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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精選:帶上微笑上路

時間:2015-04-18 

清晨,兒子貼在耳畔說:「媽媽,窗外的小鳥直叫喚,它在催我起床呢!」不是么,居室已被玫瑰色的朝陽映的通明,金燦燦的陽光正透過縫隙伸出鱗爪,爬著粉壁。激光一樣的光柱中浮動著微塵,它們忙亂而無序地尋找著落定的方向。拉開窗帘,室內一下子湧進了更大的光明,那些塵埃遁逃進大光明裡,竟了無痕迹了。

臥遊一夜,鳥兒是清晨的報時鳥,也不知它們在窗外通知了多少遍:春回大地了。該開花的梧桐,已開的花枝滿樹。該長葉的葡萄藤,還在木架上遲遲疑疑地低垂著,飄來盪去像風兒嬉戲的鞦韆索。近看了,才知道它也沒閑著,囚不住的綠意,豆瓣似的爆芽在藤條上。

這時,兒子趴在我背上問:「媽媽,你做了什麼夢?」近來,他老愛問這樣的問題,夢對於他還十分的神秘,以為夢一回,就像看了一部自編自導的動畫片那樣。我低頭默思著夢的影子,而它們像溜滑的游魚在思緒的水草中逃遁的毫無影蹤。有一些暗自神傷,也許自己已過了做夢的年紀,美麗繽紛的夢想是生活的翅膀,而我像一隻抱窩的小母雞。即便有夢,也是空洞,荒謬的不著一字。

兒子還在追問,只好信口編一個夢了:一個強盜要搶我的東西。分明夢是心中想。兒子猛然站到我面前說:「別怕!媽媽,我來保護你!」說著掏出玩具手槍向四周掃射起來,望著兒子不知天高地厚,頂天立地的模樣,彷彿擎著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咄咄逼人,無所畏懼,無所退避,那份勇氣是任何塵世的困厄都無法靠近的。面前這個還需大人為他穿衣戴帽的小男孩,這一刻,竟讓我欣喜,心存敬畏,似乎曾經的我復現了。

醉里挑燈看劍,誰不曾有一把自己的劍呢?在與現實的拼搏中漸漸收斂了鋒芒,劍氣沉默了,生鏽了,失落了。所以我脆弱,卑微,在命運的踐踏下發出無可奈何,渺茫的嘆息。

當我坐到書桌前,這是我梳理自己的地方。空氣中瀰漫起梧桐花的甜香,陽光撲閃著金色的翅羽掠過綠樹,輕吻著大地上的青草,多麼燦爛而熟悉的陽光,不論人生幾何,他恩澤於萬物的顏色和光澤沒有變。神思恍惚里,那位手捧書卷,讚歎人生是一部美妙,奇幻書籍的女孩猶在眼前。一凝神間,她又隨縷縷清風化去。那些一去不復返的日子,像萎自綠樹枝頭的落花,風裡唱過,雨里哭過,和月光一起沉醉過。今天的我,早已不在虛擬的浪漫和痛苦中找尋成熟。當那些真實而蒙塵的日子從身邊流過,心底淌出的感覺,分明讓我啞默的像塊石頭。

「高高的天,厚厚的地,我是天地小靈氣... ...」兒子靈動的身影,稚嫩的聲音,帶著花朵般的笑顏撲面而來。而我所希望於他的,正是一往無前的力量。在每一個關口,不圖一時安逸而棄械逃走;遇到自己的魔障,即使窮途末路,也要做恪盡人力的悲壯英雄。

有人說:女人是脆弱的,作為母親她又是堅強的。與兒子相守的日日夜夜,我的情緒在女人和母親的角色之間游移著。女人想要一個孩子,嚮往的是小天使帶來的歡樂,想在枯燥無味的成人世界,看看自己天真的模樣。殊不知實際的情形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同樣的養兒育女,有人是快樂的奴僕,有人卻是痛楚的苦役,我們終其一生又為了什麼做著苦役?那就是活在沒有歡笑的日子裡。

作為母親,卻擔荷不起對兒子那份無奈的愛。有時,心境剛擦拭的像一片明朗的天空,兒子反反覆復的生病又似烏雲湧現,靜好的日子復又黯淡了。如果生病是可以替代的,我會毫不遲疑替代兒子,能做一個健康孩子的母親該是多麼幸福和值得欣慰的事啊!他的一驚一乍,一哭一鬧,都連著我的心,扯著我的肝。一個孩子生病,受罪的是一大家子,作母親的尤甚,心何以堪?時常神經質般的覺得難以自拔。有時,望著黑漆漆的暗夜,一度也把自己埋得暗無天日,甚至寄希望於一種神秘的力量把自個兒帶走也好,就可以不負責任的離開了... ...

記得在省城醫院的時候,兒子一看見穿白大褂的,小臉就寒了起來,他是被吊針扎怕了。但還是怯生生地伸出小手,帶著哭腔說:「媽媽,你笑笑,我就不哭了,也不生病了,行嗎?」我聽了,鼻子酸酸的,一種說不出的東西梗在喉嚨里,顧不得奪眶而出的淚,忙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為他拭去腮邊的淚痕。頓時,在抽泣中他安靜下來,頗有點一隻眼睛在哭,一隻眼睛想笑的意味。那顆單純幼小的心也懂得,微笑能化解媽媽心頭和臉上的冰霜。

孩子呵氣如蘭,他的話語像一隻小手在撓我,撓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部分,直到我掉下淚來。一語點醒夢中人似的,我忘記微笑了嗎?就因為可怖的病魔的圍繞,圍困,只顧著竭力突圍,才沒有多餘的力量留給微笑么?

微笑,這密林深處的一隙陽光,在那一刻,像兒子為我開出的一劑回甘的良方。長久以來,我為什麼不能快樂一點,哪怕是多給孩子幾張笑臉。唯一的理由是那些不幸積壓在心頭,讓愛沉重在愁雲慘霧裡,不僅自己背著思想的包袱,還讓本應嬉戲在陽光下的孩子,看見母親喝了苦藥般的悲苦相。也許他不懂病是怎麼啦,為什麼常常這樣如影隨形,但他知道媽媽的笑是離開醫院的通行證,是回家的理由,是再和媽媽一起扇著雙臂唱我是天地小靈氣的畫面,是忙趁東風放紙鳶的那縷縷春風... ...

終於,我有了一點兒穿透冰雪的後知後覺。如果說,快樂和幸福是上帝之愛的結果,是生命終極的真理。我所能給予兒子的愛的終極又是什麼呢?兒子並不缺少我們無微不至的關懷,他需要的是照射在愛之上的燦爛明朗的心空,一個個屏蔽了病痛的微笑。在我急於尋覓幸福和快樂的匆然腳步里,忙於應付和招架,殊不知生命中那些母親與孩子間最美的交流卻被不經意地踐踏著。

多年以後,我也無法驅趕這樣的心痛:我錯失了太多孩子式的好景緻,痛失了人生只有一次的,孩童對於成人的教育——重新端然認識一切的教育。我為把自己眼睛裡的世界強行複製給孩子,而羞愧萬分。

生活會給我們很多禮物,有痛苦,亦有歡樂。有時破碎的不是生活,而是自己的心。無論怎樣,明天還要好好繼續。對於一個善於領悟生活的人,痛苦可使人在深刻中進步。對於一個走痛苦極端的人,痛苦是真正的枷鎖,鐐銬,是蒙住眼睛的翳子,讓人感到生命是永遠的勞頓與付出。

所有的過往都會墊起我們腳下的基石,即便是兜頭蓋臉的冷水潑將過來,也會把心中的一枚凈葉浮起,衝出水桶,井壁,流向大海。我們給孩子一片愛藍天,孩子也會送我們一個真誠的,不一樣的地球。在生活的某個間隙,一定會有喜悅的東西從對面看過來,擁抱我們的身心,滋潤著生命。相視一笑,讓我們來嗅一嗅生命回報予的那縷芬芳吧!當兒子背會一首詩,學會一些漢字,溫習微笑的心情,做出保護母親的姿態,那份快樂的經驗,不正像黃金一樣在我生命里閃亮么?

每當夜深人靜,耳畔響起兒子勻凈的呼吸,今天體溫很正常,那顆撲在兒子身上的心,終於可以放歸我自己了,暗自竊喜可以度過一個平安夜了。一個人獨坐,享受著遲來的安謐。窗外的星,是誰微笑的眼睛?它們站在地球這棵巨樹的枝頭,看春秋的更迭,觀覽著人世,消化著苦難,孕育著新歌。遠處回蕩起夜行列車韌長的腳步聲,奔向遠方那叢屬於我的,希望的綠枝。

帶上微笑上路,和一個暖暖的祝福,在路的那頭,彷彿看到兒子長成健壯,剛強的男子漢,正伸出雙臂來攙扶他蒼然老去的母親。

帶上微笑上路,像個歡樂英雄,用歡笑追逐著逝去的光陰,採擷那些開在生命之路上的小花,就會簇成一種大歡樂,一團大幸福,溫暖並照亮我們一生的行程。

試問:葉子可以年年綠,花兒也會歲歲開,一個陪伴在你左右的孩子,用他的眼睛向你講述著生命與自然的日子,能有多久?多少愛可以重來——(文/綠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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