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底層,王寶強的成功不可複製
貧富差距的意識,即便是在娛樂事件中也凸顯了出來,其感受程度可見一斑。這些年,隨著社交網路平台日益變成日常態度表達的窗口,從「逃離北上廣」、「高薪的窮人」,到毛坦廠中學、「學區房」,都得到了越來越多的討論,奮鬥向上勵志夢的乏力感,折射出階層流動渠道的變窄、受阻。
實際上,從經濟上的貧富差距,到更廣泛的階層分化,古往今來在任何一個社會都存在,但存在這樣的差異並不必然意味著會產生不平等感。歷史的經驗是,底層的民眾有向上流動的渠道,上層社會也需要一個自我淘汰和更新的機制,從而保持自身活力。
然而,現實的感受是,「草根階層在向上流動的過程中會遇到一個看不見的天花板」。於是在此情形下,網路情緒的群體發泄、造星運動、演員王寶強的破繭成功,都變成了向上攀升的夢想寄託,但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他們的成功不可複製,也並未改變更普遍的現實困境。
資源的分化
看不見的「天花板」
阻斷草根階層上升空間
社會是按照一個人所擁有的資源來進行分層的,所謂的上層社會,便由擁有較多的政治和經濟資源的群體構成。在現有的法律框架下,經濟資源可以以遺產的形式直接讓自己的子女繼承,因此富人家庭可以直接生產出富二代。
在現有的政治體制中,具有豐富政治資源的人可以藉助特殊的社會關係網路,進行巧妙的政治運作,讓子女繼承自己的一部分政治資源,從而成為官二代。無論是富二代還是官二代,都是馬克思主義意義上的階級關係再生產的產物,是一種政治和經濟資源的世襲制。正是這種資源的世襲制度,製造出了一個草根階層攀升時看不見的天花板。
演員王寶強的事業成功並未影響更普遍的平民上升處境。
無論是城市下崗工人,還是進城打工的農民工,他們既無經濟資源,也無組織—政治資源,唯一的資源就是自身的人力資源。在許多年前,窮人的孩子輟學之後仍然可以通過自我奮鬥而成功,但在今天科學技術飛速發展的知識經濟時代,由於社會分工的精細化和科學技術的專門化,靠個人自學成才來形成具有優勢的人力資本的比例非常之低。
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而只靠自我奮鬥而成功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大部分人的成功和人力資本的積累主要通過教育和培訓的方式來完成。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的不平等是最大的不公平,教育資源的壟斷則成為草根階層攀升中看不見的最大天花板。
《國家精英》
作者:布爾迪厄
譯者:楊亞平
版本:商務印書館 2004年9月
階層與教育
教育的不平等是最大的不公平
那些「培訓三天就可以是熟練工」的勞動密集型企業不可能為打工者提供積累勞動技能和人力資源的機會。由於沒有人力資源的積累,這些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呈現價值遞減的趨勢,從而就越來越失去向上流動的機會。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體力必然逐漸不能滿足勞動需要,這是人類無法抗拒的自然趨勢。
《學做工:工人階級子弟為何繼承父業》
作者:〔英〕保羅·威利斯
譯者:秘舒 凌旻華
版本:譯林出版社 2013年3月
由於在打工生涯中沒有實現人力資本的積累,打工者只能進行經濟資本的積累——拚命攢錢,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依靠這些少量的資本原始積累自己當老闆、開店做生意掙錢。然而,市場的容量是有限的,留給打工者發展的空間有限,所有的打工者都去開店、做生意、當老闆是不可能的,而且開店做生意也需要一定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經營能力與人脈關係,而這恰恰是打工者所欠缺的。因此,大部分打工者的「老闆夢」註定要以失敗告終。
而對於窮人的孩子來說,讀書沒用,不讀書更沒用(不讀書意味著他們無法積累下層社會民眾在向上流動過程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力資本)。教育不僅階層化色彩十分明顯——不同社會階層享受不同的教育資源——而且承擔了階級再生產的功能。
在義務教育階段,主要是圍繞學區房的市場化分配來爭奪教育資源。「學區房熱」就突出地體現了經濟資源對教育資源分配的影響:有學區房才能上名校,而有錢才能買到學區房。在高中階段,雖然主要通過中考的方式進行錄取,但是,在分數的背後,是望子成龍的家長們在經濟上的大力投入——花錢上各種補習班。
在高等教育階段,雖然高等教育已經大眾化,但是,名牌大學還是少之又少,在職業學院和名牌大學之間存在著明顯的界限。名牌大學承擔了生產精英的功能,而職業教育則從來就不是想往上層社會攀升人群的首選,因為一旦上了職業學院,那麼基本上就意味著將來的出路只能是當工人——技術工人,上層社會的門就對這些人關上了。因此,底層民眾走職業學校教育的路,雖然有路可走,但卻是一條通向社會下層的路。
《再生產: 一種教育系統理論的要點》
作者:布爾迪厄
譯者:邢克超
版本:商務印書館 2002年12月
不平等感的發泄
怨氣情緒在網路上被點燃
民眾產生強烈的社會不平等感和被剝奪感,導致社會心理失衡,產生較大的社會怨氣。這種社會怨氣需要通過一定的渠道進行發泄。於是,民眾會自發地投入反抗的群體行動中。而中國傳統的政治運動模式在無形中為這種反抗提供了思想基礎和組織資源。
中國傳統的政治參與構架建立在精英主義的基礎上,即以「士」這個階層作為政治參與的基礎。作為社會群體主要成員的農、工、商這三個階層,雖占人口的絕大多數,但始終沒有參與政治的合法渠道,政治參與對於他們來說是個無法企及的奢望。當一個社會的底層民眾缺乏合法的政治參與渠道,不能通過合法渠道來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時,只有兩種方式可以選擇:一是寄希望於清官,這仍然是一種合法的渠道;二是只能選擇不合法的方式——造反和革命。
自古以來,群眾運動不僅是中國人宣洩不滿情緒和仇恨的機制,更是一種廣泛和有效的政治參與機制。正是由於這種群眾運動機制的存在,以及深層紮根於中國民眾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社會心理,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政治的遊戲規則,極大地擴展了政治參與主體的範圍——「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正是群眾運動這種傳承了兩千年的古老「遊戲」,在造就了中國歷史治亂循環的同時,滿足了中國人千百年來當家做主的夢想。
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充分意識到群眾運動強大的破壞力,不僅採取最嚴厲的措施進行鎮壓,而且採取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辦法,領頭者和挑頭者成為重點打擊的對象。由於在社會中存在著眾所周知的羊群效應,群眾運動如果沒有一個領頭者和挑頭的人便很難組織起來;而統治者的嚴厲打擊則使得挑頭者的風險和成本極高,敢於冒險者少之又少。
《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
作者、編者:陸學藝等
版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02年1月
而民眾所積累的社會不公平感和被剝奪感又需要通過群眾運動的方式來宣洩,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在匿名化的網路社會中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解決;於是,傳統的群眾運動與「聚眾造反」模式在網路和電子媒介時代便獲得了一種新的表現方式:網路輿情突發公共事件。
網路上的群眾運動和網路暴力,最符合社會運動的匿名化特徵,成為信息時代中群眾運動的最佳表現方式。在現實社會的陌生環境中,人們會把自己隱藏得很深,便是所謂的城府,這主要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的本能;然而,同樣一個人,如果「穿越」到網路這個社會化媒體的環境中,由於每個人可以把自己的真實面貌和身份隱藏起來,人們便會感到毫無壓力,從而就會變得很願意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於是大眾的情緒就很容易被點燃,群眾運動就容易被發動起來。
造星運動的向上想像
「醜小鴨變成鳳凰」的攀升夢想
在互聯網時代,當下中國的網路造星運動發展十分迅速,許多人氣很高的網路寫手和網路名人,會在一夜之間從普通百姓而一躍成為萬眾矚目的人,如較早的有以身體寫作出名的木子美、以寫玄幻小說出名的樹下野狐,近期如南派三叔,等等。
這些現象的出現,一方面與商業機構的利用不可分離,另一方面也與網路社會中的匿名化特徵和娛樂大眾的心理相應和匹配。網路中的群眾運動沒有明確的政治目標,往往是偶然的、零星的,更多的時候表現為一種娛樂精神——為了宣洩和尋找快感,為了「愉快和滿足」,更是為了在大都市所籠罩的空虛精神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被認為是選秀節目巔峰的2005年「超級女聲」。
除了網路這個新媒體可以為平民階層與底層民眾提供造星運動以外,電視這個傳統媒體也加入了造星運動的行列。電視選秀是近年來大眾文化迅速發展下的一種新興電視節目,它之所以有很高的收視率,是因為這類節目滿足了平民的明星夢。相對於一定程度上固定化的社會結構,無論是網路造星運動,還是電視選秀節目,它的社會意義在於,為底層的民眾提供了一個向上攀升的通道——只要願意參加,平民就有可能成為未來的明星。
由於這類電視節目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因此收視率很高,各大電視台爭先恐後辦各類選秀節目,比較著名的有湖南衛視的《超級女聲》、浙江衛視的《中國好聲音》、東方衛視的《我型我秀》,以及中央電視台的《夢想中國》和《中國好歌曲》等。雖然藉助網路和電視等媒體來提升知名度、實現向上流動夢想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這多多少少意味著,夢想仍然有那麼一點點實現的可能。
無論是地方電視台,還是中央電視台,這些節目的主打招牌無一例外都是「打造平民偶像」的口號。這實際上是為了迎合底層社會民眾所期待的「醜小鴨變成鳳凰」、一步登天的心理——選秀節目所打造出來的偶像不過是這種社會心理的投射而已。在電視台的熱情煽動下,懷揣著夢想的民眾參與十分踴躍,選秀節目所打造出的平民新星也備受社會歡迎。
而在其背後則折射出來的一種集體無意識是:打破固化的社會階層結構,希望可以憑藉自己的才華實現向上攀升的夢想。這樣的集體無意識為平民的奮鬥提供了想像的寄託,但在制度的深化變遷到來前卻很難抵達現實,向上改變命運仍將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天花板。
《中國體驗:全球化、社會轉型與中國人社會心態的嬗變》
作者:周曉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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