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採的基督教批判
尼采基督教批判
張典
1.尼采對基督教的批判有一個發展過程,1881年8月後思想成熟時期的尼采有這樣的思考,尼採的譜系學,實際上將西方的幾乎所有的神去偶像化,永恆輪迴學說實際上就是要把西方的神的偶像化理解全部還原到神的本真性理解。這樣,尼采發出這樣關鍵性的斷言1.基督教是大眾的柏拉圖主義;2.根本就不存在基督教,只有唯一的一個基督徒耶酥,已經死在十字架上了;3.到底存在新教嗎?其實沒有什麼新教,新教只是基督信仰內的奴隸起義的結果。這些論斷關涉到基督教的根本性的問題。另外,尼采對斯賓諾莎的敬重,一種最強有力的理性的猶太精神,對比尼采對聖保羅的批判,尼采對猶太精神的敬重是很深的。在尼采這裡至少有五重的神性的緯度,這樣理解猶太-基督教問題很複雜:1.前蘇格拉底的希臘諸神;2.柏拉圖主義-大眾的柏拉圖主義基督教;3.保羅-猶太-大眾的柏拉圖主義基督教;4.猶太-斯賓諾莎-古代猶太一神;5.作為綜合超越力量的酒神-耶酥-未來神。
尼採在 1871年《悲劇的誕生》,潛在存在對猶太教的批判立場,稱希臘-羅馬-德意志亞利安精神對罪性的態度是男性的積極的罪行,而閃米特的為女性的原罪。這樣的立場與黑格爾沒有多少區別,尼采站在希臘-羅馬-路德的新教的立場上講話。尼采出生在路德教家庭,世代信奉路德教,受人尊重,敬畏上帝,正直而狹隘,體現了德國牧師家庭的各種美德和信念。尼采從小熟背《聖經》,虔誠得令有感動。尼采1875年2月28日,在巴塞爾給羅得寫信,告訴羅得他們的朋友羅姆德Romundt準備加入羅馬天主教會,並準備在德國當一名天主教牧師,尼采無法接受,對羅得說你聽到這個消息不要從椅子上跌到地下,尼采接著說:我們善的,純粹的,新教的空氣啊!直到現在我才如此強烈感到自己最內在的依賴於路德的精神。Our good,pure,Protestant atmosphere! Never till now have I felt so strongly my inmost dependence on the spirit of Luther. (克里斯托弗?米德爾頓編譯:《尼采書信選》,131頁,芝加哥大學出版社1969年。Selected Letters of Friedrich Nietzsche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Christopher Middlet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And London 1969) 羅姆德後來沒有成為天主教徒,成了一個中學校長。
從尼采1879年的書信中,看到尼采開始罵路德,尼采1879年10月5日致信彼得?加斯特,對路德有這樣的論斷:「親愛的朋友,至於路德,我有很長時間不能說對他有什麼真心誠意的尊敬了:他的大量材料對我產生了副作用,雅各布?布克哈特讓我注意這些材料。我現在提及雅森的《德意志民族史》卷2,僅僅今年才出現的(我有一個抄本)。這裡,就這一次,不是一個新教歷史意義的偽造問題,我們已經被教育去相信的新教。此刻對我來說,問題僅僅在於由於南北國家的不同才讓我們更喜愛路德,作為一個人,路德相應於伊格內修斯?羅耀拉。路德醜陋的,傲慢的,暴躁易怒的濫用的嫉妒—他不將憤怒的唾沫吐到某人身上就不會罷休—已經讓我很厭惡他。當然,你談到通過路德「歐洲的民主化的增進」;但當然,農民的敵人(他們將農民像狗一樣拷打致死,還對親王說,他們現在能獲得天國,通過屠宰野獸樣的農民暴徒)的暴怒行為才是對路德民主化運動的最無意識推動。(《尼采書信選》,169-170頁。)
可以看到,尼采大概在1879年前就開始反思路德的新教,從1875年到1879年期間,尼采對新教的本質有一個徹底的反思,這樣,尼采對天主教會產生與新教同樣的認識,就是認為天主教就是一種南方的民族氣質的產物,這一點,尼采分析米開朗基羅的天主教繪畫時就是這樣的態度。米開朗基羅以匿名的基督徒尼哥德慕自比,天主教的形式的力量促進了米開朗基羅創造出偉大的藝術。
尼采1881年7月30日給毆韋貝克寫信:「我實在驚奇,實在高興!我有一位先驅,怎樣的一位先驅啊!我幾乎差點不能得知斯賓諾莎:斯賓諾莎現在帶給我的是直覺的指導。不僅是他整個的趨向與我相似--去使最強力的激情得到認知—而且,在他的教義中,我發現了我具有的五條教義;簡單來說,這位非同尋常和孤獨的思想家與我在下面這幾點最為接近:他否定自由意志he denies free will,目的purposes,道德世界的秩序the moral world order,非我(客觀世界)the nonegoistical,罪惡evil;當然,不同是巨大的,但不同更多在時代period,文化culture,認知領域field of knowledge。總之:我的孤獨,如身臨奇高山峰,已經經常,經常令自己呼吸吃緊和失血,現在至少有兩人來分擔這種孤獨了。不可想像!」(《尼采書信選》,177頁。)
這樣,尼採在1881年又發現了斯賓諾莎,這對尼采來說,就是從反猶主義中走出來了。尼采這時真正開始對猶太精神的多樣性進行譜系學梳理。1872年10月1日,尼採給母親寫信,尼采這時表現出他是習俗性的反猶主義,所以《悲劇的誕生》潛在就有反猶主義立場。但1876年,尼采與瓦格納決裂的一個原因就是尼采反對瓦格納的反猶主義。說明1876年前,尼采對德國的反猶主義已經開始批判,對斯賓諾莎的思考加深了尼采對猶太精神和德國新教的認識。
尼採在《超善惡》的前言中說,基督教是大眾的柏拉圖主義,這是有這樣的譜系的前提,兩希精神在尼采看來實際上是一個諸神不和的文明,但不和不是什麼壞事,反而可以產生綜合和超越的力量,尼采就將諸神的譜系進行梳理,對希臘-羅馬-柏拉圖-基督教,這樣的一條線進行高貴與低賤的道德的譜系的梳理,對猶太-基督教的猶太性進行譜系梳理,這樣分出保羅的基督教和原始的猶太教。還原原始猶太教的純潔性,多少以斯賓諾莎為原型。
那麼,尼采也決不是反基督耶酥的精神意義,而是在一個超越低賤道德的純潔性上,重新感受耶酥的神性和人性。歐洲文化就是這些文化元素的不斷重組,重新回歸和綜合產生更高類型精神的過程。尼采不會不清醒知道,要想從一無所有中重新創造一種新文化,是不可能的。
這樣,尼採的權力意志就是對所有歐洲的文化精神進行價值重估的一種嘗試。尼採的驚人的敏感和鋒利顯示出了徹底的革命性力量。權力意志就是深層心理學,其意義遠非弗洛伊德可以相比,弗氏的視野沒有尼採的開闊。
尼采認為希臘文化是對東方文化的一種綜合提升而成熟的,這種綜合提升到希臘精神,使希臘人超出周圍民族之上。這深處,尼采對東方有複雜的情感,對猶太精神,尤其感情複雜。讀尼採的作品,可以發現尼採的內心,唯一對希臘精神有決定性作用的是猶太精神,希臘精神太明朗,那麼猶太的神性的徹底對希臘精神是根本性的提升力量。從尼採的這個論述關於猶太人的問題:整個猶太人的問題只存在於民族國家的範圍內,就這方面而言,他們的精力充沛和更高的智慧,他們在長期的痛苦教訓中一代又一代積累起來的、到了喚起嫉妒和仇恨程度的精神——意志資本,必然在這裡到處都失去平衡,以至於在幾乎所有現在的民族文學中風會激增——而且越增加,所有民族就越會重新表現出民族主義傾向——把猶太人作為一切有可能的公開弊病與內在弊病的替罪羊領到屠宰場上去,一旦涉及的不再是民族的保存,而是一種最強有力的歐洲混合種族的產生,那麼猶太人就是和任何一個其他民族同樣有用、同樣受歡迎的一個成分。每個民族、每個人,都有令人不快的甚至危險的秉性:要求猶太人成為例外,這是殘酷的。那麼秉性也許甚至在他們那裡也特別危險、特別嚇人;或許年輕的交易所里猶太人是整個人類最令人作嘔的發明。儘管如此,我想知道,我們算總賬時必須在多大程度上原諒一個民族,這個民族有過所有民族中最痛苦的歷史,我們在各個方面並不是沒有過失的,而且因為他們,我們才有了世界上最高貴的人(耶穌)「dem man den edelsten Menschen (Christus)」,最純粹的智者(斯賓諾莎)「den reinsten Weisen(Spinoza)」,最有力量的書和最有效的道德準則,「das m?chtigste Buch und das wirkungsvollste sittengesetz der welt verddnkt。」此外,在最黑暗的中世紀時代,當亞洲的雲層沉重地籠罩在歐洲上空時,是猶太民族的自由思想家、學者、醫生在個人承受著最艱巨壓力的情況下牢牢舉著啟蒙和精神獨立的旗幟,保衛歐洲不受亞洲侵犯;尤其是由於他們的努力,對世界的更自然、更合乎理性、無論如何都不神秘的解釋最終能重新獲得勝利,而現在用古希臘羅馬的啟蒙思想將我們連在一起的文化圈也能保持堅不可摧。如果基督教已經做了一切要使西方東方化的事情,那麼猶太教本質上有助於使西方越來越西方化:這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把歐洲的使命和歷史變成了希臘使命和歷史的一種繼續。(KSA.2頁309-311頁,楊恆達譯,254-257頁,《人性的,太人性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
2.尼採在《善惡之彼岸》前言對基督教有這樣的立論:反對柏拉圖的那場鬥爭,或者為了更明白地和為「民眾」而言,反對數千年的基督教教會的壓迫的那場鬥爭——因為基督教是為「民眾」的柏拉圖主義——已經在歐洲產生出精神的十分激烈的緊張狀態。(《善惡之彼岸》,宋祖良、劉桂環譯,138頁,灕江出版社2000年。)
基督教信仰,也即柏拉圖的信仰,相信上帝是真理,而真理是神聖的……假如上帝本身被證明是我們歷時最久的謊言了,那麼結果就剩下謬誤、蒙昧、謊言。(《快樂的科學》「我們為什麼虔誠」)
柏拉圖、柏拉圖主義準確說蘇格拉底——柏拉圖,蘇格拉底與柏拉圖的區分在尼采那裡聯繫在一起,他們主要提出了理念這樣一個觀念世界,來作為此岸現實世界的道德立法的標準,那麼,蘇格拉底——柏拉圖為基督教的產生準備了條件。尼采分析希臘柏拉圖,斯多葛派的對宇宙精神的統一的價值設定,為基督教產生提供土壤。基督教為大眾的柏拉圖主義,初步可以分析這個斷定,根本上沒有什麼基督教,基督教只不過是柏拉圖理論的一種變形。那就意味著來源於猶太教的基督教的根本精神還是植根於柏拉圖對希臘精神的一種綜合之中。基督教中的猶太性作為基督教的精神的內在元素在基督教內處於深深的對抗希臘精神,而又是外在的。那麼可以進一步假定尼採的情感中基督教要被克服。那基督教中的主要來源,柏拉圖主義的譜系,尼采認為柏拉圖理論是一種混合物。畢達戈拉斯的數,教派。靈魂不朽,靈魂輪迴。東方的贖罪。南義大利學派。赫拉克利特的生存邏各斯。巴門尼德的不動的一。阿拉克薩戈拉的奴斯等。這樣尼采對柏拉圖的批判主要還是理念的彼岸世界對此世的統治,又有畢達戈拉斯的教派的影響。那麼對柏拉圖的態度就比較複雜。柏拉圖是希臘文化成熟時期的產物,回到赫拉克利特,在什麼意義上回歸,這點,尼採的基本指向是什麼?城邦應該是怎樣的狀態?尼采怎樣翻轉柏拉圖的道德觀。尼采認為柏拉圖是希臘的猶太人,在亞歷山大里亞猶太人學校學習過,那麼尼采認為要克服柏拉圖的理念的出現的合理性,如果柏拉圖不受畢達戈拉斯的東方思想影響,希臘精神內面也會產生柏拉圖的理念。克服基督教的東方性,尼采認為的女性文化,在《悲劇的誕生》中有分析。柏拉圖,畢達戈拉斯的影響的東方性,主要印度的輪迴觀,尼採的推測的閃米特文化的影響,這兩種精神克服後,就有健康的基督教嗎?那麼還有希臘內面的綜合性力量,理念的觀念的成熟是希臘內部的必然的啟蒙運動,自然(phzsis)與理法(nomos)的衝突合一,到後面理念產生的世俗化是必然過程,那麼尼采是僅啟蒙的批判立場,同時產生新的道德,又是重新啟蒙的開始。一個沒有彼岸的神的此岸的神,黑格爾那裡產生過。初有道,道就是神,道與神同在。黑格爾只相信前兩句,在道之外不相信其他的神。(克朗納)黑格爾說自己是一個馬丁·路德派。黑格爾還在德國新教的情感內面談此岸之神,而尼采認為黑格爾這樣的神也死了。
3.尼採的這些思考中可以看到尼采對西方精神的譜系學梳理。首先看尼采對德國反猶主義的批判。尼采看到德國人與猶太人有很相似的一面,選民觀念:猶太人的歷史對於「理想主義者」的形式是典型。「上帝與以色列」結盟,首先精緻化,公正的上帝始終與公正的以色列人結盟。其次,最終上帝卻是愛以色列的,哪怕它受苦受難,甚至為它的罪責之故受苦受難,如此等等。古老的以色列與塔西佗筆下德國人相類。(《權力意志》,1886年夏至1887年秋,260頁。)
德國人的反猶主義觀念特彆強,視猶太人為種族敵人,這應該與尼采分析的這兩個民族的性格比較相似有關,極端的自我性,內在性,這些特點造成內在的衝突,不可避免。尼采認為,德國的反猶主義是民族狹隘性的表現,尼采提倡一種友誼的競爭精神,競爭可以使遊戲玩得更精彩,境界更高:我也不喜歡那些新近出現的做理想投機的人,那些反猶主義者,他們現在正翻著基督徒的、亞里安種的、市儈式的白眼,而且他們濫用最廉價的宣傳伎倆、濫用道德姿態,試圖用這些令任何人都不耐煩的方法喚起人民的各種野獸成分。(這一切騙術在今天的德國之所以能得逞,之和德國精神的萎縮有關,這種萎縮已經開始,終將不可否認,我要在一種由報紙、政治、啤酒和瓦格納的音樂配製的極其獨特的食品中尋找這種萎縮的原因。此外,是什麼為這種食品提供了前提:曾經一度是民族的壓抑感和虛榮心,是強大但又狹隘的「德國、德國至上」的原則,不過後來就成了「現代思想」的痙攣。(《論道德的譜系》,301頁)
尼采對海涅和奧芬巴赫的敬重:在這不安全的歐洲,猶太人是最為強壯的種族。猶太人是絕對聰穎的。在今天,他們甚至是對付歐洲理性這一最後疾病的解毒藥。在現代歐洲,惟有猶太人接近於至高的精神形式。隨著奧芬巴赫的出現,海因里希·海涅的出現。歐洲文化的潛能真正被超越了,其他種族都不能以此方式擁有精神。海涅有足夠的鑒賞力,足以做到不把德國人當回事,德國人為此把他當真了,舒曼還把他投入音樂中。(《權力意志》,孫周興譯本,18[3]1888年7月至8月,1299-1300頁。)
韋威·桑塔里諾(Weaver Santaniello)分析流行於十九世紀德國的兩種反猶主義:基督教的反猶主義和反基督教的反猶主義(anti-Christian,anti-Semitiem)。前者植根於基督教神學,代表人物德國為斯托克(St?cker),法國為勒南,勒南的《耶酥的一生》出版於十九世紀初,一時成為最暢銷的反猶主義的書。這樣的反猶主義尋找解決現代猶太人與基督教的關係,分清高貴的猶太人,教士——先知時代的猶太人與腐敗的拉比猶太人,起源時期猶太人。後者從法國哲學家伏爾泰、霍爾巴赫那裡開始,攻擊猶太人與猶太教,也攻擊基督教,包括基督教的猶太教的源頭,基督教的末世學概念,倫理神學體系。杜林是德國這一方面的代表。兩派都視猶太教的道德低賤,對立於基督教。(Weaver Santaniello :A post-Holocaust Re-Examination of Nietzsche And The Jews。Nietzsche And Jewish Culture,Edited by Jacob,25-54頁,Routledge1997.)
桑塔里諾分析,尼采反對這兩種形式的反猶主義。但尼采鄙視猶太人的選民觀和通過永恆的報復得到正義的觀念,尼采認為在起源的猶太教中就存在這些觀念,基督教採用了這些觀念,選民觀念製造了不和:猶太人對外邦人不和;基督教對外邦人,對猶太人不和。這一點尼採在《悲劇的誕生》中已經是一個潛在的立場,尼採在《敵基督》中猛烈批判神的選民,最後審判的觀念,尼采認為耶酥上十字架就被他的門徒理解錯了:畢竟,除了想以公開的表示來證明他的說法以外耶穌不可能因他的死而企圖得到什麼東西。但他的門徒們卻不寬恕這次的死亡——在最高的意義上說,已是救世的——也許他們自己不願意在柔順和可愛的心情寧靜狀態下,接受同樣的死亡。現在那非救世的感情——復仇——又居於重要的地位。事情不可能跟著這個死就一塊兒了結:他們需要「報應」、「審判」(然而,什麼比「報應」、「懲罰」、「接受審判」,還能更為非救世的!)對於救世主的普遍期望又一次出現了:一個歷史的時期被期望了期望「上帝之國」來臨以作為對他的敵人們的審判。《上帝之死》,第101頁。
尼采認為選民和最後審判這兩種觀念是典型的無能性的陰鷙心理表現。斯托克在德國反猶宣傳中是重要人物,強調猶太人殺死了基督耶酥。勒南的《耶穌的一生》,反猶主義的耶穌傳。勒南貶損最早的以色列人和現在的猶太人,勒南將基督教精神的發展定位在猶太教的教士——先知精神的線索上,特別是先知以賽亞。耶穌與早期猶太律法的決絕。勒南斷定舊猶太團體,摩西律法,為耶穌之死負責,現代的猶太人也要為耶穌之死有罪責。勒南的《啟示錄》中的最後審判的觀念。勒南的耶穌,一個天才和英雄。末日審判的耶穌宣布即將來的大災難,大權能進行審判,耶穌的自我認識。(Weaver Santaniello,36頁。)
勒南在《耶酥的一生》說耶酥上十字架就如同給了猶太人一件「涅索斯襯衣Nessus-shirt」,勒南的這樣看待耶酥與猶太人的關係:「施洗者約翰還是個徹底的猶太人,耶酥已簡直不再是猶太人,…法利賽人的子孫——猶太人在耶酥之後1800年中一直拖曳著破爛衣衫,一件嘲弄性的『涅索斯襯衣』,便是耶酥以其神聖的技巧編製的。這些絕妙嘲諷的傑作以將偽善者和假虔誠者的特點一行行烙印在他們身上。真是無可比擬的品性,無愧於上帝之子的稱號!只有一個神知道怎樣以這種方式殺人。蘇格拉底和莫里哀只觸及皮膚,耶酥卻把烈怒之火燒進了骨髓。」(勒南:《耶酥的一生》,243-244頁,梁工譯,商務印書館2000年。)尼采肯定受不了勒南這種陰鷙的報復心理,尼采反對報復和製造不和,而是提倡競賽和友誼。
瓦格納是反猶主義的教父,尼采妹妹伊麗莎白也在瓦格納的集團之中,科茜瑪·瓦格納,瓦格納的妻子。尼采處於這個潮流之中,最直接的是德國的這樣的民族主義的運動。就這個具體的潮流,尼采是批判的,尼采反瓦格納主要一點也反瓦格納的反猶主義。從這樣一個民族潮流之中的反猶主義,尼采是反對的,尼采希望克服歐洲的虛無主義,而這種虛無主義與猶太——基督教的複雜關係,怎樣價值重估,民族運動中的反猶主義的德國人正好是尼采極力要批判的。
4.尼採的反猶太言論很多,褒揚也很多,對猶太教,尼采這樣寫道:
我非常敬佩《舊約全書》,在那裡我找到了偉大的人,英雄的境地,還有某種地球上罕見的東西,這就是強健心靈的無可比擬的天真。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人民。可是《新約全書》中卻凈是些瑣碎的宗教事務,凈是些羅可可式的心靈,凈是些加了花飾的、彎彎曲曲的、奇異與怪的東西,凈是些秘密集會的空氣,別忘了,偶爾還有一些田園牧歌式的甜蜜氣息,這種氣息是時代的特徵(也是羅馬省份的特徵),它既不是猶太人的也不是希臘人的。在《新約》中,恭順謙卑與妄自尊大同時並存,關於感覺的多嘴饒舌幾乎使人頭昏腦脹。(《道德的譜系》,周紅譯,頁286,海南國際新聞出版中心1996年。)
猶太人《舊約全書》,存在著一種有如此偉大的風格的人、事物和言談,以至於希臘的和印度的文獻無法與之比較。對《舊約全書》的趣味是「偉大」和「渺小」的試金石。(《善惡之彼岸》(52),191頁)
在這裡,就感到尼採氣質中令人不安的成分了,尼採區分出舊約和新約,猶太教和基督教,猶太教給尼采一種強健的心靈,那麼尼採下面的一些思考,來看尼采對猶太精神的一種總體否定。
哲學家們的價值的反希臘進程:埃及因素(「死後的生命」作為審判……)。閃米特因素(「智者的尊嚴」、「酋長」。)畢達哥斯學派,陰間崇拜、緘默、彼岸之恐怖;數學;宗教的估價,一種與宇宙大全的交流。教士式的、禁欲主義的、超驗的因素。辯證法,柏拉圖那裡一種迂腐而可惡死扣概念的咬文嚼字。斯多亞派的自虐,柏拉圖對感官的否定,這些為基督教的產生準備了土壤。宗教和道德激情的陰暗化。(《權力意志》11[375],875頁。)
反異教(Antihriaenthum)。柏拉圖這個本能的反希臘和閃米特人的嗅覺,同時還有對於斯多亞主義的嗅覺,斯多亞主義本質上乃是閃米特人的作品。作為威嚴的「尊嚴」、律法,作為偉大性的德性、自我責任、權威,作為最高的個人自主性,這都是閃米特式的。(《權力意志》11[294],806頁,1887年月11月-1883年3月。)
猶太人與基督教猶太人之間形成了鴻溝,而且基督教猶太人只有通過猶太人才能獲得此在權利,自此以後,基督教猶太人就不得不再次運用猶太人本能所發明出來的自我保存程序,而且把它用在一種向自我保存的最後提升過程中——;另一方面,為了給希臘人和羅馬人提供一種道德狂熱,並且予以美化,古希臘的道德哲學已經竭盡全力了……柏拉圖,通向腐敗的一大過渡,他首先誤解了道德的本性,把道德視為意義、目的,他已然用善的概念廢黜了希臘精神,他已然有了猶太式的虛偽了(——在埃及!)(《權力意志》10[201],1887年秋,667-668頁)
尼采這些看似自相矛盾的猶太精神的評價到底要說明什麼?
這裡,來分析尼採到底批判猶太精神中的一些什麼觀念?尼采所說的與斯賓諾莎的五點相似:他否定自由意志he denies free will,目的purposes,道德世界的秩序the moral world order,非我(客觀世界)the nonegoistical,罪惡evil。 斯賓諾莎否定了原罪的意義,認為對人類沒有什麼好處,這個與尼采相似,尼採在《悲劇的誕生》中就否定了原罪,但原罪是一個基督教概念,舊約強調的立約的概念,不是原罪。尼采認為的「智者的尊嚴」、「酋長」,這個約具有絕對的指令,這一點尼采並不反對,尼采身上的權力意志實際上還來自這樣的精神,所以,尼采對舊約保持很大的尊敬。希臘的嬸也不存在什麼原罪問題,看來尼採的思考中,認為這一切是猶太教士後來竄改了猶太歷史。世界有一個至善的目的也是基督教的概念,舊約中不會有這樣的概念,道德世界的秩序、自由意志這樣的概念,非我這樣的德國唯心論概念,應該全部是基督教概念,那麼,斯賓諾莎是站在猶太精神方面批判基督教,所以看基督教這樣非常容易趨向偽善的特點,對人類的良心沒有什麼好處。
尼採在兩個意義上與斯賓諾莎有分歧:尼采反閃米特性,一是反閃米特的教士製造的低賤道德,保羅也是其中最偉大者之一;另外,尼採在閃米特的這樣的無限的深淵的審美趣味面前既保持尊敬,也遠離。所以,尼採在尊敬斯賓諾莎的同時,也遠離斯賓諾莎的審美的態度。因為,斯賓諾莎這樣的徹底清醒的理性的猶太精神對希臘是最好的清醒劑,對德國新教也是最好的克服力量。這樣來看,尼采看似矛盾的閃米特態度就不存在什麼疑問了,關鍵的一點就是尼采心中的高貴者道德是什麼?閃族的道德也有高貴的,尼采從舊約的英雄主義中看到了希臘也未曾有過的力量與高貴。
5.尼採的教士形象的代表希臘一系的為柏拉圖,猶太一系的為保羅。他們共同促使了基督教的創立。下面是尼採在讀尤利烏斯·韋爾豪森(Julius Wellhausen,1844-1918,德國基督教新教考證家,東方學家。)的專著《以色列史導論,以色列史第二版》的一個讀書筆記,對理解尼采對猶太教士這一個概念可以提供參考:
猶太人非自然化過程的階段。通過王國的建立才有一個民族,一個統一體,一個總體的自我意識:擺脫自己的自然性質。雅赫維與民族和王國處於必然聯繫之中:這種信仰對於偶像崇拜也是堅定不移。公民國家乃是奇蹟,是上帝之助。
王國的分裂和危險,對亞述人的恐懼,強烈夢想恢復完全的君主統治,完全獨立的民族國家:這種幻想先知式的,以賽亞以所謂的彌賽亞預言而成為最高類型。以色列人根本不希望什麼「黃金時代」,而是希望一種嚴厲的統治,一位具有軍事和宗教本能的王侯,他能重建雅赫維的信賴。這就是「彌賽亞」。每一個現代統治者沒有實現人們的兩種選擇:要麼放棄自己的舊上帝,要麼使舊上帝變成某種別的東西。先知以利亞和阿摩司選擇了後一種做法,民族和上帝統一體分開,一種新關係,過去,雅赫維一直都是以色列上帝,因此是正義之神,而現在,雅赫維首先至高地成了正義之神,而此外才是以色列上帝。
王國崩潰,教士階層壯大起來。猶太教的神聖憲法:人工產物,以色列被歸結為一個「由教士組成的王國和一個神聖的民族」。神聖與世俗的外部對立形成了。對自然領域進行遏制,怨恨發作了。神聖性、空洞的,作為反題,成了佔上風的概念:原始的二神性的、自然性對立起來。僧侶統治,人工產物,非政治的,猶太的神權政治,以異族統治為前提。與天主教相近,古天主教會的母親。崇拜乃以色列宗教中的異教因素,在教士法典中卻成了主題。
崇拜與感性這間的紐帶被剪斷,成了一種虔信訓練,沒有了自然的意義,而只有一種超驗的、無可比擬的、不可說明的意義。崇拜中的自然性已經被扼殺了,崇拜只不過是一種超自然的一神教的盔甲而已。(《權力意志》,11[377],1881年11月至1888年3月。)
猶太教教士懂得把他們的要求都當作上帝的規章,當作針對上帝戒律的後續效果而端出來,有利於保存以色列。猶太教士貫徹某種特定靈魂,一場來自下層(罪人、稅吏、女人、病夫)的虔信活動。拿撒勒的耶穌乃是他們藉以認識自己的標誌。「教士歪曲了以色列的整個歷史,人們也再次作了試驗,竟要在此篡改人類歷史,以使基督徒表現為以色列最基本事件。這一運動惟有在猶太教士土壤里才能形成。猶太教的主要勾當就是把罪責與不幸(Schulaung Unglück)糾纏在一起,並且把一切罪責都歸結為對上帝的罪責!就此言,基督教仍是第二股力量。(《權力意志》,10[79],(1887年秋),573-574頁。)
保羅為關鍵性人物。這是尼采對整個猶太-基督教的批評,總體上,尼采認為,猶太-基督教是一種心理類型,基督教更加變本加厲:
基督教的象徵主義建立在猶太教的象徵主義的基礎上,象徵主義就已經把全部現實行(歷史、自然)消溶在神聖的非自然和非現實中了……它不想重新面向實際的歷史了——,它對自然的成就不感興趣——(《權力意志》,[1887年11月至1888年3月],第242頁。)
基督教的主宰:猶太教(保羅);柏拉圖主義(奧古斯丁),殉道崇拜(救世說,十字架的象徵);禁欲主義(——敵視「自然」、「理性」、「感官」,——東方……)(《權力意志》,[1887年11月至1888年3月],第240頁。)
對柏拉圖,尼采只是認為他是一個低的道德類型,但還不是如保羅這樣的陰鷙的天才,所以對柏拉圖,尼采只是將他漫畫化,並不怎麼鄙視,對保羅,態度完全不同了。尼采認為,保羅創立了教會,宣揚因信稱義的福音教義,保羅是基督教的真正創立者。基督教作為一種宗教教義體系,它的創始人正是保羅,而不是基督。尼采對福音的批判,主要不是針對耶穌,他攻擊的是教會將耶穌的「福音」改造成信仰基督的教義。尼采認為聖保羅「發明了他自己的基督教史」。在保羅的「因信稱義」之處,即虛無主義核心之處,信仰變成了實踐的替代品。人們總是在談論信仰,可是卻是從本能出發而行動,半靠理智,一半靠信念和確信為基礎。人義論與神義論的衝突的不可避免。(詹姆斯·C.利文斯頓:《現代基督教思想——從啟蒙運動到第二屆梵蒂岡會議》,404頁,何光滬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保羅其實沒有真正尊重耶酥這個人格個體,只是利用了他,非常陰鷙地利用了耶酥。尼採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說耶酥死得太早,就是因為他沒有將真正的基督教的實踐張顯出來就死了,否則,就不可能讓保羅的福音解釋流傳開來,保羅的福音運動,本質上是一場深懷怨恨的運動:
在「福音」之後接踵而至的是最壞的消息:保羅的最壞消息。在保羅身上,表現出與「帶來福音者」的相反的形態:怨恨的天才、怨恨見解的天才、怨恨的堅決邏輯的天才。這個帶來壞消息者是多麼的為了怨恨而犧牲!尤其是贖罪者:他把他釘在他自己的十字架上。例如整個福音的生命、說法、死亡、意義和權利——一旦,這個引起怨恨(hate inspired)的偽造者知道了他惟一所能使用的東西時,就沒有什麼東西留下了。真實性沒有留下,歷史的真理沒有留下!猶太人的教士本能又一次的犯了同樣的反歷史罪過——只是抹除昨日的和前日的基督教;他造作他自己的早期基督教歷史。尤其進者;他再次地歪曲以色列歷史,以使它表現為他的事迹的史前記錄:所有先知都說到他所謂的「贖罪者」。後來,教會甚至歪曲整個人類的歷史以使它變成基督教的史前記錄。贖罪者類型、理論(doctrine)、實踐、死亡的意義,甚至死亡以後的東西——什麼東西都接觸到了,甚至什麼東西都與真實性不同。保羅簡單地把此生之後的整個生命重心顛倒——移到「復活的」耶穌這一個謊話中。要根本上說,他對於贖罪者的生命,完全沒有用——他需要十字架上的死亡and a little more。保羅的家是在斯多噶啟蒙運動的中心地方,當他美飾一種幻覺以證明所謂贖罪者仍然活著,甚或相信所謂他具有這種幻覺的故事時,如果我們認為有一種誠實的保羅的話,那麼對於心理學家而言,將是真正的廢話:保羅想要目的、結果,他也想耍手段。他本人所不相信的東西,但他向他們傳播他的理論的那些笨爪卻相信了。他所需要的是權力;在保羅身上,再次表現出教士對於權力的需求——他只要那些我們藉以壓抑大眾和組織群眾的概念、理論和符號就夠了。穆罕默德後來從基督教中所借去的惟一東西是什麼呢?就是保羅的創作,他的教士統治的手治的手段,他的群眾運用(herd formation):相信不朽的那一種信念——也就是所謂「審判」的理論。《上帝之死》,第104-105頁。
基督教的生活,正如它作為理想浮現在保羅眼前,並且為保羅所宣講的那樣,其實就是猶太教的生活。……保羅勾當,他認識到可以把猶太人的私生活應用到普天之下小人物們的私生活上。絕對特權的信仰,特選者的幸福(後者使任何一種可憐的匱乏都顯得高貴)。作為反饋和鼓舞,小型宗教團體德性,無條件的嚴肅性,都集中在這一點上,在於他們的生活不能為他們置身於其中的那些敵手們所損害。一切鎮靜作用、緩和作用、恢復作用祈禱、音樂,共同進餐和心靈剖白、忍耐、寬恕、相互幫助和相互效勞,首要地是那種靈魂的靜守,為的是不使憤怒、猜疑、仇恨、嫉妒、復仇等情緒抬起頭來……禁欲主義並不是這種生活的本質。(《權力意志。10[92],582-583頁)
基督教賴以構造自己的實在性,乃是少數教派的小小猶太家族。保羅的天才。小人物種類。小小猶太教區出現了愛的原則:那是一顆更加狂熱的靈魂。保羅所創作的愛之讚歌不是什麼基督教的東西,而是閃族式的永恆火焰的一種猶太式的熊熊燃燒。古典趣味。(《權力意志》10[181],1887年秋,649-650頁)
尼採在這些分析中,其實是沖著保羅這樣的猶太的教士去的:
《論道德的譜系》批判了猶太這個教士化的民族,猶太人=教士化的人民,這個有著最深沉的教士化報復心理的人民。正是猶太人敢于堅持不懈的扭轉貴族的價值觀(好=高貴=有力=美麗=幸福=上帝寵兒);而且咬緊了充滿深不可測的仇恨(無能的仇恨)的牙關聲稱「只有苦難者才是好人,只有貧窮者、無能者、卑賤者才是好人,只有忍受折磨者、遭受貧窮者、病患者、醜陋者才是唯一善良的、唯一虔誠的,只有他們才能享受天國的幸福……(161頁)…極端殘忍的愛,上帝為了人類的罪上了十字架。猶太的仇恨中,從那地球上從未有過的最深刻、最極端的、能創造理想、轉變價值的仇恨中生長出的某種同樣無與倫比的東西,一種新的愛。(162頁)以色列本身不正是這樣被迫當著整個世界像唾棄死敵一樣唾棄其報復的真正工具,並且讓它釘在十字架上,從而使「整個世界」即所有以色列的敵人,都不假思索吞下這誘餌嗎?
尼采指出了保羅心中的極度怨恨,一種女性的陰鷙,一種變相的權力慾望,一種頹廢的專制:十字架上的上帝——在這個象徵背後的可怕秘密思想,還沒有被了解嗎?一切受苦的、一切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都是神聖的。我們都被釘在十字架上,因此,我們都是神聖的。只有我們才是神聖的。過去的基督教勝利了,一個更為高貴的形勢因此而被敗壞了——到現在為止,基督教一直是人類最大的不幸。《上帝之死》,第124-125頁。
隨著保羅,代之而起的是傳教團體與神學,一個居統治地位的等級——教會。最後,當教會羽翼豐滿時,甚至主宰了國家的命運。教會與教士成為國家的基石,成了群畜道德的培植者:在教會中,不健全的粗鄙作風本身便獲得了力量——教會,這個反對一切完全性、反對一切靈魂超升、反對一切精神熏陶、反對一切坦白而善意的人類的死敵的具體化。基督教的各種價值——各種高貴的價值:只有我們,我們這些成為自由的人們才恢復了各種價值的對比,才恢復了所有最偉大的價值。《上帝之死》,第95頁。
而正是教會的所作所為,加速了基督教的滅亡。教會簡直就是粗魯村野的東西,是和細膩的智慧,和一種本來很時髦的趣味相對立的,它難道不應該完善一點,它如今得罪的人要比它誘惑的人多,如果沒有教會,我們中間有誰會成為自由思想家呢?《譜系》,第164頁。
尼采指出了,基督教一整套懺悔的拯救儀式,乃是異想天開的環式精神錯亂。因為,它只能產生命定的亦即先天不足的個體,這麼說再合適不過。(《權力意志》,[1888年3--6月],312頁。)
教士群體發芽生長,毒害了真正健康的精神,有這麼可怕的世界嗎?整個歐洲變成了瘋人院:「教士不會了解這一點:因為他本能的否認疾病之為疾病,本能的否認瘋人院之為瘋人院。基督教需要疾病正如希臘文化之需要豐盛的健康一樣——造成疾病乃是教會所建立的整個救贖程序之真正秘密的目的。而教會本身——不是一般瘋人院作為終極的理想嗎?整個世界不是當作一個瘋人院嗎?」 《上帝之死》,第123頁。
教士的典型心理是深刻的怨恨,堅忍不拔的否定意志:
世界歷史上最大的仇恨者也總是教士,最富有才智的仇恨者也總是教士——在教士的報復智慧面前,其它所有的智慧都黯然失色。世界上所有反對高貴者、有力者、主人的行動,都不能和猶太人,這個教士化的人民相比,這個有著最深沉的教士化報復心理的人民,而且咬緊了充滿深不可測的仇恨(無能的仇恨)的牙關聲稱:「只有苦難者才是好人,只有貧窮者、無能者、卑賤者才是好人,只有忍受折磨者、遭受貧困者、病患者、醜陋者才是惟一善良的、惟一虔誠的,只有他們才能享受天國的幸福,——相反,你們這些永久兇惡的人、殘酷的人、貪婪的人、不知足的人、不信神的人,你們將遭受永久的不幸、詛咒,並且被判入地獄!」 《譜系》,第161頁。
教士的否定意志成為社會的統治力量,罪惡的守護者,真正的權力階層:
從心理學的觀點看,在教士們所組織的任何社會中,「罪惡」是不可或缺的;他們是權力的真正把柄。教士靠「罪惡」而活,人們「犯罪」這件事,對他們是非常重要的。最高的原則:「上帝寬恕悔改者」——用平常的話說:上帝寬恕那些服從教士的人。《上帝之死》,第79頁。
教士成了「罪惡」的守護者,「罪惡」成了他們手中的特權。這種專門否定、謀殺和毒害生命者,他們手中掌握著特權,他們高出於科學之上!而一直到現在,教士類的人始終是統治者!他們決定那些何者為「真」何者為「假」的概念:
這種教士的推論法不僅僅是猶太教和基督教的;說謊的權利和「啟示」的手法是屬於教士這類人的,是屬於頹廢教士們和異教教士們的(異教徒是指那些肯定生命的人,上帝對於他們乃是表示對一切事物之最大肯定的一個字)。「法律」、「上帝的意旨」、「聖書」、「靈魂」——所有這些字只是教士獲得權力和保持權力的條件;在一切教士組織一切教士或哲學式教士的統治形式的基礎上,都發現了這些概念。這「精神的謊言」——孔子、The Law of Manu(最權威的印度律法書—譯者)、穆罕默德、基督教會所共有的——在柏拉圖的著作中也可以發現。「真理是存在的」:無論這句話在什麼地方被講出來,它的意思是說,教士說謊。《上帝之死》,第133-134頁。
作為一種宗教,尼采整體否定基督教,認為基督教的一套理念,都是虛構:
在基督教中,道德宗教與真實,可以說一點接觸都沒有。除了想像的原因(「上帝」、「靈魂」、「自由」、「精神」、「自由意志」——因此也包括「不自由意志」)以外,也是什麼都沒有,除了想像的結果(「罪惡」、「贖罪」、「神恩」、「懲罰」、「赦罪」)以外,也是什麼都沒有。想像物(「上帝」、「魔鬼」、「靈魂」)之間的接觸;一種想像的自然科學(以人類為中心的;沒有任何自然原因的蹤跡);一種想像的心理學(除了自我誤解,除了藉助宗教道德特質的象徵語言如「悔改」、「良心的痛苦」、「魔鬼的誘惑」、「上帝的顯現」等以解釋那些適意的或不適意的一般感情——如對於nervous sympaticus一些狀況的解釋——以外,一無所有);一種想像的目的論(「上帝之國」、「最後審判」、「永恒生命」)。《上帝之死》,第60頁。
6.尼采眼中的耶酥:很明顯的,與十字架上之死一塊兒結束的是什麼東西:一種新的,完全原始的佛教式和平運動的基督,一種實際的,不僅允諾的現世幸福。像我早已強調的,因為這仍是這兩種頹廢宗教之間的根本差別:佛教只是完成而不允諾;基督教允諾任何東西但一無所成。《上帝之死》,第104頁。
尼采將耶酥看作佛教式和平運動的實踐者,這種運動的根本特點是沒有怨恨,根本舍己,佛教的寧靜建立在根本地洞察己之虛幻,通過修智,看到己之虛妄。耶酥就是這樣的一個實踐者:這個「福音的帶來者」死了,正是他生活過一樣,正如他曾教訓過人一樣——他不是去「救贖人類」而是告訴人們怎樣去生活。這個實踐是他給我們人類的遺產:他在裁判者前,在捕役前,在那些控訴者以及各種誹謗者和責難者前的行為——他在十字架上的行為。他沒有反抗,他沒有為他的權利辯護,他沒有採取過可能擋開最惡劣結果的步驟;相反的,他反而惹起它。他乞討,他受苦,他愛那些陷害他的人。不反抗、不發怒——但是,甚至反抗惡魔——去愛他。《上帝之死》,第93頁。
尼采將耶酥與佛教倡導的運動放在一種精神類型來看,尊敬耶酥的無怨恨、無罪感的平靜心態,誠實的品格,一種新的真正的生命: 耶酥提出了一種真正的生命,一種真理中的生命和通常生命的對立。因為,他最討厭的就是「永恆化的彼得」、人格的永生。他與之鬥爭的東西就是「人格」,這個裝模作樣的東西。他如何使「人格」永恆化呢?同樣,他也反對教區內的等級制。因為,他從未答應過論功行賞的事,他怎麼能去談論彼岸的賞和罰呢!(《權力意志》,[1887年11月至1888年3月],第254頁。)
耶酥是一個實踐中的信仰領袖,他根本上反對永恆化的人格,反對彼岸的虛構,反對末日大審判,反對原罪說。但尼采還是將耶酥否定掉了,尼采既反對保羅虛構的耶酥,也反對佛教運動式的耶酥, 但尼采認為耶酥是惟一稱得上基督徒的,因為,耶酥實際上在倡導一種無怨恨的和平運動,是一種真實的實踐,實際上,我們不知道,耶酥在克西馬尼園禱告時,內心多麼孤寂,我能到的地方,你們不能到。在尼采眼中,一種大眾的宗教幾乎是註定失敗的:
「基督教」這個「教」字根本就是一個誤解:事實上,曾經有過一個基督徒,而他已在十字架上被釘死了。宣傳「福音」者已死在十字架上。從那個時候起,被稱為「宣傳福音者」,實際上是福音的反面:「惡音」(illtibings)、魔鬼使者(dysangel)。要在一種信仰中,例如透過基督而獲得贖罪的信仰中去發現基督徒的特徵,那是虛假得成為荒謬的;只有基督徒的實踐行為,像死在十字架上的那個人所經歷的生活,才是基督徒。這種生活今天還是可能的,對於某些人而言,甚至是必需的:真正的、原始的基督教在任何時期都是可能的。……事實上,根本沒有過基督徒。近兩千年來所稱為基督徒的只是心理上的誤解。《上帝之死》,第98頁。
當然,要完全根據尼採的言論來理解他對耶酥基督的感情還是容易走入歧途,尼採用佛教式和平運動來類比耶酥基督,也許僅僅是一種類比,當尼采內心的耶酥也有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影子,也有男性的高貴時,這時的耶酥就完全是一個真正的基督教福音的實踐者。
狄奧尼索斯與被釘十字架的耶穌。「十字架上的上帝」是對生命的詛咒,是一種暗示,要人們解脫生命。受到解放的狄奧尼索斯則是生命的福兆!生命將永遠再生,從毀滅中返鄉。(《權力意志》14[89](992頁))
耶酥基督與酒神狄俄倪索斯的舞蹈,為未來的拯救性力量。這是尼採的未來神,超人信奉未來神,拿破崙和凱撒都缺少超人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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