靜。你可以找到很多日本民族文化認同的東西在裡面。但同時,我想是因為有太多的記憶在櫻花之下,他可能在約會、他的家庭合影、和自己朋友相聚、初戀的、告別的,有很多的記憶和櫻花相銜接在一起。所以這種懷念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儲備的素材。
我們都說一個傳承的概念,"傳"可能是上代人給予我們一些文化的遺產,或者文化的一個財富,"承"是你這代人使用流傳下來的這份財富使它增值、止損,所以它才能夠維護這樣一個概念。
前天我們在講地方文化與寫作的關係,其實隱含著很多地方寫作者,比如說我在某一個區域,我區域的文化非常豐富,但是我的創作沒有走到一個更大的視野里去。我當時覺得這個很像我前兩個月開的研討會,叫"漢語寫作與世界文學",其實它在某種程度上是放大化,都包含著焦慮,比如漢語寫作有什麼樣的歷史,我們在世界文學扮演什麼角色都隱含著這樣一種焦慮。
所以我當時說地方文化很多概念不是拿來就可以用的,我想起來自己一個例子,我覺得我缺乏鄉愁,尤其在我的語言體系里,幾乎沒有什麼古典文學的基礎和歷史文化的教育,很多都是從西方的語境、這種翻譯文學裡成長起來的,我對此一直也有點羞愧。我覺得我是一個吃國產乳酪長大的孩子,我的所有腸胃是由異域食物撫養的,我沒有從自己文化血脈上繼承來的東西,我也一直為此耿耿於懷。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一個道理,當我們說翻譯文學的文體和漢語文學關係的時候,其實我們忽視了翻譯文學當用漢語呈現出來的時候它就是母語的方式,它變成母語重要的組成部分。包括改造,包括今天我們講魯迅的文字,講何其芳的文字,其實在源頭上都浸透了西方也好,或者說翻譯文學的營養,包括他們自己也是翻譯家。
我們可能想不出土豆、辣椒、西紅柿這些都是異域食品,我們好像覺得這些東西天然就生長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這就是說,有的時候我們不管是翻譯西語、日語、英語,當以漢語文字呈現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我們不管吃的是牛肉、羊肉還是魚肉,長出來的都變成自己的肌肉和脂肪。
在這個概念里重新去理解鄉愁,就是說,它有的時候需要一個作家在心理上要蓄意保持一種心理時差。它不一定簡簡單單地是一個地理概念的轉移,因為在同質化寫作的今天,你那點微妙的不一樣就會變得非常、非常重要,這點微妙的不一樣可能是個人經歷的獨特性,也可能源於地方文化或者鄉愁給你的不一樣的給養。我一直說人和大猩猩的區別是百分之一二,所以那點同質化寫作的區別,我們要重新看到自己文化變得特別的重要。
所以我後來舉了一個例子是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他說有一個開羅人,自己完全傾家蕩產,沒有錢了,只有他父親留給他的一個宅子。這個人晚上夢見了自己的財富在波斯的一個地方,他就連夜出發了,等他歷經千山萬水非常艱辛的找到夢中所在花園的時候被巡邏隊長抓住了,然後一頓毒打,很懷疑他過來的動機。當這個開羅人講述自己是因為夢境來這的時候,這個巡邏隊長大笑,說:"我連續夢見三次在開羅的一個花園裡噴泉下有著巨額財產,可是我從來沒有像你這麼愚蠢馬上就出發找夢中的財產。"這個開羅人知道以後馬上就返回的自己的家園,因為他知道這個巡邏隊長所描述的正是自己父親留給他的宅子。
我覺得從這個立場上能談我們所謂鄉愁也好,所謂漢語文學與世界文學的關係也好,所謂地域文化與整個表達系統關係也好,儘管財富在我們自己家園裡我們也需要旅程。只有跋山涉水之後的那種折返,我們才能在一種重生里重新去認識自己家園和鄉愁的價值。鄉愁從來不是不出發駐守原地,而是百舍重繭,跋山涉水,最後一個回望和總結。我相信從琦君老人整個歷程中大概也能有這樣一個呼應和認識,謝謝大家!
孫良好:曉楓老師講到鄉愁是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和相對久遠的時空當中存在,它確實是一種文化承載。她後來也打開了一個視野,把整個鄉愁放在世界文學的背景當中進行探討。我非常認可她的一個說法,雖然我們好像是在吸納異域的文明,但這個文明假如通過翻譯的手段進來,它變成一種漢語翻譯的文學,其實也就應該成為我們漢語文學的一個組成部分。
其實我對這個命題非常熟悉,大概在三年或者五年前,上海大學的王光中教授,現在應該是上海社科院的,他當時就跟我在那裡商量,我們是不是要做一部新的文學史,或者是20世紀漢語的文學史。他當時其實建議我來做翻譯文學這一塊,但我覺得自己能力不太夠,我覺得外語還不夠好。因為經過翻譯之後它就應該成為我們漢語文學的一部分,我覺得我們應該有這樣一種視野和理念。
後面有一句話非常精彩,她說鄉愁是什麼?其實是跋山涉水之後的一種折返。這話很精彩,同學們都可以記一記。下面請第二屆琦君散文獎的第三位獲得者李修文先生。他比我還年輕,75後,讓他來談談鄉愁跟文學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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