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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的書肆(潘建國)

明清時的書肆(潘建國)

  一、明清以來書肆之變遷概述

  書肆,是古今典籍的聚散地,是雅俗文化的傳播體,以此為橋樑,聯繫著難以計數的文人學者、藏書家、書生及其書賈等形形色色的人物,承載著文明資源與學術薪火的積聚與傳送。書肆的繁榮或凋零,折射著社會經濟與時代文化的盛衰變幻,而書肆的分布遷移,則又與該地區的經濟條件、文化水準及其印刷技術等諸多因素息息相關。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經籍會通四」載:「今海內書凡聚之地有四,燕市也,金陵也,閶闔也,臨安也。」說的雖然是明代的事情,但亦基本上概括出了明清以降我國書肆分布的大致情形。下面,我們分北京、南京、蘇州、浙東、上海等五個地區,對南北書肆的變遷略作考述。  1.北京地區  北京是明清兩代故都,全國政治文化中心,「海內舟車輻輳,筐篚走趨,巨賈所攜,故家之蓄,錯出其間」,因此,書業「特盛於他處」[1]。據胡應麟記載,明代北京書肆,「多在大明門之右,及禮部門之外,及拱宸門之西。每會試舉子,則書肆列於場前;每花朝後三日,則移於燈市;每朔望並下澣五日,則徙於城隍廟中。燈市極東,城隍廟極西,皆日中貿易所也。燈市歲三日,城隍廟月三日,至期百貨萃焉,書其一也」[2]。清初,書市移於南城廣安門內慈仁寺附近[3]。乾隆時,政府開館修撰《四庫全書》,書市遂移至緊靠修撰人員住處的琉璃廠、隆福寺一帶。乾隆三十四年(1769),李文藻因渴選至京師,著《琉璃廠書肆記》,記錄了30家書肆名稱:  聲遙堂、唐氏嵩□堂、李氏名盛堂、鄭氏帶草堂、李氏同陛閣、曾氏宗聖堂、李氏聖經堂、曾氏聚秀堂、二酉堂、文錦堂、文繪堂、寶田堂、京兆堂、榮錦堂、經腴堂(皆李氏)、鄭氏宏文堂、徐氏英華堂、傅氏文茂堂、曾氏聚星堂、周氏瑞雲堂、金氏文粹堂、徐氏文華堂、李氏先月樓、周氏寶名堂、周氏瑞錦堂、韋氏鑒古堂、周氏煥文堂、陶氏五柳居、劉氏延慶堂、李氏博古堂。  民國元年(1911),藏書家繆荃孫遁跡上海,回憶起在北京時的歲月,作《琉璃廠書肆後記》,記錄書肆31家:  石氏文光樓、曹氏文寶堂、徐氏寶文齋、饒氏善成堂、劉氏大文堂、二酉堂(舊)、聚星堂(舊)、張氏寶華堂、張氏修文堂、韓氏翰文齋、譚氏正文齋、李氏寶名齋、楊氏勤有堂、崔氏書業堂、丁氏肄雅堂、常氏萃文堂、馬氏文琳堂、魏氏益文堂、李氏酉山堂、劉氏會經堂、魏氏文貴堂、李氏寶森堂、李氏文華堂、吳氏寶珍樓、魏氏寶經堂、喬氏同雅堂、閻氏同好堂、王氏三槐堂、喬氏同立堂、劉氏聚珍堂(原名天繪閣)、某氏寶書堂。  除二酉堂、聚星堂外,余皆不載於李文藻《琉璃廠書肆記》。1914年秋,繆氏「重作京華之行,時時閱廠,舊肆存者寥寥晨星,有沒世者,有歇業者,有易主者,而繼起者亦甚眾」,為「志今昔之感」,繆荃孫復作「附錄」一文,記錄所見書肆39家,其中石氏文光樓、曹氏文寶樓、韓氏翰文齋等11家見載於《琉璃廠書肆後記》,餘28家均為新出之肆:  趙氏弘遠堂、黃氏修文堂、孔氏晉華書局、張氏文益書局、丁氏有益堂、丁氏榮錄堂、劉氏松筠閣、馬氏槐蔭山房、樓氏文盛堂、張氏孔群社、魏氏文友堂、直隸書局、程氏弘道堂、陳氏來薰閣、崔氏維古山房、郭氏文雅堂、殷氏保古齋、張氏同古堂、岳氏修本堂、劉氏會文堂、劉氏九經堂、崔氏鴻寶閣、丁氏文英閣、郭氏鑒古堂、於氏述古堂、胡氏玉生堂、趙氏文煥堂、丁氏敬業堂。  此後,長期在琉璃廠從事書業的孫殿起,根據自己「見聞所及」,撰《琉璃廠書肆三記》,截止於1940年左右,收錄的書肆竟多達220餘家,其中絕大部分是民國時期新成立者[4]。1988年,孫殿起的外甥雷夢水又作《琉璃廠書肆四記》,自1940年一直寫到1958年公私合營,收錄書肆約50家[5]。透過上述諸人對北京書肆的記載,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北京書業、特別是琉璃廠書業的發展脈絡,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書肆更迭迅速,日新月異,至民國而臻於鼎盛,店鋪林立,交易頻繁,孫殿起發出「北京書業,變化萬端」的感慨,實是由衷之感嘆。  2.南京地區  六朝古都南京,乃明代最為重要的刻書中心之一,據張秀民《明代南京的印書》一文統計,僅民間書坊就有富春堂、世德堂、文林閣、大業堂、嘉賓堂、少山堂、奎璧齋、孝友堂、三多齋、九如堂等57家[6];若再加上官刻機構和刻書私家,其數量便非常可觀[7]。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經籍會通四」載「吳會、金陵,擅名文獻,刻本至多,巨帙類書,咸會萃焉」,又雲「凡金陵書肆,多在三山街及太學前」。三山街是明代南京最為繁華的地段,明人彩繪《南都繁會圖卷》,繪有109個店鋪招牌,其中有不少即標明「書鋪」「畫寓」「刻字鐫碑」字樣。清孔尚任《桃花扇·逮杜》載明末南京書商、二酉堂主人蔡益所語亦云:「天下書籍之富,無過俺金陵;這金陵書鋪之多,無過俺三山街;這三山街書客之大,無過俺蔡益所。」因此,當時不少書坊徑貫以「三山」兩字,如「金陵三山街綉谷對溪書坊唐富春」、「金陵三山書坊」等。金陵書坊刻印、售賣的書籍以戲曲、小說、醫書、時文等類為主,特別是配有插圖的戲曲、小說書籍,更是名聞遐邇。  關於清代南京書肆的具體情形,尚未找到確切的文獻資料。不過,根據今人江澄波、杜信孚、杜永康等人《江蘇刻書》「清代刻書」之研究,金陵官私刻書機構仍多達二十餘所,其中較為活躍的民間書坊就有三山堂、三樂齋、文英堂、文進齋、芥子園、寶仁堂、萃文書屋等十數家。由此,我們可以推知:清代南京書肆雖不及明代繁榮,但依然相當興盛。清末民初,金陵書肆多在狀元境,比屋而居,約二十餘家,經營者多為江右人氏,所售雖多通行刊本,但琳琅滿目,亦頗可觀,較為著名者有天祿山房、聚文書店、保文、萃文、萃古山房等。後因浙人綢庄涌人,書坊悉變為市肆,倖存者不過十之一二[8]。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南京書市復移至夫子廟貢院街一帶,據紀果庵《白門買書記》所載,朱雀橋有翰文齋(主人揚州錢氏)、保文(主人山西衡水張氏,總店設在上海三馬路)、國粹書局、藝文、南京書館等書肆;太平路(舊名「花牌樓」)有萃文(主人朱長圻)、慶福、文庫等書肆及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之南京分館;狀元境有幼海、文海、善文、會文、集古、萃古山房等書肆;貢院街「書坊歷歷」,乃書市集中之處,最大者為問經堂,主人揚州陸氏,原是萃書書店的夥計,後獨立門戶,經營得法,漸成「南京書業之巨擘」;另外,尚有莫愁路之黑市及豆菜橋之冷攤。總之,這一時期金陵書肆的總量雖然不少,但售書質量高、經營規模大的卻寥寥無幾。其書業,尤其是古舊書業的發展,已遠落在京、滬等地區之後,誠如紀果庵所感嘆的那樣:「金陵非文物之區,自經喪亂,更精華消盡,徒見詩人詠諷六朝,拳懷風雅,實則秦淮污濁,清涼廢墟,莫愁寥落,玄武凋零。售書之肆,唯以舊貨居奇,市儈結習,與五洋米面之肆將毋同。若南澗所亟亟稱道之五柳老陶,延慶老韋,文粹老謝,徒供人憧憬耳。」[9]  3.蘇州地區  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經籍會通四」載,明代蘇州書肆,「多在閶門內外及吳縣前」,但具體情形,史籍闕載。目前關於蘇州書肆的較早記載,見於清乾嘉時期吳縣藏書家黃丕烈的《士禮居藏書題跋記》,晚清藏書家葉德輝《吳門書坊之盛衰》曾據此書考得乾嘉時期吳門書肆24家:  胥門經義齋(胡立群)、廟前五柳居(陶廷學)、山塘萃古齋(錢景凱)、郡城學余堂、玄廟觀前學山堂、墨林居、玄廟觀東閔師德堂、府東敏求堂、臬署前玉照堂、文瑞堂、臬轅西中有堂、醋坊橋崇善堂、郡東王府基周姓墨古堂、閶門橫街留耕堂、閶門書業堂、閶門文秀堂、金闖門外桐涇橋頭芸芬堂、紫陽閣朱秀成書坊、葑門大觀局、遺經堂、酉山堂、本立堂、王府基高姓書攤、胡葦洲書肆。  除此以外,《士禮居藏書題跋記》還記錄下了不少流動於蘇州地區的書賈,譬如呂邦惟、郁某、鄭益偕、胡益謙、邵鍾磨、沈斐雲、吳東亭、吳立方、鄭雲枝;書船友曹錦榮、吳步雲、鄭輔義、邵寶墉,估人吳東白,華陽橋顧聽玉、常熟蘇姓書估、平湖人王征麟、無錫浦姓書估,湖人施錦堂、陶士秀等等,他們與固定的書肆一起,構成了吳門繁盛的書業。  道光十七年(1837),江南按察使司按察使蘇松太道周氏,應吳縣廩生陳龍甲等人之稟,頒令禁毀淫詞小說。蘇州的書坊代表集中在城隍廟「公議規條」,訂立《公禁淫書議單條約》[9],決定採取統一行動,響應官府的禁令,條約末尾曰:  書業堂、掃葉山房、酉山堂、興賢堂、文淵堂、桐石山房、文林堂、三味堂、步月樓(書坊甚多,不及備載)。計共書坊六十五號,各當面齊集城隍廟拈香立誓,各書花押,一焚神前,一呈臬憲,各執一紙存照。  一個不大的城市,竟然擁有坊肆65家,作為明清時期全國的經濟文化樞紐、刻書藏書中心,蘇州的確是名副其實。為了加強各坊肆之問的協作與團結,康熙十年(1671),蘇州還成立了書業公所——崇德書院,「供奉梓潼帝君,為同業訂正書籍討論刪原之所。並同業中異鄉司伙,如有在蘇病故,無力回鄉者,代為埋葬獅山義冢等項事宜」[10]。道光十七年,書坊協同禁毀小說時,商定「外省書友來蘇兌換者,先將捆單交崇德書院司月查明,如有應禁書籍,即行交局銷毀」。道光二十五年(1845),蘇州書業勒立《崇德公所印書行規碑》。同治十三年(1874),復立《吳縣為重建書業公所興工禁止地匪借端阻撓碑》。凡此云云,都可見出蘇州書業的繁榮及其管理之有序。  清末民初,蘇州的書肆主要集中在玄妙觀及觀前護龍街,著名目錄學家陳乃乾《上海書林夢憶錄》,回憶自己在蘇州東吳大學學習時,「假日則流連於玄妙觀及大成坊巷諸書肆中(當時大成坊巷中有書肆三家,其一曰大成山房。近年書肆皆聚居於觀前護龍街一帶,而大成坊巷中諸店停歇久矣)」。小說收藏家阿英《蘇州書市》[11](1938)亦記載了蘇州書市的分布情況:「蘇州書市有三中心。自察院場至飲馬橋一段護龍街,為舊書肆集中地。自察院場至玄妙觀,為新書市場。自玄妙觀廣場折入牛角浜,為小書攤。護龍街東段,東大街,大華路,間邱坊巷,亦各有一家。」最為著名者有以下16家:  文學山房、松石齋、存古齋、來青閣、適存廬、覺民書店、藝芸閣、寶古齋、靈芬閣、集成、勤益、琳琅閣、振古齋、欣賞齋、來晉閣、大華書店。  阿英先生在書話中還描述其自蘇州訪書歸來,在「燈下翻閱所得,其佳者一氣讀之,讀盡則酣然入夢」的種種情景,字裡行間,充溢著令人心動的書香墨韻。  至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末期,蘇州書肆開始衰落,苦竹齋主《書林談屑》(1947)不無傷感地寫道:「吳門書坊,盛於前清乾嘉間,黃蕘翁、顧聽玉輩之風流韻事,至今猶為人所樂道」,「吳門坊肆,十之八九集中於護龍街,除文學山房、來青閣及求智書店之外,尚有松石齋張氏、翰海書店王氏、覺民書社陳氏等數家,規模狹小,門庭冷落,奄奄一息,已在存沒之間」[12]。六、七十年代,再經「文化大革命」的摧殘,「蘇州的書市逐漸消歇了」,「整整十年,蘇州市上就再也不能看到一冊線裝書」[13]。藏書家黃裳先生在《蘇州的書市》中慨嘆道:「三十年過去了,人民路(即護龍街,筆者注)上已是一番嶄新的景象。古舊書店還剩下了一家,偶然走進去,承主人的好意讓到樓上去看書。依舊是滿壁琳琅,不過和三十年前相比,那時擺在地攤上的貨色似乎還要比現在放在玻璃櫥里的質量高得多。這是不能不使人嘆息的。曲園可以重修,可是當年的書店街的盛況就不容易恢復了。即使是重開幾間門面也不頂用,就和北京的琉璃廠一樣。」[14]這段可悲的歷史是值得我們永遠銘記的。  4.浙東浙西地區  浙東浙西是明清藏書家、藏書樓尤為集中的地區,吳晗《兩浙藏書家史略》收錄明清浙江籍藏書家399位,其中相當部分都屬於浙東浙西地區,如杭州105人、海寧38人、嘉興21人、平湖13人、桐鄉9人、湖州24人、寧波27人、紹興27人,合計264人,已佔去總數的66%強。較為著名者有祁承然澹生堂、曹溶靜惕堂、袁枚小倉山房、朱彝尊曝書亭、吳騫拜經樓、范欽天一閣、朱學勤結一廬、陸心源皕宋樓、丁丙八千卷樓、劉承干嘉業堂等等。清末四大藏書樓:山東聊城楊氏海源閣、杭州丁氏八千卷樓、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湖州陸氏皕宋樓,其中浙東浙西地區佔了一半。此外,該地區的造紙業、刻書業也十分發達,已形成了不少專業的刻書、印書鄉鎮,譬如湖州的晟舍、匯沮等地;烏程凌、閔兩家的朱墨套色印刷,更是名揚四海,在中國古代印刷史上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如此豐厚的典籍文化背景下,浙東浙西書肆的繁榮自亦是不言而喻的。  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經籍會通四」載,明代杭州書肆,「多在鎮海樓之外,及涌金門之內,及弼教坊、及清河坊,皆四達衢也。省試則間徙於貢院前;花朝後數日,則徙於天竺,大士誕辰也;上巳後月余,則徙於岳墳,遊人漸眾也。梵書多鬻於昭慶寺,書賈皆僧也。自余委巷之中,奇書秘簡,往往遇之,然不常有也」。胡應麟之後,關於浙東浙西書肆的資料罕見記載。但偶從有關小說的封面識文中可知,清乾隆時,杭州的書坊依然集中在清河坊一帶:如大連圖書館藏乾隆十六年(1751)會敬堂刻本《西湖佳話》,封面印有「杭城清河坊下首文翰樓書坊發兌」字樣[1]。  值得注意的是,早從明代開始,浙西地區就活躍著一種流動的書肆——書船,據《湖錄》載:「書船出烏程織里及鄭港、淡港諸村落,吾湖明中葉如花林茅氏、晟舍凌氏閔氏、匯沮潘氏、雉城臧氏,皆廣儲簽帙。舊家子弟好事者,往往以秘冊鏤刻流傳。於是織里諸村民,以此網利,購書於船。南至錢塘,東抵松江,北達京口,走士大夫之門,出書目袖中,低昂其值,所至每以禮接之。客之末座,號為書客,問有奇僻之書,收藏家往往資其搜訪。」[16]嘉興詩人陳鰉,目睹書船的穿梭往來,寫下了「阿依家近狀元台,小閣疏窗面面開。昨夜河頭新水長,書船多是譬溪來」、「萬捲圖書一葉舟,相逢小市且邀留。幾回展讀空搔首,廢我行囊典敝裘」、「人生不用覓封侯,但問奇書且校讎。卻羨溪南吳季子,百城高擁拜經樓」的詩句[17]。利用四通八達的水鄉河網,書船的影跡頻頻出現在江浙的各個鄉鎮,將一本本墨香四溢的圖書,送入千家萬戶。明清時的藏書家,大多與書船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據葉德輝《書林清話》卷七載,湖州的書船曾經雲集於常熟七星橋,等待汲古閣主人毛晉前來選購圖書;而乾嘉時期吳縣藏書家黃丕烈,也曾在《士禮居藏書題跋記》提及為他提供過種種稀見典籍的「書船友」曹錦榮、吳步雲、鄭輔義、邵寶墉等。  清末民初,浙東浙西的固定書肆主要集中在杭州,據朱遂翔《杭州舊書業回憶錄》載,較為著名者有楊耀松文元堂書局(杭州清河坊)、朱成章經香樓(杭州梅花碑)、侯月樵汲古齋書店(杭州梅花碑)、鄭長發古懷堂書局等數家,另有書賈楊炳生、楊見心、朱瑞、陳天翰、劉琨、費景韓等人,為上海、嘉定、南潯等地書肆及藏書家四處收購舊書。二、三十年代,隨著私人藏書的大量散出,浙東書肆漸趨興旺,並受到全國各地書賈及藏書家的特別關注。這裡,我們不妨舉阿英的一次買書經歷為例,對當時浙東浙西地區的書肆略作瀏覽。據《小說閑談·浙東訪小說記》載:1936年正月十二日,阿英從上海出發,首站至杭州,逛石渠閣、周氏善本書室、復初齋支店等書肆,購得抄本《金閨傑》及《麒麟現》。第二站紹興,幾乎跑遍城中書肆,購得乾隆辛未翰海樓刻有圖大本《西湖佳話》(《孫目》未錄)、湖南原刻大字本《新鐫古本批評三世報隔簾花影》、活字本《忠烈俠義傳》、乾隆崇德書院刊大本《飛龍全傳》等小說。十三日至第三站寧波,沿東大街逛通雅、三餘堂、世德堂、天祿閣等書肆,購得彈詞兩種。十四日,托書賈王松泉購下餘姚盧氏小說專藏600多冊,同日取道杭州返滬,復逛周氏善本書室、抱經堂、經訓堂、文藝、石渠閣等書肆,購得《一字不識之新黨》、《夢中緣》原刻本、《繪真記彈詞》、《李卓吾評三國志演義》明翻刻本、《常言道》光緒乙亥刻本(《孫目》未錄)、《龍鳳金釵》十集、建版《西湖小史》、清初復刻本《三遂平妖傳》等小說。十六日在澉浦某書肆購得《新刻增刪二度梅奇說》(《孫目》未錄)。十八日午回到上海。阿英總結這次浙東訪書活動云:「回想此番浙東之行,雖感到不少的失望,然藉此得以小休,且漫遊了幾個地方,而總算又收了近七百冊的小說,也不能不說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打槳歸來,遂歡然入夢。」短短的6天行程,僅通俗小說竟然就購得近七百冊,浙東書肆的魅力,實在令人艷羨心醉。  五十年代,浙東地區的古舊書肆開始轉入蕭條,但在杭州的抱經堂、松泉閣、寶貽齋、大觀樓等書肆中,依然可以尋覓到使人興奮的珍本秘笈。黃裳在《西泠訪書記》、《湖上訪書記》[18]等書話中,記錄了自己訪書杭州的難忘經歷,並且充滿深情地寫道:「白居易的名句『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照我的意思,除了西湖的一半之外,那另一半值得勾留的應該就是杭州的舊書了。」為我們留下了浙東書肆瀰漫著濃郁人文色彩的脈脈餘暉。  5.上海地區  若與上述四個地區相比,上海書業的歷史並不久遠,但它卻後來居上,並迅速崛起為中國近代書業的中心與支柱,這主要得益於如下三個方面的原因:其一,晚清以還,憑藉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空前開放的人文政策,上海成為遠東地區的金融與商業中心,繁榮的經濟又催開了文化事業、特別是出版事業的發展之花。據朱聯保《近現代上海出版業印象記》一書統計,上海大小不一的公私出版機構,竟然多達500餘家,當時一些名聞全國的大出版機構,如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申報館、開明書店、世界書局等,大多集中在上海。這些機構出版的書刊總量是極其驚人的,其精確的數字現在雖難統計,但可以舉另外一個數字作為參照:《民國時期總書目》「語言文字」分冊凡收書3861種,其中有2500餘種均在上海出版,約佔總數的65%[19]。其二,特殊的政治背景,尤其是外國租界的存在,使上海成為各類知識分子的聚居地與避風港,從前清的遺老遺少到激進的革命人士,從知名學者到無名作家,從藏書故家到現代出版家,一時風雲際會,聚集一隅,造就了一個極其龐大的圖書需求市場。其三,上海北面之蘇州,西南之浙東,均為書業發達地區,民國時期,兩地有許多舊家的藏書散向上海,譬如揚州吳氏測海樓藏書、蘇州劉氏玉海堂藏書、鄧氏群璧樓藏書、常熟趙氏舊山樓藏書、杭州崔氏之遺書、南潯劉氏嘉業堂藏書、張氏適園藏書、寧波范氏天一閣藏書、盧氏抱經樓藏書、馮氏醉經閣藏書等等。這些各具特色的藏書,不僅為上海的書市平添了無窮魅力,也為上海書肆的發展提供了強勁後力。總之,正如掃葉山房書肆的啟文所云:「良由海通以來,上海一隅幾為全國之中心點,淹通之儒,博雅之士,與夫豪賈鉅賈,凡欲購販書籍者,無不以滬瀆為挹注之資。故本坊每年銷行各書,北至奉吉,南迄閩廣,西則滇黔邊,東則魯、皖、浙各省,遠而至於東西洋諸名國,郵筒往來,日必數十起,輪軌交馳,寄運靈捷。」[20]上海書業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根據有關資料記載,舊上海的書肆主要集中在福州路、漢口路西段和廣西路一帶以及城隍廟三處。譬如在福州路有:傳薪書局(福州路260號,店主徐紹樵)、文匯書店(福州路397號,店主王昭美)、漢文淵書肆(福州路近福建路處,店主林子厚)、受古書店(福州路近福建路,店主翁培栽)、龍虎書店、廣益書局、博文書局、廣藝書局、國粹書店等等。漢口路西段和廣西路一帶有:抱經堂書局(店主朱遂翔,1938年由杭州分滬)、來青閣(店主楊壽祺,原在福州路近福建路口,後遷至漢口路706號)、來薰閣(店主陳濟川,總店設於北京,上海分店設於廣西路281號)、忠厚書庄(店主黃廷斌,設於漢口路708號)、富晉書社(店主王富三,總店設於北京)、文海書店(店主步恆猷)、漢學書店(店主郭石祺、楊金華,設於漢口路693號)、溫知書店(店主孫助廉)、藝林書店(店主孔里千)、文瑞樓(原設於南市城內,後遷至河南中路廣東路之南)、蟫隱廬(位於漢口路,店主羅振常)等等[21]。城隍廟附近有:飽墨齋、葆光、學海書店、粹寶齋、夢月齋、傳經堂(蓬萊市場內)等等[22]。另外,在其他馬路上,也散布著不少書店,較為著名者有淮海中路上的修文堂(淮海中路近重慶路的五鳳里,店主孫實君)、復興中路上的春秋舊書店、常熟路上的萃古齋(常熟路華山路口,店主於士增)、交通路上的六藝書局、廣西路小花園的古書流通處、愚園路靜安商場內金氏文都書店等等。這樣的繁榮局面一直維持到四、五十年代,上海市出版工作者協會文史資料委員會,曾經根據1947年的《上海行號路圖錄》及1948年的《上海市書商業同業公會會員名錄》繪製過一幅「解放前上海福州路」地圖,上面標示的書店僅福州路依然多達50餘家。  上文我們粗略考述了南北書肆的歷史變遷。值得注意的是,早從明清開始,南北書肆就出現了相互交流的趨勢。翁方綱《復初齋詩注》載:乾隆時,當四庫館臣擬定「校閱某書應考某典」後,隨即「詳列書目,至琉璃廠書肆訪之」,「是時,浙江書賈,奔輳輦下,書坊以五柳居、文粹堂為最」。五柳居主人陶氏,乃湖州人,文粹堂主人韋氏,乃蘇州人,為了廣搜舊書,兩家每年「購書於蘇州,載船而來」[23],出現了所謂南書北運的現象。而壟斷琉璃廠書業的則是江西金溪人,他們修建會館,排斥北人,控制著絕大部分的北京書肆,直到光緒中葉以後,北方人始在琉璃廠佔據主導地位,而南方人則退居從屬[24]。至二、三十年代,上海書市火爆,北方書肆紛紛南下,據陳乃乾《上海書林夢憶錄》載,北京富晉書社自從購下揚州吳氏測海樓藏書後,「即設分店於上海,為北方勢力南漸之先聲」。此後,琉璃廠的來薰閣、隆福寺的修文堂等書肆亦接踵而來,南北兩派呈並峙之勢。「北方人秉性勤儉,開支較省,每得一書,不急於求售,既估定售價若干,雖累年不能銷,亦不輕於減削;對待主顧,殷勤恭順,奔走伺候,不以為勞。南方人則較為高傲,視主顧之去來,任其自然,不甘奔走伺候;購進之書,志在急售,不願擱置。故北方之多年老店,常有善本書存儲,南方則絕無僅有而已」。至三、四十年代,北方書肆「浸浸日上」,漸漸凌駕於南派之上,「來薰陳氏、富晉王氏、修綆孫氏,均長住滬店。以前南書北運多獲厚利,今則北書南運,有增無已,既極必反,理固然也」[25]。  事實上,「南書北運」、「北書南運」僅是南北書肆大交流的一個方面,民國時期的上海書市,還曾通過互設連鎖分店的形式,與華東、華中等地區的書業融為一體,共創繁榮景象。譬如杭州著名的抱經堂書肆曾在上海漢口路。704號開設分部;蘇州老字號書肆掃葉山房,曾在上海南市綵衣街、棋盤街530號及松江西門外里仁街分別開設了「南號」、「北號」、「松號」三家分店;南京書賈朱長圻宣統二年(1910)在南京開設萃文書局,1911年之後則將書肆遷至上海。而上海較為大型的書店亦在全國各地設立分店,如總店設於上海福州路棋盤街口的中華書局,分別在北京、天津、保定、直隸(石家莊)、張家口、奉天、吉林、長春、綏化、濟南、東昌、煙台、太原、開封、鄭州、西安、南京、徐州、杭州、溫州、蘭州、南昌、安慶、長沙、衡州、常德、沙市、漢口、武昌、成都、重慶、福州、廈門、廣州、潮州、汕頭、桂林、梧州、雲南、貴陽、邢台、新加坡等42處設立分局。總館設於上海棋盤街中市的商務印書館,分別在北京、天津、奉天、龍江、太原、濟南、西安、開封、成都、重慶、瀘州、漢口、長沙、常德、南昌、杭州、福州、廣州、潮州、蕪湖等20處設立分館。  除此以外,北京、上海、杭州等地的著名書肆還先後推出了「函售」服務,每到一批新書,就將其編目刊印,發往全國各地,供學校、圖書館、研究機構、學者及藏書者選購(詳見下文)。總之,通過上述種種方式,大江南北的書市彷彿聯成了一條長河,各種書刊就在其中自由流動,典籍文化的傳播達到了空前廣泛、迅速的境地。

  二、南北書肆與通俗小說的流通與收藏

  古代通俗小說絕大部分由民間坊肆刊印,今人韓錫鐸、王清原《小說書坊錄》收錄自宋至清末民初小說書坊多達千餘家,令人驚嘆。而尤其值得我們特別注意的是,明清時期的書坊往往集刊印與銷售於一身,換言之,它們既是出版社,同時又是書肆。譬如明代福建建陽余象斗,其身份為小說家、出版商、書肆老闆,在他所刻小說上,常印有促銷廣告性質的文字,苦心營建書坊「雙峰堂」的品牌形象。日本蓬左文閣藏《按鑒演義全像列國評林》,扉頁有四行小字云:「《列國》一書,乃先族叔翁余邵魚按鑒演義纂集。惟板一付,重刊數次,其板蒙舊。象斗校正重刻全像批評,以便海內君子一覽。買者須認雙峰堂為記,余文台識。」慈眼堂法庫藏《京本增補校正全像忠義水滸志傳評林》首葉上欄文曰:「《水滸》一書,坊間梓者紛紛,偏像者十餘副,全像者止一家。前像板字中差訛,其板蒙舊,惟三槐堂一副,省詩去詞,不便觀誦。今雙峰堂餘子改正增評,有不便覽者芟之,有漏者刪之,內有失韻詩詞歌削之,恐觀者言其省漏,皆記上層。前後廿余卷,一畫無差別,士子買者可認雙峰堂為記。」[26]再如大連圖書館藏乾隆五十六年(1791)自愧軒刻本《西湖拾遺》,封面鐫有「杭城十五奎巷內玄妙觀間壁青牆門內本衙發兌」雙行牌記[27],可知自愧軒既刻小說,亦賣小說。這種情形直到清末民初尚未改變。北京琉璃廠的書肆曾刻印過許多書籍,其中小說戲曲的數量頗為可觀,據孫殿起、雷夢水《記廠肆坊刊本書籍》[28]統計有:  善成堂:《第一才子書》一百二十回,清毛宗崗撰,光緒間刊,硃批本。《南北宋志傳》一百回,明玉茗堂批,光緒間刊。《西遊真詮》一百回,清陳士斌撰,光緒間刊。  老二酉堂:《說岳全傳》八卷八十回,清仁和錢彩錦文氏編次,永福金豐大有氏增訂,光緒八年壬午重刊。一名《增訂精忠演義全傳》。  有益堂:《兒女英雄傳》四十回,首回一卷,光緒十四年刊。  寶經堂:《繡像第一才子書》一百二十回,清毛宗崗撰,光緒間刊。  文光樓:《忠烈小五義傳》一百二十四回,清石玉昆傳,光緒十六年庚寅刊。《李公案奇聞初集》三十四回,原題惜紅居士編纂,光緒刊。  二酉堂:《濟公全傳》二十回,原題西湖墨浪子偶拈,光緒庚中重刊。  文成堂:《繡像升仙傳》八卷五十六回,原題倚雲氏手著,光緒二十五年己亥孟夏重刊。  聚珍堂:《王希廉評紅樓夢》百二十回,光緒二年丙子刊,木活字本。《紅樓夢影》二十四回,光緒三年丁丑刊,木活字印本。《兒女英雄傳》四十回,首回一卷,光緒四年戊寅刊,木活字本。《想當然耳》八卷,清安福鄒鍾樂生撰,光緒四年戊寅以木活字印本。《忠烈俠義傳》百二十回,清石玉昆撰,光緒五年已卯刊,木活字本。一名《三俠五義》。《濟公傳》二十回,光緒□年刊,木活字本。《聊齋志異拾遺》□卷,光緒間刊,木活字本。《紅樓夢賦》一卷,光緒間刊。  富晉書社:《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六卷,民國十九年一月與東來閣書庄依明萬曆甲寅山陰朱朝鼎刊本同影印。  實際上,除刊刻、銷售之外,民間坊肆還曾兼營租賃小說的業務,還曾組織、策劃,甚至親自動手編撰過通俗小說,一句話,坊肆幾乎承擔起了通俗小說流通的全部事宜。正因為如此,明清政府才屢屢將禁毀的主要矛頭對準在坊肆身上,不僅明確頒令「不準開設小說坊肆,違者將開設坊肆之人,以違制論」[29],而且幾乎每道禁令均有「示仰各書鋪稅書鋪人等知悉」、「示仰各書坊肆,並有一等專賃淫詞小說書鋪及外來書估,蘇城內外畫鋪古董鋪人等知悉」之類針對性的語詞。道光十七年(1837),蘇州地方政府頒令禁書,十月十二日,蘇州書業堂、掃葉山房、酉山堂、興賢堂、文淵堂、桐石山房、文林堂、三味堂、步月樓等65家書肆被迫響應,在邑廟訂立《公禁淫書議單條約》,規定「凡有應禁淫書板本,各坊自行檢出赴局呈繳,照議領價」;「外省書友來蘇兌換者,先將捆單交崇德書院司月查明,如有應禁書籍,即行交局銷毀」;「大新板每塊一百文,大舊板每塊七十文,片頭新板每塊八十文,片新板每塊六十文,舊板每塊五十文,灘頭小片每塊二十文,唱本板每板三十文,書本照批價洋銀對扣,倘有模糊不全者,照數減半,抄本每十頁五文,每頁以四百字為準」[30]云云。從上述內容可知,坊肆不但藏有極其豐富的小說書板、刊本及抄本,還常常通過書肆間的交流協作,將小說行銷各地,所有這些,都大大促進了通俗小說的流通與傳播。  如果說明清時期的通俗小說,更多還只是一種娛樂性文學讀物的話,那麼到了民國以後,隨著其社會地位、文學地位的提高,通俗小說逐漸被擺上了學者的書桌,成為研究之對象與資料。但是「這一類『不登大雅之堂,的古書,在圖書館裡是不大有的」[31],要進行研究,首先必須自己去搜訪文本。因此,一些著名的小說研究者,諸如馬廉、孫楷第、鄭振鐸、阿英、周越然、趙景深、胡士瑩、陳汝衡等等,同時也都是通俗小說的收藏家。綜觀他們的收藏經歷,我們不難發現:通過書肆苦心收羅乃是其共同的、也是最為重要的手段。這裡,不妨稍舉幾個例子:  北京大學圖書館善本室藏馬廉稿本《不登大雅文庫書目》,收錄了馬氏所藏古代通俗小說208部,其中有不少註明了所購書肆的名稱,據筆者統計,購自「來薰閣」者共有18部:《比目魚》、《海遊記》、《霞箋記》、《定鼎奇聞》、《鬧青樓》、《寫真幻》、《續四才子書鳳凰池》、《竹閑堂新編小史警寤鍾》、《新編風流和尚》、《新刻痴婆子傳》、《二續金瓶梅》、《貪歡報》、《三遂平妖傳》、《十二笑》、《西湖二集》、《二刻醒世恆言前後集》、《小野新編催曉夢》、《小說奇言》。購自「九經」者有8部:《新編宿花心》、《續金瓶梅》、《蜃樓志》、《新鐫繡像小說貪欣誤》、《再求鳳傳意外緣》、《新編桃花艷史》、《前七國孫龐演義後七國樂田演義》、《新鐫重訂出像注釋通俗演義東西兩晉志傳題評》。購自「保萃」者有3部:《虎丘花畔逸史花陣奇》(即《女開科傳》)、《兒女英雄傳評話》、《新刊按鑒編集二十四帝通俗演義全漢志傳》。購自「文友」者有3部:《醒世恆言》、《警世通言》、《型世奇觀三刻拍案驚奇》。購自「帶經」者有《採花心》。購自「瑞文」者有《石點頭》。購自「文祿」者有《青瑣高議》。購自「述古」者有《綉谷春容》。購自「遽雅齋」者有《新鐫古本批評繡像三世報隔簾花影》。購自「文萃」者有《筆耕山房弁而釵》。購自「保古」者有《紅樓夢》。合計39部,約佔了總數的18.4%。  鄭振鐸《西諦書目》著錄通俗小說682種,堪稱小說收藏之冠。而從《西諦書話》的有關記載來看,這些小說,多半也是購自林林總總的南北書肆。熱衷於古籍收藏的鄭振鐸與各地書肆均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他在《求書日錄》中寫道:「我所接見的全是些書賈們,從絕早的早晨到上了燈的晚間,除了到暨大授課的時間以外,我的時間全耗於接待他們,和他們應付著,周旋著。我還不曾早餐,他們已經來了。他們帶了消息來,他們帶了『頭本』來,他們來借款,他們來算帳。我為了求書,不能不一一的款待他們。有的來自杭州,有的來自蘇州,有的來自徽州,有的來自紹興、寧波,有的來自平、津,最多的當然是本地的人。」[32]其中有赫赫有名的來青閣書肆老闆楊壽祺、中國書店老闆郭石麟、抱經堂書肆老闆朱遂翔、富晉書社主人王富晉等等,正是通過這些書賈的四處搜訪,鄭振鐸才能時有所獲。上海被日本侵佔以後,鄭振鐸隻身在「孤島」中為搶救國家典籍文化而拼搏奮戰、嘔心瀝血,成績卓著,不過,倘若離開了無數大小書賈的幫助,恐怕也將力不從心。在這段艱難的歲月里,他的小說收藏日見豐厚,1940年1月18日,鄭振鐸在日記中云:「午餐後,回家整理小說書。大致已完畢,共凡九箱,普通本子的小說已經應有盡有,惟『善本,尚不甚多耳。」[33]多年以後,他回想自己手藏通俗小說的經歷,不無感慨地說:「常與亡友馬隅卿先生相見,他是在北方搜集小說、戲曲和彈詞、鼓詞等書的,取書共賞,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頗有『空谷足音』之感。其後,注意這類書者漸多,繼且成為『時尚』,我便很少花時問再去收集它們了。但也間有所得。坊友們往往留以待我,其情可感。遂也不時購獲若干。」[34]對書友及書賈的感念溢於言表。  其他小說收藏、研究者的購書經歷也與馬、鄭兩人相彷彿:譬如阿英曾穿梭於上海(西門、城隍廟)、蘇州、浙東等地的古舊書肆中,尋覓他所鍾情的通俗小說,他與書賈的聯繫也十分緊密,特別是杭州書肆松泉閣主人王松泉,專替阿英收集「晚清資料和戲曲小說」[35],1936年,阿英從餘姚盧氏家中一舉購得小說600多冊,功勞更應全部歸於王松泉。譬如以收藏明清艷情小說而蜚聲舊上海的周越然[36],亦曾流連忘返於中國書店、來青閣、蟑隱廬、漢文淵、積學齋、富晉、忠厚、受古等書肆冷攤,終於淘得《姑妄言》、《素娥篇》、《空空幻》、《桃花庵》等海內孤本小說。譬如說書史研究專家陳汝衡所著《說苑珍聞》,提及不少珍藏稀見小說(如民國四年國學維持社本《揚州夢》、鉛字排印本小說《醒世小說》等),其來源亦多為古舊書肆。類似的書林掌故甚多,不贅舉,在整個小說傳播、收藏過程中,南北書肆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乃是不爭的事實。

  三、近代書肆營業書目所見通俗小說

  書肆編訂營業性書目的做法,明清時期便已有之,譬如明代刻書中心福建建寧地區,就曾編有《建寧書坊書目》[37]。刻書家余象斗則在《新鋟朱狀元芸窗彙輯百大家評註史記品萃》(1591)中,自列書目一份,輯錄了他已刻及將刻之書60多種。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刑科給事中劉楷奏:「臣見一二書肆刊單出賃小說,上列一百五十餘種,多不經之語,誨淫之書,販買於一二小店如此,其餘尚不知幾何。」[38]明清兩代活躍於江浙地區的湖州書船,販書時亦多備有書目,等等。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建寧書坊書目》僅見存於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史部·簿錄類」,有名而無實;余象斗開列之書均為科舉圖書,未錄一部小說作品;劉楷所云小說租賃鋪的書目,儘管篇目多達150種,然無一傳世,難窺其詳;至於湖州書船書目,雖然可以推測烏程小說家凌漾初之《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等小說,極有可能被他的晟舍鄉親列入書目,但由於至今未曾發現過一份書船書目,這種推測的可靠性亦無法保證。總之,因為文獻資料的匱乏,明清書肆營業書目與通俗小說的關係,目前尚難作出更為深入的研究。  至清末時期,通俗小說的社會地位獲得較大提升,出版、銷售小說已不再是件非法或見不得人的事情,而是可以名利雙收的美差,南北書肆也不再像余象斗那樣,明明刊刻了許多通俗小說,卻不敢理直氣壯地列入自家的書目。於是,通俗小說之名屢屢見諸各書肆之營業書目。譬如光緒三年(1877)尊聞閣主《申報館書目》,其「申報館新印書籍總目·章回小說類」收錄《儒林外史》、《紅樓夢補》、《西遊補》、《水滸後傳》、《快心編》、《林蘭香》等6部通俗小說。光緒五年(1879)縷馨仙史編成《申報館書目續編》,「小說類」著錄《台灣外紀》、《女才子》、《雪月梅》、《青樓夢》、《何典》等5部通俗小說,標明冊數及售價。再如宣統元年(1909)上海科學書局《各種木版書目提要》,這是目前所知較早大規模收錄通俗小說的書肆營業書目,分類龐雜,末為「小說傳奇筆記遊記」,著錄通俗小說凡92部:  《鏡花緣》、《萬花樓》、《七俠五義》、《小五義》、《續小五義》、《禱杌閑評》、《嶺南逸史》、《聖朝鼎盛》(即《萬年青》)、《七劍十三俠》、《五虎平西南》、《蕩平奇妖傳》、《草木春秋》、《英烈傳》、《雪月梅》、《封神演義》(卓批)、《後西遊記》、《龍圖公案》(《包孝肅公百斷》)、《海公大紅袍》、《精忠說岳傳》、《覺世十二樓》、《粉妝樓》、《九種奇情聽月樓》、《韓湘子》(即《九度文公》)、《麟兒報》、《雙鳳奇緣》、《七國志》(即《孫龐演義》)、《醉菩提》、《結水滸傳》(即《後五才子》)、《儒林外史》、《清史演義》、《正續兒女英雄傳》、《花月痕》、《繪芳錄》、《女仙外史》、《綺樓重夢》、《五劍十八義》、《金台傳》、《前後三門街》、《迴鑾始末記》(即《西巡大事記》)、《漢宋奇書》、《四游合傳》、《羅通掃北》、《薛仁貴徵東》、《薛丁山征西》、《蝴蝶媒傳》、《禪真逸史》、《海上百花趣樂》(即《花列傳》)、《永慶昇平傳》、《白牡丹》、《前後七星六煞》、《仙卜午緣》、《鐵冠圖》、《劉公案》、《英雄大八義》、《英雄小八義》、《廿四史通俗演義》、《施公案》(《百斷奇聞》)、《彭公案》、《濟公傳》、《東西漢》、《拍案驚奇》、《宋太祖三下南唐》、《第一才子書》(即《三國志》)、《第二才子書》(即《好逑傳》)、《第三才子書》(即《雙關奇緣》)、《第四才子書》(即《平山冷燕》)、《第五才子書》(即《水滸》)、《第六才子書》(即《西廂記》)、《第七才子書》(即《琵琶記》)、《第八才子書》(即《白圭志》)、《第九才子書》(即《捉鬼傳鍾馗記》)、《第十才子書》(即《一笑緣》)、《東西晉》(即《後三國志》)、《鋒劍春秋》(即《後列國志》)、《隋唐志》(李贊單編)、《薛剛反唐傳》、《說唐傳》、《五代殘唐》、《南宋飛龍傳》、《北宋楊家將》、《奇情雅趣》、《西遊記》、《今古奇聞》、《仙俠五花劍》、《西湖佳話》、《五女興唐》、《青樓夢》、《東周列國》、《游江南》。  民國以後,南北書肆印行營業書目十分普遍,這一現象與舊書業實行明碼標價制,推出函售服務的改革有關。南北書肆中究竟哪一家率先實行此項改革,今已難確考。光緒、宣統時期的《申報館書目續編》(1879)及《商務印書館書目提要》(1909),所錄諸書已均標明冊數及售價。而在推行過程中,上海的兩個著名書肆——古書流通處與中國書店,則起了比較重要的示範作用。朱遂翔《杭州舊書業回憶錄》稱:「民國五年(1916),上海有古書流通處之創設,主人為海鹽陳立炎,頗有閱歷。初出書目,但無訂價,仍以討價還價之方式行之;至第二期書目,各書始有定價,凡同行或熟人及圖書館向購可打九折,門市則無折扣。」而陳乃乾《上海書林夢憶錄》則云:「自中國書店目錄標明定價後,力求與外埠主顧通信交易,嗣後來青閣、抱經堂等繼起效仿,漸次造成通信交易之習慣。」此後,刊印書目、標明價格、允諾折扣,成了各地書肆慣用的經營手段,所謂「每有所得,隨時印送書目,刊登廣告,以備四方顧客之採擇」[39]。這樣的改革措施,不僅極大地促進了南北典籍的流通,也使書肆取得了很好的經濟實效。抱經堂老闆朱遂翔稱:「杭州出書目最早者,為余之抱經堂書局,開始即逐部標明售價,以示毋欺」,「數年後營業蒸蒸日上」,「各同業以利之所在,亦皆紛出書目,從事競爭」;而在上海方面,「以蟫隱廬及中國所出之書目為最好,且最完備,每年出一次,日本人購者為多。富晉書社及來青閣等書店以先後繼起,發刊書目;而彼時之北京書目,都不肯南寄,因定價較高,恐南來購書受其影響也。自此以後,南北書店皆有書目,亦皆有定價,其價格率互相參考而訂定之」。  而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在如此眾多的書肆營業書目中,古代通俗小說已經牢牢佔據了一席之地,下面,僅就筆者所見稍舉若干例:  1.《食舊廛書目》(1914)「子部」錄通俗小說《醉菩提》、《水石緣》。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  2.《千頃堂書局木版書目錄》(1915),錄《詳註燕山外史》、《閱微草堂筆記》,標明冊數及售價。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  3.《山東省官書局書目》(封面印有「武進謝利恆先生之書其子璉穗珊臨等保有之民國十年」,則至少應編定於1921年之前)「雜學類」收錄通俗小說70餘種,上海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4.《中國書店書目77(1926)「集部」錄通俗小說14種,標明卷回數、冊數及售價。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  5.《北京直隸書局舊書目》(1926)「通行書籍類」錄《儒林外史》,標明冊數及售價。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  6.《抱經堂書目》(1929),「子部」文言之後錄通俗小說30種,標明卷回數、冊數及售價。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  7.《上海廣益書局圖書目錄》(總發行所:上海棋盤街509—510號,河南路英租界。分設:北京、漢口、長沙、天津、開封、廣州)「小說部」錄通俗小說160餘種。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藏。  8.1931年11月,富晉書社收購揚州吳氏測海樓藏書後,編印《揚州吳氏測海樓藏書目錄》,錄通俗小說82種,標明版本、冊數及售價。  9.《來青閣書目》(1933)「集部」錄通俗小說33部,標明冊數、售價。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0.《受古書店舊書目》(1934)「總集」錄通俗小說45部,標明版本、冊數及售價。上海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1.《通學齋書目》(1935)「子部·小說家」錄通俗小說45部,標明冊數、版本及售價。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2.《來青閣書庄大廉價書目》(1936)「集部」錄通俗小說24部,標明冊數、版本及售價。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3.通學齋主人孫殿起《販書偶記》(1936)「子部·小說家·演義」錄通俗小說19部,標明作者、版本及回卷數。中華書局1959年重印本。  14.《來青閣臨時書目》(1940)「集部」錄通俗小說33部,標明冊數、版本及售價。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5.《抱經堂書局上海分局舊書目錄》(1942)「子部」錄通俗小說38部,「補遺」錄3部,註明紙張、冊數及售價。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6.《杭州抱經堂書局總店舊書目錄》(1942)「子部」錄通俗小說55部。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事實上,書肆營業書目著錄通俗小說,並不僅僅是書商的促銷行為,我們認為,它至少具有這樣三個層面的特殊意義:  其一,為急於收集小說文本的收藏家和研究者提供購書便利,促進了通俗小說的流通與傳播。鄭振鐸先生愛好購藏小說戲曲,這是書肆中人熟知的事情,所以一旦收到新的小說書籍,書賈們或親自送貨上門,或將營業書目寄上,供其選購,就連「杭州諸肆亦每寄臨時目錄來」[40],都希望能與這個大買主保持良好的關係。在兵荒馬亂的歲月,鄭振鐸先生以一人之力,能購藏通俗小說達680餘種,其中依賴各地書賈及書肆營業書目之處者亦多矣。周越然曾在書話《幸運》中,記載了一次利用書肆營業書目購書的經歷,他購小說書多年,「最難得的秘本,  倒是分量不大的《痴婆子傳》和《燈草和尚》兩種」[41],久覓不得,忽於1941年11月7日清晨,收到杭州某書鋪寄到的書目,其中竟然恰好有此二書,周大喜過望,即去快信購下,正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類似的故事在今天看來,或許頗有傳奇性,但在書肆書目盛行的民國時期,實在普通至極。  其二,為後世保存了極其難得的通俗小說書目史料,這恐怕是當年的書肆老闆們也不曾想到的。自晚清至今,百餘年的天災人禍、滄桑變幻,古籍經受了許多磨難,毀損嚴重,很多昔日插架於南北書肆之中的典籍,今已煙消雲散,不知蹤跡,通俗小說自亦不例外。而值得慶幸的是,若干小說篇目卻賴書肆營業書目留存下來,即便只是一鱗半爪,也彌顯珍貴。我們曾從有關書肆營業書目中,考得若干失載於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江蘇社科院《中國通俗小說總目提要》、大蟓秀高《增補中國通俗小說書目》及石昌渝主編《中國古代小說總目·白話卷》諸書的稀見通俗小說,譬如:  1.《濟顛小說》,不分卷,一冊,殘存一至四十四頁,無序目,不題撰人,約清乾隆年間刊本,與目前所見的幾部濟公小說均不同。見《珍本善本書目》,上海古籍書店1959年油印本。  2.《說夏中興傳》,又名《少康中興傳》,八十回,十二冊,清嘉慶稿本,題「紅白散人撰」,有嘉慶九年(1804)紅白散人自序,嘉慶十年(1805)景陳序,雲「陳丈父執也,吾吳名諸生」,知作者姓陳。另有苕溪渴睡漢序。見《珍本善本書目》第二編,上海古籍書店1961年編。  3.《錯中錯》[42],二卷,竹紙八冊,清周道昌撰,道光懷清堂刻本。見《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集部。小說類」,中國書店1982年編。  4.《新編香閣艷史》,四卷十二回,竹紙三冊,題「酌月軒編次」,醒世書屋藏板,內容不詳,從書名看,蓋為艷情小說。見《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集部·小說類」,中國書店1982年編。  5.《新編宿世良緣》,四卷十二回,竹紙兩冊,題「樂善主人編」,積德堂藏板。見《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集部·小說類」,中國書店1982年編。  6.《巫山奇遇》[43],二卷,竹紙二冊,題「廣野居士編」,抄本。見《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集部·小說類」,中國書店1982年編。  7.《海上近聞》,凡八卷一冊,清光緒抄本,系神怪小說,光緒年間吳縣錢國錄。見《珍本善本書目》第三編,上海古籍書店1961年。  8.《海上花天酒地傳》,內容或演舊上海風月故事。光緒白紙石印袖珍本,凡四本,售價三元。見《杭州抱經堂書局總店舊書目錄》(1942),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按:著名小說收藏家胡士瑩先生曾藏有此小說,木刻本,二冊,標價一元六角,見《胡宛春藏書目錄》(抄本)。另晚清此類題材的小說頗多,有《海上名妓四大金剛奇書》、《海上百花趣樂演義》等,未知與此書之關係。  9.《迴鑾始末記》,又名《西巡大事記》,內容不詳,見上海科學書局《各種目版書目提要》(1909)「小說傳奇筆記遊記」,上海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0.《前後七星六煞》,內容不詳,見上海科學書局《各種目版書目提要》(1909)「小說傳奇筆記遊記」,上海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1.《繪圖拳匪紀略》,內容或敘義和團之事,售價為三角,見《上海廣益書局圖書目錄》(未署年月)「小說部」,上海辭書出版社藏書室藏。另上海科學書局《各種目版書目提要》(1909)「小說傳奇筆記遊記」亦曾著錄。  12.《興清傳》,內容不詳凡四本,見《山東全省官書局書目》(編訂於1921年之前)「雜學類」,上海師範大學圖書館藏。  13.《繪圖四淫齊》,內容未詳,售價為一角,見《上海廣益書局圖書目錄》(未署年月)「小說部」,上海辭書出版社藏書室藏。  14.《繪圖六月雪》,內容未詳。售價為三角,見《上海廣益書局圖書目錄》(未署年月)「小說部」,上海辭書出版社藏書室藏;另《山東全省官書局書目》(編訂於1921年之前)「雜學類」亦著錄,凡八本。按:阿英《晚清小說目》錄有靜觀子《六月霜》,十二回,宣統三年(1911)改良小說社刊印,二冊。未知兩書有無關係。  15.《圖象新撰五劍十八義前後傳》,四冊,上海廣益書局石印本,見《山東省圖書館藏古籍書目》第八種「文學藝術」第一輯「小說·說部」,1958年該館鉛印本。另上海科學書局《各種木版書目提要》(1909)「小說傳奇筆記遊記」亦錄《五劍十八義》。《上海廣益書局圖書目錄》(未署年月,藏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小說部」錄作《繪圖五劍十八義》,標價為三角。  16.《忠節全傳》,十六卷,四本一函,木板,當時售價大洋三角,作者、內容未詳。載《揚州吳氏測海樓藏書目錄》「小說類」,1931年富晉書社出版。  另外,在書肆的營業書目中,也保存著不少通俗小說的版本資料。譬如胡士瑩先生《(中國通俗小說書目>補》就曾根據《屯溪舊書店書目》、《北平保古齋書目》等書增補了小說的稀見版本17種:八卷本《列國志傳》、明末刊本《鎮海春秋》、明長春閣藏版《後七國志樂田演義》、明種德堂刊本《新鍥京本通俗演義按鑒全像三國志傳》、明建陽書林刊本《二刻按鑒演義全像英雄三國志傳》、明末刊本《新刻湯學士校正古本按鑒演義通俗三國志傳》、明書林余應詔重刊本《全像演義皇明英烈志傳》、康熙寫刊本《都是幻》、康熙寫刊本《豆棚閑話》、明末刊本《龍圖公案》、明書林景生楊文高刊本《新刻京本通俗演義增像包龍圖判百家公案全傳》、康熙寫刊本《賽花鈴》、康熙刊本《人月園》、康熙寫刊《筆梨園》、明建陽刊本《全像封神傳》、明末凌氏刊本《二刻英雄譜》;乾隆九如堂刊本《西遊證道書》。  其三,為通俗小說書目學研究提供了極有價值的資料。一些較早收錄通俗小說的書肆營業書目,譬如《申報館書目》(1877)、上海科學書局《各種木版書目錄》(1909)、《上海廣益書局圖書目錄》、富晉書社《揚州吳氏測海樓藏書目錄》等,已成為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1932)問世之前十分重要的幾份通俗小說書目。不僅如此,書肆營業書目在「子部·小說」或「集部·通俗小說」著錄通俗小說,也為目錄學界探索通俗小說著錄的合理位置進行了可貴的嘗試,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注釋:  [1]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經籍會通四」。  [2]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四「經籍會通四」。  [3]參見孫殿起《琉璃廠小志》第一章「概述」,北京出版社1962年版。  [4書肆名目繁多,茲不贅引,詳見孫殿起《琉璃廠小志》第三章「書肆變遷記」,北京出版社1962年版。  [5]參見雷夢水《書林瑣記》,人民日報出版社1988年版。  [6]原載《文物》1980年第11期,後收入《張秀民印刷史論文集》,印刷工業出版社1988年版。  [7]參江澄波、杜信孚、杜永康編《江蘇刻書》之「明代刻書」及相關「附錄」,江蘇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8]見載於《白下瑣言》,轉引自紀果庵《白門買書記》,載《蠹魚篇》,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9]紀果庵《白門買書記》,載《蠹魚篇》,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10]清余治《得一錄》卷十一之一,轉引自王利器《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曲史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11]參見《吳縣為重建書業公所興工禁止地匪借端阻撓碑》(1874),載《江蘇省明清以來碑刻資料選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9年版。  [12]原載1938年5月9日《文匯報》副刊《世紀風》,收入錢瓔、錢小惠選編《阿英書話》,北京出版社1996年版。  [13]文載張靜廬主編《中國現代出版史料》丁編下卷,中華書局1959年版。  [14]參見黃裳《訪書》,載鍾敬文、張岱年、鄧九平主編《竹窗記趣》,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  [15]參見黃裳《蘇州的書市》,文載鍾敬文、張岱年、鄧九平主編《竹窗記趣》,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  [16]參見劉鎮偉等編著《明清小說敘錄》,大連出版社1995年版。  [17]光緒《烏程縣誌》卷二十九引《湖錄》,轉引自陳學文《論明清江南流動圖書市場》,載《浙江學刊》1998年第6期。  [18]分別見於陳鱧《新坂士風》、《贈苕上書估》,嘉興圖書館藏本,轉引自陳學文《論明清江南流動圖書市場》,載《浙江學刊》1998年第6期。  [19]參見黃裳《湖上訪書記》,文載鍾敬文、張岱年、鄧九平主編《竹窗記趣》,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  [20]參見邱崇丙《民國時期圖書出版調查》,文載《出版史研究》第2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4年版。  [21]參見《掃葉山房書目》首之長篇啟文,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室藏本。  [22]參見朱聯保《近現代上海出版業印象記》,學林出版社1993年版。  [23]參阿英《小說閑談》之《城隍廟的書市》、《西門買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24]參見李文藻《琉璃廠書肆記》,載孫殿起《琉璃廠小志》,北京出版社1962年版。  [25]參見李雪梅《近代的南北書肆》,載《文史知識》1998年第5、6期。  [26]參見苦竹齋主《書林談屑》,文載張靜廬主編《中國現代出版史料》丁編下卷,中華書局1959年版。  [27]參見王古魯《日光訪書記》,載《風雨談》1944年第9期。  [28]參見劉鎮偉等編著《明清小說敘錄》,大連出版社1995年版。  [29]參見孫殿起《琉璃廠小志》第三章「書肆變遷記」,北京出版社1962年版。  [30]《大清仁宗睿皇帝實錄》卷二八一,轉引自王利器《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曲史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31]清余治《得一錄》卷十一之一,轉引自王利器《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曲史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32]參見鄭振鐸《劫中得書記·新序》,文載《西諦生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3年版。  [33]文載《西諦生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3年版。  [34]參見鄭振鐸《求書日錄》,文載《西諦生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3年版。  [35]參見鄭振鐸《劫中得書記·新序》,文載《西諦生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3年版。  [36]參見黃裳《湖上訪書記》:「松泉閣主人王松泉是一位可以談談的書友,他和阿英相熟,常替他收集晚清資料和戲曲小說」,載鍾敬文、張岱年等主編《竹窗記趣》,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  [37]參見拙文《周越然及其藏書考略》,載《文獻》1999年第1期,《周越然與明清小說》,載《浙江學刊》1998年第2期。  [38]明末清初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吏部·簿錄類」。  [39]清琴川居士《皇親奏議》卷二十二,轉引自王利器《元明清三代禁毀小說戲曲史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40]參見《抱經堂書目》(1929)第4期末朱遂翔啟文,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室藏。  [41]參見鄭振鐸《劫中得書記》,文載《西諦生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3年版。  [42]文載周越然《書書書》,1944年5月上海中華日報社出版。  [43]國家圖書館藏有道光九年懷清堂刊本《錯中錯》二卷,四冊,題「瀛海勉痴子偶編」,前有周道昌的「錯中錯小引」。然此書為戲曲,共三十六齣,上下卷各十八出。未知中國書店何以將戲曲著錄於「集部·小說」?或者,另有《錯中錯》小說存世,所演與戲曲同一題材,暫且存疑。  [44]2003年夏,筆者於申江舊肆廉值購得《巫山奇遇》小說,1935年10月中央書店(上海)鉛排本,巾箱小本一冊,根據書首所附「襟霞閣主人」(即民國中央書店老闆平襟亞)序言,知《巫山奇遇》小說,乃是他以十金的價格購於舊書肆,刻本一卷,刊印頗佳,原署「廣野居士述、北郭遁叟校」,與《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著錄,洵為同一作品;所不同者,中國書店為抄本二卷。今此刻本、抄本均已不知下落。另據筆者研究,《巫山奇遇》實乃明代中篇文言傳奇小說,至遲在萬曆四十八年(1620),經佚名者(疑為書賈)的刪改、增補後,易名為《雙雙傳》,編入《風流十傳》和清初余公仁的《燕居筆記》等通俗類書,得以流傳至今。詳細參見拙文《新發現明中篇傳奇小說(巫山奇遇)考略》,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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