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名家詞之四十四 黃景仁《竹眠詞》（四）

南鄉子·秋夜寄懷維衍

生怕數秋更。況復秋聲徹夜驚。第一雁聲聽不得，才聽，又是秋蛩第一聲。

凄斷夢回程。冷雨愁花伴小庭。遙想故人千里外，關情，一樣疏窗一樣燈。

踏莎美人·發壽陽

背郭依山，投村向驛。古原何限勞勞客。夕陽秋思正清酣。坐對數行秋樹古淮南。

帳飲還醺，衣塵漸染。送人只有清淮遠。幾堆殘戍幾家村。當日錦帆行樂是何人。

琵琶仙·留別孫吟秋程雲槎

綠酒紅燈，剛遣卻、蕭索九秋風景。又早白雁聲聲，離程被攢緊。是解得、別原未免，再一晌、流連便怎？花替人愁，酒供人淚，幽恨誰省。

問何苦，幺弦澒洞，把如此、歡場變悽哽。縱有金壺汁瀉，奈此情難盡。試壯語、神仙將相，和錯刀、留贈公等。拌取爛醉離觴，一程程醒。

江城子

顫提裙衩步蒼苔。首驚回。甚時來。昨宵花底、風露為誰捱。念我一番寒澈骨，分半形，錦衾偎。

端相一霎太津津。乍微嗔，卻回身。人間天上、此景最消魂。我戀卿卿卿自會，卿戀我，是何因。

風流子·懷錢三夢雲滁州去年當此日，秋城內、傳語秀才康。卻南巷逢君，短衣縳袴，西泠載我，素舸輕裝。相將去、登山傾一慟，入市倒千觴。詞客生平，大都蕭瑟，酒徒散後，兩地顛狂。

環滁皆山色，朝朝畫閣，掩映新妝。可念舊時遊伴，添鬢蒼蒼。記鄂舟雨夜，同眠綉被，鼓城佛寺，相贈檳榔。莫話十年前事，倍惹凄涼。

念奴嬌·渡江至京口

銅琶鐵板，問何人解唱，大江東去？如此山川才稱得，一個寄奴家住。花月茫茫，魚龍混混，淘洗英雄處。金焦兩點，為誰閱盡朝暮？

卻好南倚金閶，北連淮海，劃斷繁華路。我渡此江凡幾遍，自對夕陽低數。送客依依，笑人鹿鹿，不少閑鷗鷺。卸帆京口，聲聲萬歲樓鼓。

催雪·懷遠舟夜憶內

為語長年，前途暝色，莫犯支祈神怒。向漁火叢中，將毋小住。擁鼻待賦懷人，剪燈風、又在篷疏處。一船離恨，一腔思淚，付淮流去。

夢斷蘭閨路，對古國塗山，荒祠啟母。為問娶塗人、別家何遽？天地平成猶易，只此恨、綿綿終莫補。蕭蕭雨，拍枕波聲，似有英靈來訴。

沁園春·王述庵先生齋頭消寒夜宴，即席賦呈二首1·讀萬卷書，從十年征，歸來策勛。有聞名破膽，白狼青徼，望風稽顙，僰女髯君。黔蜀烽銷，西南堠一，脫劍仍歸鵷鷺群。承明暇，拉一時燕許，置酒論文。

長安車馬紛紛，只左擁尊彝、右典墳。算才還得福，文昌司命，知能兼勇，司馬行軍。絕域功名，熙朝柱石，天下蒼生望雨雲。書生意，感牛心分炙，白練題裙。

2·久客京華，落拓無成，咍吁暮朝。嘆名場已醒，夢中蕉鹿，酒徒難覓，市上荊高。冰柱如山，雪花比席，昨夜征衣換濁醪。塵土外，但西山一角，冷翠迢迢。

朝來寒竟須消。怪賤子何當折柬招。卻幾層幕底，歌圓似豆，一重門外，風利於刀。顧曲心情，當場意氣，今日逢公頗自豪。明朝事，任紇干雀凍，鶡旦蟲號。

齊天樂·題朱灃泉夢遊圖

玉華久斷層城路，被君夜魂飛透。枕倚遊仙，台經靈夢，樓上有人垂手。分花拂柳。乍獻果猿驚，銜芝鹿走。一笑相逢，可憐宵里那時候。

依稀琴韻數弄，露涼風細處，按節輕奏。衣上香多，袖中雲在，不似人間星斗。此鄉真有。便花月精靈，侭難消受。煙外霜鍾，一聲聲聽取。

換巢鸞鳳·王述庵先生招集陶然亭素景商飈。正羈懷落漠。病思蕭寥。忽飛天外賞，來赴酒邊招。群公車蓋滿亭皋。文雄談綺，書狂飲豪。非此會，可不負、鳳城秋好。

清眺。山容悄。偏愛秋山，耐得斜陽照。對酒能歌，拈花解笑。未損年時懷抱。吟情孤嫋，驀停杯，長天看得征鴻小。歸鞍遲鞚，角聲催度林杪。

湘春夜月·竹簾同蓉裳賦

是何人。生生擘碎湘雲。掩映綺閣銀櫳，漠漠漾波紋。界土一絲絲月，又几絲花氣，約住爐熏。任軟紅十丈，此間清絕，不到纖塵。

昔游還記，黃陵廟外，青草湖濱。細認綠煙一段，有未枯怨血，不斷離魂。晝長窣地，看模糊、猶帶煙痕。斜捲處，把冰紋簟展，《楚詞》讀罷，如見湘君。

摸魚兒·蝙蝠

到黃昏、廊虛屋古，和煙倏忽飛動。佛樓山館時來去，捎破晚風一弄。穿畫棟，休攪亂、香窩燕子尋花夢。名經鑿空。怪鳥鼠都非，羽毛難別，生不屬麟鳳。

神仙種，何必淮南丹汞。羞他雞犬相共，寄人檐下須臾事，且耐冷嘲閑諷。尋古洞，聞說有、松脂石乳煙霞供。人間無用。便老爾千年，明砂拋盡，不值一錢重。

石州慢·蒲扇

澤畔苻離，妙手拈來，製成風翣。愛他涼沁，露葉平鋪，煙條細折。聚頭新樣，倘將巧思翻來，模糊綠認春帆葉。堪笑牧豬兒，把陳編空緝。

妥貼，個是吳儂，水鄉風味，舊曾諳習。任說團蕉鏤竹，一清難及。甄妃善感，便教塘上吟成，秋風不效班姬泣。莞蒻展方花，共波紋重疊。

水調歌頭·題王蘭泉先生三泖漁庄圖

一幅好東絹，煙水煞空濛。先生曾讀書處，差許輞川同。閑覓釣師罟友，共飽金虀玉鱠，樂事總無窮。三面寫晴泖，九朵削雲峰。

營門外，馬背上，直廬中。時時一展圖畫，歸興滿吳淞。已是文章千古，又待功名萬里，何暇思秋風。魚鳥莫相憶，此意在天公。

東風第一枝·送錢獻之之西安易水風寒，幽州日淡，誰教我輩游此。君行忒恁匆匆，去醉古長安市。茫茫身世。那禁得、幾番不是。放空囊、老鐵成虹。添得關門氣紫。

杯酒外、離愁似海。攜手處、月華如水。不知秋為誰深，豈意別從今始。經過壁壘。問成名、幾多豎子。更咸陽、一炬秦餘，可有蠹魚乾死。

醉太平·夏夜聞鄰院歌聲1·庭陰綠莎，牆頭翠蘿。照人迢遞星河，忽誰家皓歌。

華心暗磨，歡場夢過。不聽時也愁多，況聽時奈何？

2·燈前眼波，尊前頰渦。也曾題遍香羅，喚當筵唱過。

紅兒玉蛾，花娘麗哥。半生清淚如波，為伊曹費多。

3·江城綺羅，遷鶯鬧蛾。聲聲攙著鼙婆，被輕風遞過。

中年感多，人生幾何？便教徹夜清歌，問伊家怎麼？

買陂塘/摸魚兒·歸鴉同蓉裳少雲作

倚柴門、晚天無際。昏鴉歸影如織。分明小幅倪迂畫，點上米家顛墨。看不得。帶一片、斜陽萬古傷心色。暮寒蕭淅。似卷得風來，還兼雨過，催送小樓黑。

曾相識，誰傍朱門貴宅?上林誰更棲息?郎君柘彈休拋灑，我是歸飛倦翮。飛暫歇，卻好趁、江船小坐秋帆側。啼還啞啞。笑畫角聲中，暝煙堆里，多少未歸客。

飛雪滿群山·冰花

水欲凝時，風還蹙住，偶然五齣成紋。開原頃刻，色香何許，可知泡幻前因。空花先現處，是奼紫、嫣紅後身。彷彿看取，几絲宮繭，隨剪落紛紛。

應自笑、傾陽無分也，借霜姿一點，雪艷三分。鏡菱初展，瓶梅欲坼，一般冷意相侵。鏤成都逼肖，卻輸與、文章有神。不愁漂泊，春風古澗尋斷魂。

燭影搖紅·燈花

驀地凝眸，蟬紗減卻銀釭亮。裊成蘭氣不多些，幻出花花相。深掩珠屏斗帳。莫教他、一絲風揚。金錢罷擲，棋子停敲，剪刀輕放。

莫是明朝，青鸞有信堪凝望。只愁今夜似前宵，刻意將人誑。憎絕侍兒憨樣。報聲聲、妝台斜傍。且挑香穗，書就桃箋，寄伊惆悵。

雨中花慢·不寐

坐夜如年，將宵作晝，不知是底心情。怪愁偏黯淡，影最分明。又是一絲涼雨，和風捲入疏欞。□真凄絕，夢都拋我，忒可憐生。

屏空屋古，骨冷神清。階前葉墮還驚。誰省識、拋干鉛淚，濕遍桃笙。偏是黃雞睡穩，滴殘花漏無聲。再休相笑，空堂燕蝠，各有生平。

醉花陰·夏夜

煙外鐘聲飄數杵。風過涼生苧。隔竹卷珠簾，幾個明星，切切如私語。

滅燭坐、沉香一縷。悵好閑庭戶。和淚囑流螢，莫近蓮塘，照見雙棲羽。

洞庭春色·帆影

十葉高懸，一痕斜漾，慣趁行船。過綠蕪野岸，還爭燕掠，白蘋深港，不礙鷗眠，最好夕陽低映處，待揩遍、秋江一幅箋。輕移去，怕風花易卸，水葉常偏。

江樓有人徙倚，看不定、檻外簾前。更遙黏夜火，閃波如電，背飛落月，貼草疑煙。長是送君南浦後，與銷剩離魂共黯然。相思夢，願從伊飄去，落向郎邊。

壺中天/念奴嬌慢·柝聲

九門鎖上，早蟆更報急、凄凄夜永。常向漏聲疏處補，街鼓頻番相應。古驛銜山，荒城抱水，幾個人攲枕。欲沉猶未，星星蕭寺鐘殷。

便擬刁斗千屯，胡笳萬帳，無此聲凄警。獨火營門青似豆，打得霜酸月冷。今夜嚴城，傳來虎旅，一樣愁清聽。可知獨客，被他鄉夢敲醒。

滿江紅·瓦松

浪得松名，借片瓦、托根而已。也只伴、牆蒿城草，一般生理。餘氣慣催金碧換，劫灰不共鴛鴦死。博詞人、爭詠昔邪房，香生齒。

鴟吻畔，魚鱗里，連斷蘚，交叢杞。怪宮空寢壞，爾曹偏喜。似有客樓新雨綠，更無僧寺斜陽紫。怕深宵、髮屋走妖狐，齊飛起。

沁園春·送安桂浦之廣平

有客長安，西笑多時，今方作裝。向邯鄲古道，訪平原客，叢台落日，吊武靈王。暇即登樓，豪宜置酒，城上千山走太行。清狂甚，喚娃贏挾瑟，一代名倡。

奸雄已事堪傷，七十二、遺墳蔓草荒。笑此曹作計，將毋佼佹，五儕弔古，倍覺蒼涼。此去關河，大都遼廊，匹馬嘶風度濁漳。憑君去，問仙翁一枕，可熟黃梁。

金縷曲/賀新郎·久不獲穉存薇隱書，時二子同客姑孰

往事君應省。記南州、吟聯山騎，昔時游俊。今得孫郎應勝我，君自不憂孤零。念獨鶴、風凄露警。豈意江潭寥落後，覓一行、征雁都無影。何久不，枉芳訊。

縱教懶作長安信。也應憐、長安市上，故人貧病。我夢慣隨江上下，那管蛟龍睡醒。羨二子、相依為命。抵死不沾京洛土，算從頭，作計輸公等。相憶苦，筆難罄。

〔原注〕「念獨鶴、風凄露警」：時與稚存有猿鶴之稱。

又·送楊才叔試令甘肅

羨爾抽鞭早。把人間、玉堂金馬，付之一笑。人說用才多錯迕，我說此行偏好。便潘令、輸伊年少。卻怪連宵同按曲，早風前、屢犯伊涼調。是此日，送行稿。

長城盡處河流繞。更經心、洮湟關隴，幾重邊要？昔日羌戎皆錦繡，試擁專城坐嘯。莫認作、功名草草。只我送君真有淚，為文章、知己如君少。名山約，莫忘了。

摸魚兒·自題揖樵圖

記曾聽、春山伐木，丁丁聲度林杪。斧聲漸歇歌聲近，帶得夕陽歸了。君莫笑，我識字無多，不解談王道。名山難到。便到得山中，也愁歧路，片語乞相告。

塵世擾，谷口攜家須早，半生惟爾同調。人間無處容長揖，愁絕蹇驢席帽。休懊惱，判爾許腰身，折向伊曹好。浮生草草。待爛得柯殘，夢醒蕉後，相與出塵表。

八歸·題吳悊甫湖田書屋圖，即送其歸里

生綃一幅,水鄉煙景,圖就無限清感。山腳平拖湖影綠，還被葑田數稜，織成漪簟。白板閑扉垂柳處，總付與、水風開掩。論活計、春雨菰蒲，秋稅足菱芡。

見說罟師別久，農經拋卻，誤踏軟紅塵窞。蒓香引思，鷗波入夢，茶尾吟邊愁黯。今朝歸計穩，小別斯須袂重攬。煙波樂、莫教句住，好憶臨歧，西山眉黛斂。

金縷曲/賀新郎·送汪曉山試令江蘇南國蜚聲價。看紛紛、同時鶚薦，盡居君亞。似此才名真第一，合遣輪扶大雅。怎百里、屈君腰胯。一笑宰官身已現，問西清、東觀何人者。揮手去，暫相謝。

江城此去真如畫。記前游、五湖煙水，一帆曾借。鄉郡不分襟帶水，親舍便如官舍。我亦庇、萬間之廈。他日願隨諸父老，聽清琴、獻頌棠陰下。相與勸，引金斝。

念奴嬌·元夜步月

天街放夜，看香車寶馬，一時流水。風過笑聲多處軟，吹不軟紅塵起。西域燈輪，東京火樹，百變魚龍戲。萬人開處，蠻王倒跨獅子。

誰道有月空中，斜飛兔腳，圓過今宵矣。便不為燈須為月，肯放華心竟死。影忽疑仙，身還是客，踏遍閑坊市。乞天從願，年年今夜如此。

減字木蘭花

1·彩雲成隊，眾里橫波偏不奈。昨夜窗前，掩袖回燈劇可憐。

新詞解讀，誰道吳兒心似木。笑殺兒曹，只愛當筵脫錦袍。

2·芰房含雨，冷落相憐心最苦。紙閣薰爐，一幅春風鬢影圖。

別筵易醉，酒綠燈紅都是淚。雪壓鞭梢，回指衚衕第七條。

百字令/念奴嬌·宿王介子先生齋頭話舊

荊州初識，記霜清憲府，天寒夢澤。絲竹後堂容我到，醉倒留髡十石。湘月窺簾，岳鍾殷榻，半載長沙客。楚雲千里，回頭都是陳跡。

今日金馬還公，蹇驢老我，相見黃塵陌。住近城南天尺五，一水遙通太液。葯譜圍棋，草堂剪燭，話到東方白。殷勤強飯，蒼生還望安石。

定風波·和余少雲

底因緣、席帽黃塵，五年人海為客。桂老岩空，魚荒水冷，兩地難棲息。素衣緇，黑頭白。台上黃金慘無色。何益。待重新整頓，看山雙屐。

石歌邊調□，為消愁、轉助愁千尺。任馬醫脂販，鳴鐘列鼎，那覓牛心炙。杜陵茅，馬卿壁。我更無家可歸得。今夕。且將鉛淚，和伊同滴。

貂裘換酒/賀新郎·潞河舟次

行矣吾何憾。但西山、依依送客，相看未厭。穩買潞河舟一葉，載去昔時書劍。趁滑笏、半川漪簟。柔櫓一聲塵夢覺，任荒雞、促舞三家店。分芋事，久無驗。

新妝不為投時艷。問幾輩、飛騰馬價，遭逢狗監。漁弟漁兄相待久，莫負螯肥酒釅。剩篋里、宮袍無焰。零落江皋原不恨，奈浮雲、落日光陰澹。從尹卜，學鳧泛。

清平樂·河間曉發

茅檐土銼，著個凄涼我。替戾聲催裝上馱，冷雁一繩先過。昨宵翠袖紅弦，知他今夜誰邊？報導郵簽百二，驚回鄉夢三千。

塞恆春·初九夜金棕亭招飲，病不克赴，詞以柬之。

後日春來也，遲酒伴，將春借。梅皺玉蕾，釀浮花乳，春影如畫。剩薄寒、料峭融春冶，便結個嬉春社。更紅箋、春詞好，霎時傳遍都下。

頻念苦吟人，似未解春來，孤負清夜。待作討春遊，奈絲騎慵跨。戀銀燈翠斝，相望春城，但愁和燭奴話。留約聽譙鼓，看春將春打。

御街行·十三夜偕少雲同步燈市

城東昨見青旗轉。陡撲面、風情軟，玉簫吹起試燈人，門巷笑聲烘暖。六街拋得，月華如練，今夜無人管。

和君舊是清遊伴，奈往事、心頭滿。無情一片是春雲，隔得兩家天遠。星橋影墮，踏歌聲散，三嘆歸空館。

月華清·十五夜偕金棕亭王竹所集少雲法源寺寓齋因偕步燈市絲面搓成，香齏煮熟，招攜同話松院。解事靈妃，早擁一輪天半。是今年、初度逢圓，祝後會、一樽常滿。行散。愛流輝紫陌，分光翠殿。

莫道夜蛾心懶。被幾陣衣香，暗中句轉。似水車輪，不遣車中人見。十分清、露下歌聲，一例俊、燈前人面。流玩。算年華暢好，忍教輕換。

摸魚兒·雪夜和少雲，時同寓法源寺怪朝來、春陰如許，同雲已閣檐際。擁爐鴿炭頻番換，膚粟漸平還起。禪窟里。本不稱春來，雪況紛紛地。尋思往事。共燭短更長，寒深屋淺，話凍玉蟾淚。

問傢具，經卷葯爐而已。可憐青鬢憔悴。君貧我更貧兼病，愁竟不須迴避。高枕睡。倩屋角西山、與夢通清氣。江鄉風味。漸燕筍登盤，刀魚上筯，憶著已心醉。

又·疊前韻

倚松寮、斜陽淡淡，天圍遠樹無際。樹頭漸有歸鴉宿，又被暮鐘敲起。人海里。只我兩閑人，吟占蕭涼地。十年來事。似病馬依牆，窮猿入檻，凄絕轉無淚。

春漸半，十日九風而已。只愁春也憔悴。韶華不向愁邊好，他日逢花須避。休更睡。共佛火深宵、一榻分雲氣。禪和滋味。嘆我已能堪，君真可惜，還覓市酤醉。

補遺

滿江紅

靜念平生，忽不樂、投杯而起。無因瀉、長江萬斛，剖胸一洗。識路漫誇孤竹馬，問名久似遼東豕。道飛揚、跋扈欲何如，窮殺爾。

褌中虱，真堪恥。車中婦，伊誰使。向青山慟哭，只應情死。斫地莫哀終有別，問天不應無如已。且浮生、花月醉千場，吾行矣。

摸魚兒·題湯緯堂吟秋圖

綠陰陰夏初庭院，何來秋意如許。丹楓黃菊都移到，似聽候蟲無數。聲在樹。有尺五疏襟，約得吟情住。問秋來路。是流水煙村，夕陽漁網，風柳最疏處。

賢明府，十載鳴琴單父。筆床茶灶傢具。苔窠石徑尋詩坐，剛散竹閑衙鼓。吟更苦。任侍史青童，竊笑官何故。圖中如遇。聽閩嶠東西，鰲江上下，爭唱使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