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麾：接受AI的過程很痛苦 但早就不委屈了

摘要： 李世石與AlphaGo比賽結束的當天，樊麾和其他DeepMind團隊的成員一起站到了發布會的講台上，對著台下的媒體致謝。在這之後，他每月分出一半 的時間，飛往DeepMind位於倫敦的總部，繼續與AlphaGo對弈。準確地說，樊麾現在的身份是AlphaGo的「教練」，此外，他還同時保持著被 AlphaGo戰勝次數最多的記錄。《連線》雜誌在6月份的封面報道里，說他在訓練AlphaGo的同時，也在接受AlphaGo的「訓練」。被 AlphaGo擊敗後的幾個月內，職業二段的樊麾棋力大長，已經能戰勝頂尖職業棋手。

2015年10月，正在與AlphaGo苦戰當中的樊麾(右一)。

「雜誌說得有點過。」樊麾對此很謙虛。說這話的當天是5月底，一個涼風習習的周五傍晚，一群好友在北京崇文門附近的一個飯館為他接風。老家西安的樊麾和妻子兒子定居法國，這是兩個月里的第二次回國。上一次是在3月底，他以DeepMind員工的身份，跟隨谷歌CEO皮查伊來華，參觀了「棋聖」聶衛平的圍棋道場。

AlphaGo戰勝李世石之後，人工智慧的相關討論一直都佔據熱門。在國內的各種科技行業大會上，人工智慧成了大佬們嘴邊的常用詞。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上，雷軍表示什麼也不講，只想「談談阿爾法狗的話題」。百度創始人李彥宏在深圳的IT領袖峰會上，也戲稱自己是人類抵抗軍的最有一個AI工程師。到了4月底進行的全球移動互聯網大會(GMIC)，人工智慧成了主要議程，關於圖像識別、語音識別這些專業名詞開始進入大眾視野。更有甚者，國內一些兒童玩具廠商，在推銷產品時，都告訴別人，自己的這款產品採用了AlphaGo演算法。

對國內的這些變化，樊麾表現得一臉驚訝，但對各種借勢的行為表示理解，包括宣稱AlphaGo要在《星際爭霸2》的事情上挑戰人類，畢竟AlphaGo的影響實在太大：「我在DeepMind從來沒有聽說過(《星際爭霸》)這事，AlphaGo團隊擴張得很快，目前最大的項目是英國的國民健康體系。」

樊麾體會人工智慧帶來的驚訝，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早。去年十月，在跟AlphaGo對戰五局卻遭遇連敗後，他「當時腦袋裡一篇空白」。但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從驚訝到從容的轉變比接受敗績更加艱難。

在《自然》雜誌那篇論文把他與AlphaGo比賽細節公開之前，樊麾的幾個好友只是聽說他知道一個大新聞，但不能說。當論文公開之後，他又要面臨質疑：圍棋水平不行；連電腦都下不過；一定是被谷歌買通了等等。「各種難聽的話都有，家裡人還特意打電話來囑咐我不要看」。

「最後我還是看了」，樊麾說，「其實早就不委屈了，當心裡明白面對的是一個實力比你強很多的對手時，就沒什麼委屈可言了」。

畢竟這種比賽很痛苦。「與機器比賽，就像面對一堵牆，過去所有的試探都無效了，因為它只認準一點：下這步棋，贏的概率更大」。李世石在第一局比賽快結束時，不自覺地開始用棋子敲擊棋盤邊緣，「我理解他當時有多痛苦，但也許，單純實力與實力的較量才是比賽的本質」。

委屈在李世石敗給AlphaGo的當天，就一掃而空了。那天韓國前方的國內圍棋媒體記者給樊麾打招呼都帶著一臉歉意：「李世石給你平反了啊！」給他「平反」的還有聶衛平。賽前，「棋聖」還認為電腦不可能戰勝人類，機器能戰勝人類的說法都是忽悠人。第一局比賽結束後，聶衛平態度180度轉變：「要重新認識計算機了」。來新浪為最終戰作客解說的時候，他甚至直接將AlphaGo改稱「阿老師」，並把這個稱呼一直叫到了後來央視的電視節目上。

而在真正獲得理解的當天，樊麾特別健談，晚上和國內圍棋界小聚的時候，他從和機器下棋的始末再到人工智慧可能給圍棋帶來什麼改變，一直聊到咖啡店打烊，街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去處為止。

樊麾不是唯一一個在和人工智慧對決之後，改變了對圍棋本質思考的棋手。實際上，如今的李世石跟樊麾一樣，經過與機器對戰後的洗禮，都實現了涅槃。最近的兩個月里，李世石已經實現了九連勝，直到昨天被古力擊敗。他甚至對韓國圍棋界豪言，現在下棋已經不靠感覺，而靠精確計算。

畢竟，人機大戰第二局第37手棋所表現出的大局觀，已經超出了人類憑藉直覺可以理解的範圍。即便是作為「教練」，跟AlphaGo對弈過成百上千局的樊麾當時也看不懂。直到中盤過後，第37手才讓幾乎所有懂棋的人忍不住脫帽致意。「人類從來不會考慮的下法，機器會下，因為機器沒有思維定勢。」

關於與AlphaGo對弈後的感受，樊麾說他可以寫一本書。在比賽結束，回到法國後，他受邀在波爾多大學進行了一次演講交流，主要談了自己的感受。「面對台下的幾百個聽眾，我覺得好多東西依然沒有講出來」。講不出來的那部分，樊麾打算寫出來，「也許等5年後，這次比賽的一切都解禁了，我會寫本書，把所有看到的想到的都記下來」。

在樊麾看來，這次比賽對一個以圍棋為職業的人來說，最大的意義也許還不是科技範疇的。 AlphaGo的勝利，正在歐洲掀起一場圍棋普及的風暴。「AlphaGo普及了『圍棋』二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圍棋，才能構成圍棋永生不滅的土壤」。

樊麾似乎正處在這場普及風暴的中央。位於波爾多的圍棋俱樂部，起初只有大概十個圍棋愛好者常來下棋，可是比賽過去之後，來下圍棋的人就多了一倍。在來北京之前，樊麾特意去興趣室走了一圈，到晚上9點半，依然有二三十人在等著他。他也在和國內的院校談合作，準備在國外引入圍棋課程。

當了AlphaGo的老師，有了谷歌這個平台，樊麾開始覺得，普及圍棋比參加比賽更加重要。他含蓄的透露了不再參加圍棋比賽的決定。

「機器的邏輯和人不一樣，這是機器最有魅力的地方。」這個三屆歐洲圍棋冠軍，遇到AlphaGo之後，找到了事業的方向：「人類和人工智慧結合在一起，才是最強大的。」

與此同時，AlphaGo團隊並不打算放棄圍棋。他們想像1997年「深藍」普及了國際象棋一樣，繼續推動AlphaGo在圍棋上向前走。也許某一天，AlphaGo會變成人類理解圍棋道路上的重要工具，幫助我們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