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中國像一輛自行車只能向前不能停

白岩松:中國正處在「折返點」上

2014-08-14 09: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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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點」是白岩松的一大創造性「概念」:折騰、反覆、試錯、前進三步後退兩步,最終的指向則是全民從「富」到「福」。他提倡「有分寸的推動力」。

文/胡赳赳

《新周刊》第336期

白岩松是中國電視界的一張「中國臉」。這張臉過於嚴肅,以致於愛憎分明、毀譽各半。

在現實當中,42歲的白岩松「憤外隨和」,待人接物,寬厚細緻。旁人評說,有了「大師樣」。他說度過「中年危機」後的自己:「作為生命個體,我平靜了一點;作為新聞人,我困惑增多,因為不僅要想到自己。」

他自稱是個「謹慎的樂觀者」,但也許更是個「理性主義者」。他說:「我也是在不妥協中過來的。可回頭,很多很多的事在告訴我:我還是要20多歲時想要的,但是採用的方法不一樣。」

20多歲時,他也跟領導拍桌子。後來新聞界前輩艾豐跟他說過一句話——「小白,好的群眾是能夠改變領導的群眾。」這句話話多或少改變了他。

1994年,他隨團報道龍永圖在日內瓦進行恢復關貿總協定談判。一天早晨,龍永圖散步時問他:「小白,你知道什麼是談判嗎?」龍永圖接著說:「小白,談判是雙方妥協的意識。如果談判不是最後雙方妥協卻是一門藝術,就不要談了。任何單方面勝利叫征服。我們接受談判,慢慢要用談的方式去解決。」

16年前這句話在白岩松腦海里重新發酵。「難道我們不是在跟生命談判嗎?難道不是在跟時代談判嗎?難道不是在跟理想談判嗎?那好了,就要接受雙方妥協的藝術。」尤其在中國,所有要實現的東西,在進程中追求最後期待的結果,恐怕都要接受雙方妥協的藝術。白岩松說:「我認為這是告別革命之後解決社會進步較有效的進程和方法論。」

他父親是純蒙族,母親是純漢族,出生在北方。AB型血,獅子座。「我知道自己會比較分裂。AB型血是一個天然的旁觀血型。」11月10日,他接受《新周刊》獨家專訪,和盤托出在電視上「未說出的話」和「旁白」。

我是個謹慎的樂觀者

悲觀者認為改革失去方向,我作為「謹慎的樂觀者」認為正處於折返點,正轉向下一個方向。中國問題表象是貧富差距,實際是效率與公平的博弈,比如富士康實質上是追求效率極大化模式,現在轉向追求公平。考慮尊嚴、幸福和自由等等隱藏公平背後的因素。

《新周刊》:你上一次在「中國電視榜」領獎說過一句話——「中國電視行業現在問題不僅是既得利益者太多,而且既得利益者當官的當官、賺錢的賺錢,也不把機會讓給年輕人。」

白岩松:我說的是期待,不是一個全部的判斷,否則沒意義了。其實是對自己和周圍的一種提醒。不僅是電視行業,很多行當都一樣。首先我說電視行業既得利益者首先是提醒,其次是非對立面。如果既得利益者和剛起步的人是對立面,結果一定是革命。

《新周刊》:主持時政類節目有困擾嗎?最大困擾在哪裡?

白岩松:困擾多了。《新聞1+1》是大陸電視行業第一個時政類節目。我一直在考慮「有分寸的推動力」。若只考慮分寸不考慮推動,叫生存,價值也不大。若僅僅考慮推動不考慮分寸,可以推幾回呢?既然做就得按現存邏輯做,這也是一種困擾。比如要改變過去要麼對要麼錯的判斷,或者好或者壞。我恰恰認為中國的事情純粹對的小比例,純粹錯的可能也不是大比例,幾乎是對中有錯、錯中有對。這也是一種困擾,那麼去表達呢?比如廣州免費公交,我是電視里最早作出反對的,第二天《廣州日報》刊登了。我首先認為免費公交是善意舉措,其次在節目中我說這是帶著歉意的補償,同時指出好政策沒有好細節、沒有想得更周全不一定收到好的效果。這件事能用對或者錯、好或者壞簡單判斷嗎?

《新周刊》:你主持節目時代表哪個利益群體?

白岩松:還真不想天天面對著觀眾。有很多人跟我說「你會不會想像每天有這麼多人看電視?你說什麼觀眾在聽什麼?」如果這樣我估計不會說話了。我每天只關注想要說什麼,該說什麼。你說代表哪個利益集團?不是很清楚。我代表很多利益群體,分布在不同的節目里。重要的是代表一種方向。我在《幸福了嗎?》一書序言中說過「方向比速度重要」。

《新周刊》:我和很多專家聊,都談到改革不是失去動力而是失去了方向。

白岩松:現在處於方向確立過程中,更處於困惑、迷惘折返點中。

《新周刊》:你用的「折返點」這個詞很好。

白岩松:正好,你說的我也在想。中國很少有關注「十二五規劃」、關注「五年規劃」。前幾個五年規劃方向清晰,是追求一切能用數字衡量的目標,比如說GDP,甚至單位能耗等等。為什麼對中國改革前20年清晰呢?個體和國家目標一致,是儘早地富裕起來。「富」可以用數字說明,個人可以從「萬元戶」說,國家可以從「翻兩番」說。現在處於不能用數字衡量目標時期,比如「尊嚴」怎麼衡量?是用8%或12%?每年「尊嚴」增長指數12%?自由、民主、幸福等等哪個可以用數字衡量?悲觀者認為改革失去方向,我作為「謹慎的樂觀者」認為正處於折返點,正轉向下一個方向。比如溫家寶多次談政治體制改革,十七大報告大篇幅談民主。中國媒體既不敏感又沒深入研究講話、報告。

《新周刊》:我是做媒體的,不是不研究,首先想這些是否是假大空呢?

白岩松:30多年間改革,如果不研究每次黨代會報告不知道應該研究些什麼?回頭去看中國每一次重要的變化都體現在一次又一次黨代會報告中,比如1992年關鍵詞「市場經濟」、1997年「公有制等多種實現形式」、十七大「民生和民主」。一步一步向前走。十七大報告大談了民主,媒體放大了民生,幾乎沒談民主。還有一個重要關鍵詞「統籌兼顧」,它標誌著未來幾年走平衡木,光快不行也得好,光效率不行得兼顧公平。

《新周刊》:民主是方向,也是一個診斷標準,卻不是藥方。那藥方會是什麼呢?

白岩松:肯定是一點一點來的,比如十七大報告「公民的有序參與」,這基本上是方法論,也存在相對較長時間表問題。很多人以為知情權、表達權、參與權和監督權是胡錦濤改革30年講話里的,其實十七大報告就寫了。20O7年就有,只不過沒多少人去看。2008年溫家寶請人去中南海座談,其中談到了「還權於民」。溫家寶談到了「問政於民、問需於民、問績於民」。後來汪洋、張春賢多次談到了「還權於民」。我們是不是首先應該關注,過去不常提的開始提了?是不是一種開始?是不是提了立即就要實現?這是方向和速度的問題,應該有越來越多的人去提及、推動。

《新周刊》:可現實里官員和民眾還是感到了「錯位」,為什麼說的和做的不一樣呢?拆遷、自焚、上訪等等事例層出不窮,維穩變成當務之急。

白岩松:我不太接受這樣說。十幾年前沒有強拆嗎?哈爾濱最早打黑逮捕的喬四,就是強拆,90年代就在打擊。原因:一、媒體和公眾沒太關注;二、效率優先。近幾年,一、《物權法》保障;二、由效率轉向公平。中國問題表象是貧富差距,實際是效率與公平的博弈,比如富士康實質上是追求效率極大化模式,現在轉向追求公平。考慮尊嚴、幸福和自由等等隱藏公平背後的因素。比如爭議《勞動法》出台是否早了,背後也是效率與公平的博弈。不是完全不一樣,而是近年來格外關注拆遷、官二代、富二代等等。這些在過去屢屢發生,但沒浮出水面。現在問題顯性化了,公眾很在意,不太容易接受了,而且願意去推動朝更好方向發展。

十幾年前強拆比現在嚴重多了,說拆就拆。前天看紀錄片《90年與北京奧運會》,那時改造和誰商量過了?2010年廣州亞運會面對廣東媒體批評,一路上與老百姓道歉。在這個過程中前進了。為什麼說自己是一個謹慎的樂觀者呢?一、慢慢在向前走,也許速度不像急迫期待的人那麼快;二、在逐步推進過程中,社會越來越在意了。比如,在生活中兩人相處,一方把另一方真的當朋友,最後可能真的是朋友了。如果一開始就把一方當敵人,最後可能真是敵人了。方向、前景也似乎如此。若願意接受方向,達成共識,努力推動,也許會朝好的方向變化。

中國夢怎麼做?

從理性角度來看,這一代年輕人的苦,我總結了新三座大山:以《蝸居》為代表的以物質等同成功的壓力;以《蟻族》為代表的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以《潛伏》為代表的複雜的人際關係。另外從青年角度,要給現在年輕人心理支持和機會支持。

《新周刊》:你在耶魯演講提到了中國夢,有一個比較形象的中國夢嗎?

白岩松:我覺得是三代人,中國所有變化濃縮在三代人里,爺爺、爸爸和兒子或奶奶、媽媽和女兒。爺爺奶奶在農村,爸爸媽媽因為高考在城市裡,孩子在美國,或日本、英國。中國有無數這樣的家庭。全世界的變化集中在30年歷史進程很少。

《新周刊》:難道這就是中國夢嗎?

白岩松:不是。這是一個開始。美國夢是完成時還是現在進行時呢?

《新周刊》:繼續全世界播種,會有怎樣願景呢?

白岩松:耶魯演講最後的話兩個含義,一、不要以為世界上只有一個英文《我有一個夢想》,還會有一個中文的。二、中文《我有一個夢想》不存在政府那裡,存在一個又一個普通中國人心裡。

《新周刊》:三代人關係已經構成了社會現象。

白岩松:我覺得這不是結果,是起步階段現象。比你期待更好中國夢會有更長一段時期,但畢竟開始了。

《新周刊》:有些人是有能力做夢的,有些人失去了夢想。

白岩松:比如談論幸福,其實是有條件的人一種奢侈的談論。對嗎?

《新周刊》:換一種立場來思維。

白岩松:對啊。當有條件的人都不想那不更可怕嗎?有時簡單對立是容易的。當吃飽了,吃飽就不再是夢想,一步一步來啊。在節目中不再談論用數字衡量的成果,你得知道下一步想要什麼?有人問這些都有了是不是就幸福了?這個國家就好了?當然不是啊,目標是沒有終止的。在今天時代背景下,看到心有問題,肝有問題,就得趕緊找藥方。等有一天心肝不錯了,可能胃出毛病了,但那是下撥人要治的病。過不了多久,我們60後要退出歷史舞台了,70後有他們的挑戰,更何況70後被路過了,直接跳到了80後。他們有他們的挑戰。永無休止。

《新周刊》:你有沒有想過退隱江湖,過陶淵明式的生活?

白岩松:歷朝歷代中國知識分子都這麼想。如果僅僅想的是這樣一種結局,絕大多數都沒做到,你只能想辦法在任何環境下都是「採菊東籬下」。

《新周刊》:比方說我有很多朋友夢想在哪蓋一個房子。

白岩松:太外在了。要能把自己心性磨得慢一點,哪都行。

《新周刊》:記者節你去給北大學生做了一個講座。你觀察現在大學生是什麼樣的狀況?這個群體怎麼樣?

白岩松:理解大學生現實壓力,不可把很多大辭彙立即拽給他們。你必須理解他們,他們和80年代上大學的人是不太一樣,80年代的大學生沒有任何可追求的目標,只能到精神上去找樂子,所以看起來很精神很文化。我沒有看到80年代有幾個母親表揚那個年代,但是知識分子,擁有回憶權利的人,會回憶80年代。只是少數人擁有權利,回憶也竟然變成了一種權利?我始終認為80年代被美化了,或者它被某一局部優秀放大了,覆蓋了整個時代。

80年代天天乍暖還寒,擔心政策變化。1988年搶購日用品。校園裡常常反資產階級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搖滾樂誕生都經歷了一個破折的過程。80年代遠遠不比現在好。

2000年年底《新周刊》頒獎,我那時得獎感覺這是一個新聞時代,沒想到娛樂大潮已經開始了。那時輿論監督只是個別欄目特權,直播會非常嚇人,直播一次會全台總動員。現在新聞頻道一天的資訊量超過600,輿論監督已經回到新聞當中,成為一種屬性。直播司空見慣了,老百姓都不會覺得直播怎麼怎麼樣,是不是一種進步啊?但是人們的期待會增長得更快。

《新周刊》:你怎麼看待這個時代精神和物質的關係?

白岩松:狂追了30多年的物質,接下來可能要重新看待精神,其實也正常。老祖宗早就說得很明白了,吃飽了才能想點別的事。餓的時候談理想?話題回到你剛才說的,這就是我為什麼說面對大學生要理解他們現實壓力,不能把一些大詞再拽給他們。讓他們要談理想,談浪漫。

《新周刊》:但是我覺得現在的大學生好可憐。

白岩松:這是因為你拿精神維度來衡量他們的現狀。中國人買房起始年齡27歲,全世界都做不到,這不正常。我在擁有第一套房之前,10多年的時間處在北京遊動過程當中,我搬過8次家,但全是租的房子,我租房子的時候,離市中心更近。買房了卻在五環開外。

《新周刊》:現在機會缺失啊。

白岩松:不,正常的時代機會一定缺失。比如我1993年做電視新聞主持,前面沒人,才25歲,沒人跟我比。一片空地。

《新周刊》:你就是標杆,一直往前沖。

白岩松:那個時候20多歲的頭就是50多,你只要把他熬走,你就登台了。現在20多歲的頭30多,30多歲的頭40多,熬吧,10年一代,機會就少了。所以這是一個正常的時代。

《新周刊》:現在主持人也進入中年了。

白岩松:但是話說回來,我這一撥下一撥的主持人來說,要比我們難多了。我在好多人心目當中都已經是老主持人了,可我才42歲。

《新周刊》:你是前輩,德高望重。

白岩松:可我只是42歲,那麼對下一撥的主持人來說,挑戰和壓力就大很多了。很多人問一個學院派問題:「你渴不渴望新的一代年輕人超越你們?」我總是開玩笑地說:「請以最快的速度超過我們。」為什麼呢?你不能指望我原地等你,我也不可能原地踏步,我也在往前走,你只有更快的速度才可能超過我們。

但是當然很難,雖然現在有很多的年輕人起步時比我們好太多,但不幸的是,他們上來就有比較對象,是拿了做了十幾年、二十幾年的我們做比較對象。其實很不公平,但沒辦法。

《新周刊》:其實這不是環境問題。這又回到機會缺失,又變成心理問題。你要認清自己的位置和心理需要。

白岩松:有時進大學和這些弟弟妹妹或者說這幫孩子,我經常說:「是,社會要關愛,但不要以為用溺愛的方式,這不可能。第二個,沒有一代人的青春是容易的,哪一代人青春容易?」我一直認為回憶不靠譜,非常謹慎回憶,因為回憶是少數人的特權。然而每個人都在回憶,但是公開的回憶是有話語權的人才有。比方說,全世界全中國都說青春最好,青春最美。我上大學的時候流行一首詩「21歲,我們走出青春的沼澤地,像一把暗啞的六弦琴」。生命中無數的第一次都在青春,能容易嗎?你都有自己要面對、解決的問題。

《新周刊》:再回頭看看搖滾樂心態,比如說崔健的《一無所有》。為什麼搖滾音樂到現在就沒落了呢?

白岩松:那個時候是真的搖滾音樂精神和需求土壤。它有真的一種對象:你面對誰?你反叛什麼?現在的搖滾音樂之所以沒那麼大力量,首先它不知道沖誰了。它沒有對立面,它反叛什麼?反叛的東西被模糊了。我現在聽很多搖滾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說無病呻吟?呻吟很重要,你得有病。而現在它找不到了,而且現在搖滾音樂有一個新的現象:各地政府玩命的擁抱搖滾樂,舉辦各種音樂節,迅速地和解。

安全感到哪裡去了?

安全感一定要建立在不變的基礎上,這樣才有安全感。現在聚會越來越多,人在找什麼?所以時代一定要快點走,走到那個不變的,走到慢點的時代去。慢點的時代里會有一種成分,就是安全感。

《新周刊》: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那些既得利益者,比如富官、富豪都面臨一個問題:沒有安全感。

白岩松:談到安全感的問題,我聽到各種各樣的人都在抱怨。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全有。現在在中國隨便一個飯店吃飯,聽到各個桌都在抱怨。首先在抱怨環境下,人們背後就有一種很大的不安全感。為什麼有不安全感?不確定啊!真正方向還沒有一個最終確定。其次,整個集體的信任度喪失。為什麼連獻血最後都缺乏到信任缺失?很多人就不獻血嗎?不一定,但他覺得會不會得艾滋病?獻完血是不是被你賣了?你說這背後能有安全感嗎?最後有很多東西是現實的,不是咱們空說的、虛的。發達國家,一輩子就弄個房貸,就一個月一個月地交。中國人保證是剛開始一個月一個月交,只要有能力就迅速交齊。這很奇怪!恐怕不光是為了省錢,也為了一種安全感。富的怕財產喪失,窮的就會想會不會越來越窮。這很奇怪。所有人都這樣。

《新周刊》:所以說中國三代家庭結構:爺爺在農村,父母在大城市,孩子就送出國。骨肉三段。

白岩松:一種圍城現象。在裡頭的人就看著外面的好,在外面的人就看著裡面的好。都不一樣。

《新周刊》:你剛才把安全感分成兩部分去描述,一是不確定,二是信任度。如果要找原因,是環境的原因?制度的原因還是個人原因?

白岩松:是階段,是這個時代,是剛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為什麼我說在等待,或者依稀看到折返點。問題就在這,這個折返點是什麼?在競爭越激烈的地方安全感越不足,像北京廣州上海幸福指數恐怕比較低。我相信幸福感指數比較高的在中小城市。

我的家鄉呼倫貝爾,它的安全感要比北京強。因為老街坊還在,從小一塊長大的人還在,打個電話朋友就能聚在一塊。回憶沒斷。越是大城市的人越沒有故鄉沒有故居,所以不會有安全感。你是漂泊一代,關鍵你不知道下一步在哪。沒法去預測。

《新周刊》:能從文藝作品、電影、詩歌和音樂找到安全感嗎?

白岩松:是,人們有時候就從這裡面去找。我曾經有一次熱淚盈眶,是一條小新聞。當時北京前門衚衕要拆遷改造,有一個幾十年鹵煮火燒小店要完蛋了。很多人以倒計時方式去排隊吃一碗鹵煮火燒。北京台新聞採訪店旁邊的老大爺:「為什麼要保留類似像鹵煮火燒的這些東西?」老大爺說:「孩子越走越遠,你總得讓他回頭的時候有點念想吧!」老大爺一句話說到時代的點上了。

《新周刊》:這就跟刪除鍵一樣,全刪了。

白岩松:如果你的過去都被覆蓋了,你怎麼可能有安全感?這些年我經常說,快速變化時代追求的目標一定是走到那個不變的時代去。我5年前去香港,特意到新港城海安咖啡館,那是全香港最早的咖啡館。負責結賬的是80多歲的爺爺,跑堂的是60多歲的兒子,坐著那的除了我家之外全是60多歲的人。這些老人為什麼每天到這來呆一會兒?安全感!每天一幫老友聚在一起喝杯茶,幾個小時後散去,會覺得日子一如往昔。

《新周刊》:安全感。它會不會引起人們一種心態:要去找到一種幻覺去抵制安全感?

白岩松:因為有不安全感,所以急於佔有。急於通過物質或者其他的獲取安全感。比如,為什麼很多人想當官?為什麼很多人想賺錢?也是解決安全感的問題。

《新周刊》:你在央視也沒當官吧?有過想當官的想法沒?

白岩松:什麼都不是,我放棄了很多能讓我有安全感的東西,比如職位。我本科畢業,如果在二三十歲,我要混個研究生文憑很容易。一直非常堅決地拒絕了。我在欄目組連張辦公桌都沒有。

《新周刊》:您是有意識和權力保持距離?你警惕這種東西?

白岩松:有可能。起碼我不靠近。比方說,我為什麼堅決不要權力,不要辦公桌,就是提醒自己。

《新周刊》:這是潔身自好嗎?

白岩松:也許有點。換個詞別人可能會說我表面上隨隨和和的,也可能骨子裡太清高了,但我做不到潔身自好。

《新周刊》:能這樣說非常不容易。

白岩松:我覺得誰也做不到。《雍正王朝》里有一個小細節:一個官員周圍所有的官員都貪,那個官員也收了五兩碎銀。但是他用收五兩碎銀的方式展現了另一種清高,但是他沒有潔身自好。再者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麼清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許我抵制商業性的各種各樣的邀約,但朋友我抵抗不住,尤其是好朋友,沒錢我也得去。就這麼簡單。

《新周刊》:當你每次對體制、對央視有情緒想憤而出走時,是怎麼一點點把自己給拉回來的?

白岩松:其實我挺想反過來問一句,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哪是體制外?

《新周刊》:你這個觀念是悟出來?還是受到什麼提醒?

白岩松:不用提醒。如果這個都體會不出來,在中國我白乾這麼多年新聞了。我反而覺得很多體制外說起話來格外的光榮、偉大、正確。

《新周刊》:陣營的問題。不同的陣營有不同意識形態。

白岩松:我現在很不願意劃線和貼標籤。你說體制,我還真有一點點不服氣。全中國你能找出一家電視台,有中央電視台這樣千奇百怪的主持人類型嗎?有嗎?為什麼在我腦海中都會說,中央電視台是體制內?體制內。沒錯!但是你看有小崔,又有張越,又有老畢,阿丘,李詠,朱軍,柴靜。怎麼理解體制內?體制內有機會也有些好玩的在成長,《東方時空》不是誕生在體制內嗎?《實話實說》不是誕生在體制內嗎?《新聞1+1》也在體制內。看你想幹什麼,在哪兒干。

《新周刊》:你覺得中國電視兩年來的進步是快了還是慢了?

白岩松:肯定比你期待的慢了,但是它在往前走。我做過一個比喻——中國的很多事你必須接受一種現實:有可能是前進一步退半步,再前進一步再退半步。

《新周刊》:折返嘛。

白岩松:即使處在退半步過程中,也沒必要沮喪,因為總體趨勢是向前的。但如果是前進半步退一步,你即使處在前進半步中,你有什麼可得意的?因為總體趨勢是向後的。

《新周刊》:前進或退步過程中把既得利益者或既得利益集團夯實了。

白岩松:我覺得中國短時期內很難成為一個新的穩定結構。我做過一個比喻——中國像一輛自行車,只有騎著向前,它才不倒;只要停,一定倒。

轉載 新周刊白岩松:中國像一輛自行車只能向前不能停

折騰、反覆、試錯、前進三步後退兩步。中國短時期內很難成為一個新的穩定結構。我做過一個比喻——中國像一輛自行車,只有騎著向前,它才不倒;只要停,一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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