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青年：無人陪我顧星辰，無人知我茶已冷

07-13

媽媽問我：什麼是空巢老人，我指著房檐上忙著銜泥壘窩燕媽媽說，孵出來的小燕長大了總有遠走高飛的一天，守著空空的燕巢的老燕就是空巢老人，懂了，你們年輕人都去城裡打工，留下我們守著老家的房子盼你們常回家看看，我們就是空巢老人，媽媽若有所思。

那新聞上怎麼還有空巢青年呢？是留在老家的孩子們嗎？那叫留守兒童。

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是這幾年的熱點話題，這個缺乏陪伴和精神寄託的群體牽動許多人的軟肋，甚至有一種聲音說：孩子越有出息父母越孤單，養大了孩子卻與孤單為伴，或者本該撒嬌的年齡卻與父母天各一方，密集的曝光率終於讓這個現象有所改善，但還有夾在中間的另一個尷尬又被忽視的群體，他們是空巢老人的子女或者留守兒童的父母，或者單身，因為種種原因獨自在外打拚，他們被稱為「空巢青年」，這個跟潮流與時俱進的詞，聽起來卻帶著悲涼。

「空巢青年」最早是源於知乎問答的一個帖子，卻越來越多的引起共鳴，主流媒體和報紙都相繼引用，在每個大城市，或主動，或被動，獨居青年越來越多，百度百科的詞條是「在大城市奮鬥打拚的年輕人，他（她）們遠離故鄉，親人，獨自生活，缺乏感情寄託，沒有家庭是生活。

新聞說：中國目前空巢青年大概四五千萬人，我不知道這個數據有多大出入，更不知道這個龐大的數據有沒有統計到我，作為這個群體之一，我想寫寫他們的酸甜苦辣。

無人與我捻熄燈

無人與我書半生

坐在椅子上睡著了，被凍醒或者蚊子咬醒了，沒人幫忙蓋被子，沒人幫忙關窗戶，沒人關電視，一切如舊，窗外的黃昏孤獨得像世界末日，即便如此，凌亂的房間還得自己爬起來收拾。

出門倒垃圾忘了帶鑰匙，站在門口絕望的那一刻，還得小心翼翼拜託房東送鑰匙過來，蹲在門口像個被人遺棄的小野貓。

有時也會心血來潮買一堆菜做美食，美滋滋的擺在漂亮的碗碟里，拍完照發朋友圈卻又陷入自己吃不完，倒掉可惜的尷尬中。

沒有叫外賣卻響起了敲門聲，想想隔壁租戶都不在家，只能躲在屋裡不出聲，第二天趕緊找男同事要來幾雙不穿的舊鞋放門口，假裝住有很多人。

身體不舒服即使沒法硬撐，也不會輕易讓家裡人知道，頂多去醫院開點葯，請幾天假，回出租屋躺著休息，幾天沒開口講過話，大概哪天死在了出租房裡，房東不來收房租是不會有人發現的，一個朋友如此發朋友圈時，我心五味陳雜的揪在一起，我懂，因為我也有類似的過往，我想，大多數人都有。

白天是出入高級寫字樓，金融中心，CBD,商業區的白領或者談著幾百萬案子的精英，談笑間揮灑自如，自信滿滿，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租住的城中村，低頭垃圾遍地，抬頭電線交錯成蜘蛛網，在路口油膩膩的小攤上炒個米粉就是晚餐，白天有多喧囂，夜晚就有多寂寞，獨自在光明和黑暗的兩極之間來回穿梭，還必須像沙丁魚般不能隨便停下休息，以免成為鮭魚的腹中餐。

獨自在一個又一個城市遊走，打拚，穿過一條又一條熟悉或者陌生的街道，年輕時，我們都是有夢想的，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後來，逐漸被生活打磨得沒有了菱角，被命運呃住咽喉，負重前行或得過且過，我們把這個詞叫生存，或者糊口。

無人與我立黃昏

無人問我粥可溫

02 02

到不了的地方叫遠方，回不去的是故鄉。

你們外地人吶，自己老家獃獃么好啦，跑來我們這裡，又不講衛生，素質又差，搞得我們到處髒兮兮的，赤裸裸的地域歧視，明明白白的排斥討生活的外鄉人，我們有辦法么？地理位置決定著資源的分配千差萬別，若能留在出生的地方歲月靜好，誰願意遠離親人所有深情只靠一部電話產生牽連。

在鄉親們眼裡，我們是走出去看過世界，有見識，能」賺大錢「有出息的人，在城裡人眼中，我們是沒見過世面不講衛生的鄉巴佬。

擠上公交，擠下地鐵，拔足狂奔，遲到一分鐘扣的錢足夠吃頓早餐了，更何況往往還伴隨著一陣責備，看到被罵哭的同事往往也只在心裡默默的同情一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誰知道，明天收拾東西走人被辭職的那個是不是自己呢。

記得剛出社會時去某知名代工廠做了一段時間流水線操作工，每天工作12小時，吃飯半小時，上廁所要請假，辭職沒批准之前走人沒工資，坐我前面的女孩中專才讀了一年，學校美曰實習把她們送進各個工廠，某天突然暈倒，嚇懵的我們手忙腳亂的打了120，救護車送醫院的半路上她醒過來了，回來接著上班，但救護車的費用還是要付的，她怪我們多管閑事，害她白花錢，當時覺得她不知好歹，現在回想起來卻只有心疼，也許那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吧，後來她經常暈倒，那個時代網路不發達，剛出社會的我們不懂低血糖是什麼病，私底下議論怕是電視劇里的白血病吧，看到她動作突然慢下來坐在她後面的我就會習慣性的停下幹活，等著扶住她免得摔倒地上，喂她吃顆糖休息一會繼續工作。

每個月發工資大家是最開心的，雖然沒日沒夜的加班是家常便飯，但工資是周圍工廠的兩倍，總能收穫別廠員工一片羨慕的眼光，畢竟每個月寄回家的錢是父母在鄉親們面前揚眉吐氣的資本，家庭條件稍微好點的，誰會捨得自己剛成年的子女透支健康賺錢呢？

網上曾經大量轉發著一張圖片，暴雨中，一個男人衣衫濕透，神情落寞的趴在一張露天桌子上喝酒，還夾雜著或許是失敗的眼淚，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男人比女人更不容易，即使再傷心，只能悶頭喝酒或者默默抽煙，只要輕易流淚了就會被人當成恥笑的談資，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呢？

去年廣東颱風中扶車被壓身亡的男子深深戳中很多人的心，有惋惜，有納悶，更多鍵盤俠說他傻到要錢不要命，一輛車而已，生活的環境不同，跟「何不食肉糜」一個道理，沒什麼好爭辯的，有些人從未嘗過生存的苦，無法理解別人為了掙錢，只能把自己時刻都放在一個危險的位置，在狂風暴雨的海浪中顛簸的船員，高空作業的建築工人，高溫下的環衛工人和搶道被撞的外賣小哥，爭議不斷新房通風時間不夠入住容易患白血病，那裝了一家又一家幾十年如一日的裝修工和塗料工呢，沒有人能對別人感同身受，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很難體會重壓之下仍然咬牙堅持努力拚搏的人群，他們不知道很多人僅僅是活著就拼盡全力。

外面的風吹雨打，早已鍛煉得堅韌不拔，外面的明槍暗箭，早已練就金剛之軀，閑言碎語，不過是一笑而過，苦是不怕吃的，可人天生是群居動物，每個人都害怕孤獨和無人理解的心酸。

無人陪我夜已深

無人與我把酒分

飄雪的冬天在公交車裡穿過半個城市，回到租住的地方，沒有紅泥小火爐，甚至喝不上一杯熱茶。

搬家一個人扛著大包小包，一個人來來回回的不知跑了多少趟，還得盯著下樓沒來得及搬的被人拿跑了，第二天手酸腳疼得抬不起來才知道昨天用力過度了。

新年的天空瀰漫著漂亮的煙花，空氣中都是幸福的味道，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燈是為自己點亮，為什麼不回家過年呢？沒混出個人樣？無法招架七大姑八大姨有關婚戀的話題，也可能只是沒買到回家的那張車票。

ktv一群人在狂歡，一首接一首的唱著鬧著，有說有笑，而你的思緒卻飄向遠方，目光里承載著也許是家鄉的炊煙，也許是田野的稻香，總之，不是此刻的耳朵里喧囂，心底空蕩蕩。

每個人都要經歷孤獨，孤獨才使我們逐漸變得強大來對抗世界的荊棘，代價是我們的笑容越來越淺，越來越勉強。

我們可以吃下一切苦，咽下無數委屈，但在這個奮鬥的城市，我們始終是邊緣人。

無人陪我顧星辰

無人知我茶已冷

網路中充斥著對單身狗的調侃或自黑，去吃飯上個洗手間回來餐盤被收走了，對於孤獨，則劃分了十個孤獨等級，一個人吃飯還是最初級的，中間無非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遊，一個人搬家，第十級的則是一個人做手術，老天獨寵我，沒讓我漏掉任何一個，前幾年胳膊受傷，做個小手術並且縫針，獨自交完費躺手術台上，從小對疼痛極度敏感的我看到醫生推車上的手術器具瑟瑟發抖，為了鼓勵自己轉移注意力沒話找話的調侃醫生，打了麻藥聽著醫生剪開皮肉的咯吱聲，還有流到耳邊沾到頭髮上的血，明明感覺不到疼痛卻在那一刻控制不住的眼淚直流，縫完針麻藥開始失效，入骨的疼痛讓我感到一陣眩暈，拜託旁邊觀摩的實習醫生扶我到輸液室拿葯掛消炎水，出了醫院門攔輛計程車，拉開車門的力氣都沒有，卻在快到住處的菜市場附近停車，買點排骨讓人幫忙剁好，山藥切好掛在包帶上，拿回去還能勉強在水龍頭下沖洗乾淨燉上一鍋熱湯，不然萬一明天都起不了床卻又需要營養吃什麼呢？

好得差不多的時候，離過年也只有幾天時間了，買票回家，還沒拆線不能提重物，輕描淡寫的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東西太多不好拿來車站接我一下。

借酒消愁好像是每個人不想面對現實暫時麻痹自己的最佳選擇，不管是「舉杯邀明月」的孤單，還是「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雅興，或者「詩酒趁年華」的豁達喜悅，從來沒讓自己真正喝醉過，看到過喝醉被人佔便宜還被恥笑的，被計程車司機扔路邊的，ktv一覺醒來包廂人走光的，回宿舍發酒瘋卻無人搭理的，吐到沒力氣抱著馬桶哭的，因為明白沒有人照顧自己，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自律，擔心深夜回家沒人送就不要跟約你的人外出，喝酒沒人泡好醒酒茶等你醒來就不要輕易放飛自我，下雨就自己帶傘，不要一邊淋雨一邊發矯情的朋友圈自憐自艾沒人接。

矯情是件奢侈的事情，被照顧越好的人，越矯情，因為他們不必擔心明天遲到，不用但心這個月的業績沒完成怎麼辦，下個季度的房租水電沒有著落怎麼辦，為生計而奔走的人是沒有精力泛濫自己情緒的，所以在外面久了，漸漸的學會不麻煩別人，也不會一點點事情就驚天動地的讓周圍人都知曉，沒幾個人在乎你怎樣在深夜痛哭，也沒人在乎你輾轉反側的要熬幾個春秋冬夏，懂得了人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關鍵時刻就不會充滿虛無縹緲的期待，誰不想有人分擔，如果矯情有人買單又何必自己扛著一桶水一口氣爬上五樓。外人只看結果，獨撐的過程只有自己，不過是一邊倔強，一邊成長。

無人拭我相思淚

無人與我夢前程

每個人的身邊，總有些人，明明不如自己努力，不如自己聰明，沒自己善良，身材沒自己好，長得沒自己漂亮，卻秀著我們羨慕的幸福，發著我們魂牽夢繞想去地方的朋友圈，拎著我們想買好久的包包，天天吃著攢錢打算去慰勞自己的大餐，很多人把這個歸結於命運，命運好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擁有我們夢寐以求的生活，既然這樣，那努力的意義在哪裡？很多人最終淪陷，分析命運的根源是，幹得好不如嫁（娶）得好，房子車子拆散了很多人，到底是愛情太脆弱還是愛得不夠深，曾經的如膠似漆的人們往往突然變成了互相嫌棄，感覺對方不夠努力，不夠上進，落差會讓一個人變得患得患失，繼而出現裂痕，假如不用那麼辛苦就能過上期望的生活，那又何必陪著一個人苦苦掙扎，於是一大批女孩不再介意對方年齡，素質修養，容貌，婚姻情況，一大批男孩不再覺得開女方的車，住女方買的房子，花女方賺的錢是恥辱和沒有尊嚴，畢竟眼前都過不好，誰又在意以後呢？

前些年爛俗的《愛情買賣》滿大街都在放，「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現在，不是都明碼標價了嗎？

我理解那是因為生活，可是曾經那麼嚮往的愛情呢？

無人拘我眼中淚

無人愁我獨行路

我做過很多行業，可是每隔幾年總要換個行業，除了傳統的製造業，身邊的人也基本橫跨好幾個領域，不是我們喜歡折騰，不是我們有走南闖北的瀟洒，誰骨子裡不希望安定呢？可是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瞬息萬變，今天前景非常好的行業也許明天就在夾縫中艱難的求生存，我們唯一的信念只是趁著年輕儘可能的多賺一些錢而已，前些年還沒有微信，QQ還是火熱的，每個城市都有老鄉群，聊聊天，不一定見面，家鄉話的親切感也是大家獨在異鄉的慰藉，有個老鄉特別活躍，知識面很廣，聊天受益匪淺，當然工作非常努力，可以說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狂，並且小有成就，離開杭州時我退出了群聊，也就漸漸把那些人淡忘了，兩年後有次偶爾翻到留言板，感覺是曾經很熟悉卻現在從未聯繫的人，進入他的QQ空間，在他最後一條關於工作的說說下面滿屏的留言都是悼念，原因大概是一次工作中意外去世了，沒有勇氣追問是過勞還是疾病，那年他才26歲吧，年輕有為，前程一片大好，多好的年齡，生命卻突然間戛然而止，對於他遠在我們那個偏僻的小縣城的父母來說，這打擊才是撕心裂肺的吧，拋開血緣關係和父母對子女與生俱來的無私付出來說，在女兒可以沒有，但不生兒子不罷休的農村，有兒子已經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更何況是一個有出息的兒子，一個能讓父母在鄉親們面前揚眉吐氣的兒子沒了意味著什麼，對於他自己來說，也許是夢想沒有實現的不甘，也許是對美好人生的留戀，也可能是覺得解脫了。

新聞上三天兩頭年輕人猝死已經不算什麼新聞了，活著的我們依然重複他們曾經走過的路，求職，熬夜，加班，拚命賺錢，被老闆炒或者炒掉老闆，和同行相愛相殺，和對手競爭，和客戶周旋，應付著周圍蜘蛛網般的人際關係，因為父母眼裡，我們已經是大人了，我們是他們的延續，我們必須完成他們年輕時沒實現的理想和夢想，所以在父母眼裡我們應該無所不能。

部分父母覺得，現在這個社會多好啊，不缺吃少穿，機會又多，工作又好找，錢又好賺，還輕鬆，我們不否認上一代人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可是親愛的父母們，你們覺得自己的子女坐在空調房裡不用像你們一樣的在戶外風吹日晒雨淋比你們年輕時舒服百倍的時候，你們有沒有問過自己的孩子是否快樂，時代不同了，兩代人的人生軌跡根本就沒有可比性，空巢青年們在抵擋外部的壓力同時，面對來自內部父母親人的壓力，真的已經束手無策了。

回首向來蕭瑟處

無人等在燈火闌珊處

有天跟同學聊天，問她在忙什麼呢，她拍了一張照片發過來，螺絲刀，起子，水龍頭管子，雜七雜八堆了一地，我說：在請師傅裝什麼東西嗎，她說不是，剛剛租過來的房子，熱水器是壞的，房東不願意修，但因為房租便宜，就租了，買回一堆材料自己修好湊合著用吧，我們相互發著牢騷說，這都叫什麼事兒，活得越來越像個爺們了，今天修馬桶，明天換燈泡，現在連熱水器都能自己修了，隨便找個人嫁了得了，哪天觸電了好歹有個人幫忙搶救一下，玩笑歸玩笑，結婚了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我恨不得放聲悲歌，卻又不能。就流淚來說我的年紀已過大。況且已體驗了過多的事情，世上存在著不能流淚的悲哀。這種悲哀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即使解釋人家也不會理解，它永遠一成不變，如無風夜晚的雪花靜靜沉積在心底。——村上春樹

常常會想，為什麼受了那麼多打擊多數人卻還是選擇了繼續前行，為什麼失望過後還是不放棄一個人或者一個理想，是否找個理由隨波逐流，或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我想，心裡都知道答案，因為還心懷希望，還不願向世界繳械投降。

當你回首往事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你獨自一個人走了好長一段路，願你歷經千帆，歸來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