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中東之眼

敘利亞：中東之眼

任潮流如何變幻，中東的地緣地位都難以被取代，即使眼下世界的力量和矛盾中心正在向東方轉移。所以，當美國奔往亞洲的東端，「照顧」那裡的中國，中東的紛爭離合卻仍吸引著所有人的眼球。那裡飄出了漸濃的火藥味，讓人總也無法從這歷來最為炫目的舞台上收走目光。

　　在這方天地里，古老的敘利亞、伊拉克、沙特和埃及帶著一眾國家包圍著族源上本是阿拉伯人的兄弟、但歷史與文化上卻是死對頭的以色列。在他們的外圍，突厥人的土耳其以及波斯人的伊朗延續著千年來對這裡的虎視，覬覦著這塊「三洲五海」之地，甚至直接將力量伸展於其內。伊朗的力量延伸便觸及著堪稱「中東之眼」的敘利亞，而在通過伊朗的這條若隱若現的戰略脈絡的另一端上系著的，則是龐大的俄羅斯和中國。

　　「春潮」涌動之下，已然變天的突尼西亞和利比亞無非是大中東的邊疆地區，將穆巴拉克關進牢籠的埃及雖是中東古國卻在地緣和文化上難稱中心。但是，當十字軍的後裔將矛頭指向了大馬士革，指向了昔日阿拉伯帝國第一個都城，指向了現今國際格局的一個重要的「風暴眼」，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能做的，只有凝神屏氣，靜觀戰略格局中任何的分毫變化。

　　一切的悲歡離合都要從麥加說起。東面是波斯灣，北面是地中海，西面是紅海，南面則是盛產香料的阿拉伯半島南端，這四個地方的交集點即為麥加。所以那裡成為貿易路線的中轉站便毫不奇怪，更無須驚嘆商賈雲集之下的文化發展，如此，一種新宗教誕生在那裡也就更加自然。創建這種新宗教的人是哈希姆家族的穆罕默德，這種宗教便是伊斯蘭教。

　　但統治麥加的則是信奉多神教的古萊氏部落，其中最強大的家族倭馬亞家族族長蘇富揚生生地將信奉一神的穆罕默德趕走。伊斯蘭教的種子便飄到了麥地那，在那裡生根發芽。而蘇富揚及其家族註定要向這一新宗教臣服。

　　後來穆罕默德拉起了一支隊伍，最終殺回了讓自己魂牽夢繞的麥加。625年，蘇富揚率軍征討麥地那成功，卻未能剿滅穆斯林的武裝。在這一戰中，穆罕默德的叔父被蘇富揚的妻子剖腹挖肝。兩年後，兩軍再戰，取勝的則已是善用智慧的穆罕默德。627年，這位先知率領1400多名穆斯林赴麥加朝覲，最終與麥加人簽署了候達比亞和約，麥加此後皈依伊斯蘭教。最早的伊斯蘭國家逐漸成型。隱約中，穆罕默德的哈希姆家族與蘇富揚的倭馬亞家族的鬥爭一直貫穿始終。

　　權力交接歷來困難，穆罕默德去世時沒有指定任何接班人，這反倒讓伊斯蘭國家進入了歷史上最為民主的時期。其後的四大哈里發均為選舉產生。首任哈里發、穆罕默德的岳父伯克爾在結束了國家內部的紛爭之後開始對外劫掠，卻在征戰過程中發現征服要遠遠好過單純的搶東西。於是乎，為帝國擴充地盤成為國策，西面的埃及和耶路撒冷及北邊的伊拉克和敘利亞成了哈里發們眼中的肥肉。至第二代哈里發歐麥爾，上述四地已然全部被阿拉伯帝國納入麾下。

　　繼任歐麥爾成為第三任哈里發的是奧斯曼，但最為重要的則是，他來自昔日蘇富揚的倭馬亞家族。新哈里發毫不在意人們對「裙帶關係」的指責，將帝國重要的行省敘利亞留給了與自己同族、在征服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的穆阿維葉。最為重要的是，穆阿維葉正是蘇富揚的兒子。

　　此後，穆阿維葉在敘利亞割據一方，儼然諸侯。當奧斯曼遇刺身亡，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繼任，穆阿維葉卻拒不效忠新的哈里發，還將這個名頭安到了自己頭上。沒有辦法，只有兵戎相見，

　　一場大戰下來，穆阿維葉慘敗，幾乎滅頂。危急之間，部將阿穆爾想出辦法，他命士兵將《古蘭經》挑在槍尖上，建議與對方用最傳統的伊斯蘭方式推選新任哈里發。按照阿里的意思，這簡直是開玩笑，自己即將大勝，怎麼可能跟穆阿維葉談判。但阿里的手下卻崇信傳統，堅持按此方法行事。無奈之下，阿里只能答應。

　　雙方約定，先公開去掉本方主帥的哈里發頭銜，然後再行推舉。結果，阿里的使者公開宣稱阿里不再是哈里發之後，代表穆阿維葉談判的阿穆爾卻狡猾的說道，我們也同意阿里不再是哈里發！

　　這是公然的愚弄，談判崩盤，戰端再起。但是這一次，穆阿維葉已經度過了危急時刻，恢復了元氣的他重新上陣，最終打敗了阿里，成了真正的阿拉伯帝國哈里發。

　　這一次，他拋棄了持續了4任哈里發的民主傳統，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的倭馬亞家族壟斷了王位，阿拉伯帝國也就此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王朝倭馬亞王朝。

　　曾經割據一方的穆阿維葉十分清楚，新的王朝必須選擇一個居於中心的地方作為都城，以利於對各方進行威懾，以免再出現地方割據。於是，敘利亞的大馬士革那個居於整個帝國中心位置，能夠震懾四方的城市成了阿拉伯帝國的第一個首都。

　　從此之後，大馬士革便一直是整個帝國乃至整個中東的地緣和文化中心，直至今日。

　　而被打敗的先知女婿阿里呢？他的後人堅持認為作為「聖婿」的阿里才應該是哈里發的正確人選，而不是那個竊國大盜穆阿維葉。這群人堅持著這樣的主張，最終分裂成為伊斯蘭教中的什葉派。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佔據多數的遜尼派。從宗族的角度來看，什葉派恰是當年的哈希姆家族，而遜尼派則是早年被穆罕默德打敗卻建立了第一個王朝的倭馬亞家族。

　　千年之後，中東早已大變，其間種種的分合令人嗟嘆，更令人嘆服的則是歷史主線的綿長不斷，其中就包括這條遜尼派與什葉派的爭鬥，或者說是倭馬亞家族和哈希姆家族的戰爭。在昔日阿拉伯帝國的土地上，處處閃現著這樣的鬥爭。維基解密公布的文件稱，遜尼派掌權的沙特等國家曾建議西方用核武器打擊什葉派掌權的伊朗。矛盾至此，可謂不共戴天。

　　眼下，敘利亞統治者阿薩德家族的地位正受到西方的威脅。阿薩德父子任內面對平民都曾毫不手軟地痛下殺手。1982年，老阿薩德鎮壓了哈馬起義。今天，其子小阿薩德面對的起義風暴更是遍及全國，而他也毫不猶豫地將子彈射向民眾。

　　這對父子從宗教角度講屬於阿拉維派，這個名字的含義是「阿里的崇拜者」，這個教派也普遍被歸於什葉派帳下。與千年之前不同的是，倭馬亞的穆阿維葉從敘利亞起家，而這一次，阿里的崇拜者卻固守在大馬士革這個昔日倭馬亞家族的老巢里。昔日阿里認真對待政治調停，結果被穆阿維葉涮了一把。這一次則是小阿薩德未曾認真理會自己的遜尼派敵手送來的政治調停機會。

如今已是戰鼓日近，戰火的燃燒已是大概率事情。其實，有了穆巴拉克和卡扎菲的先例，不管怎麼樣小阿薩德都會頑抗到底。只是這樣一來，鬥爭就難免要更加慘烈了。敘利亞這隻「中東之眼」很可能將再一次面臨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