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語言符號的特性
詩歌語言符號的特性
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是符號學最早的倡導者,被法國結構主義者稱為符號學之父。他期待建立一種符號學,以便使語言在其中得到科學的描述。他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曾說:「語言是一種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我們可以設想有一門研究社會生活中符號生命的科學……語言學不過是這門一般科學的一部分」。雖然他提到符號學的話不多,但他針對語言符號提出的能指與所指的定義、橫組合與縱聚合的論述,卻幾乎啟示了所有的現代符號學家。而藝術符號學則是在美國的蘇珊·朗格手中完成的。在她的藝術符號學中就有詩歌符號學。
那麼,詩歌語言作為詩歌的基本符號,它有什麼特性呢?
詩歌語言在能指與所指中的能指優勢。
語言符號由能指與所指構成。能指是表示成分,所指是被表示成分。表示成分為形式,包括字形、字音、字象;被表示成分為內容,包括概念或指示物。兩者搭配,就產生了符號功能。
但是,在兩者的對應中,並不總是常態,還可以有多種變態,如能指優勢、能指滑動、能指與所指的錯位等等。這種語言符號的變態,正顯示了詩歌語言的特徵。
能指優勢。能指代替所指,成為符號指示過程的目標,能指取得了優勢地位。
例如,「望梅止渴」。這裡的「梅」,並沒有真實存在的客觀物,只是由「梅」的字面所造成的幻象。但是這虛幻的東西卻能滿足人的生理需要。這就是能指優勢產生的效果。
詩中語言有相當一部分是能指優勢。它多不指向具體的客觀事物,而是表現事物虛幻性的特徵。而這些特徵又都存在於語言自身之中。例如,崔顥的《黃鶴樓》:
昔人已乘黃鶴去,
此地空餘黃鶴樓。
在詩人面前,「昔人」、「黃鶴」都是不在場的,它們只存在於能指之中。這裡的能指優勢化無形為有形,變過去為現在,造成了虛幻的意象在場。
又如: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象攀援的冰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純的歌曲;
……
在這裡,「冰霄花」、「鳥兒」等事物都是被否定的,也就是說它們的指示物並不存在,但是作為能指,它們又出現在詩中。這種從相反的方面造成的能指優勢,就起到了很好的映襯和烘托作用。
詩歌語言在「橫組合」與「縱聚合」中,更重視「縱聚合」效應。
關於語言的「橫組合」,索緒爾曾說:「橫組合關係表現在語言中,是兩個以上的詞所構成的一串言語里所顯示的關係」,每一個詞都在和前後詞對立中取得其值。例如:杜甫的《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
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牆走,
老婦出門看。
……。
此詩對事件所作的時間上的敘述,詞與詞之間完全是線性關係。意思表達得極為清楚,然而每個詞卻沒有更多的蘊舍。這就是一般「橫組合」的特點。
關於「縱聚合」,索緒爾稱之為系統,系統是一個「聯想場」的形式。他說:「聯想是把言語以外的語彙連起來成為憑記憶而組合的潛藏的系列」。其實,「縱聚合」,是橫組合上的每一個詞語後面所潛含的、沒有得到顯露的、在同一位置上可以替代它的一系列類似詞語。如果說,「橫組合」是「水平方向」展開,那麼「縱聚合」就是「垂直」展開。我國古代詩歌有「鍊字」傳統,「鍊字」就是縱聚合在寫作中的運用。例如,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岸」中的「綠」字。對這個字的確定是經過一系列推敲過程的。據載,吳中士人家藏其草,初曰「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為「過」字,復圈去改為「入」,旋改為「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這裡「綠」字,就與「到」、「過」、「入」、「滿」等十數字,形成了一種「縱聚合」的關係。
按一般情況來說,「橫組合」是顯在的,「縱聚合」是潛藏的。這兩種不同的組合方式,就形式成了比喻的兩種不同類型:前者為轉喻(或稱借代),如以裙子代少女;後者為隱喻,如少女是花朵。但這兩種形式,在實際的語言操作中常常是配合使用、相互依存的。只不過不同的文學文本有不同的側重罷了。而詩歌文本因為強調深遠,強調暗示,所以是屬於「縱聚合」——「隱喻」型的。
詩歌在語言系統的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中,更強調含蓄意指。
直接意指,也是符號系統自身的指示義。一個鏈接意指系統,如果用英文字母表示,就是ERC,E是系統的表達面,C是系統的內容面,R為兩者之間的關係。但是,如果這一符號系統在另一個更大的符號系統中充當表達面,那麼,更大系統的其他成份,就成了所指意義面。而這就造成了含蓄意指。用公式表示如下:
1. ERC
2. E R C
第二個系統就是第一個系統的含蓄意指。
在詩歌語言中,含蓄意指是運用得比較廣泛的,因為它總是要避免直露淺白,而重視其間接性和暗示性。
例如,艾青的《樹》:
一棵樹,一棵樹
彼此孤離地兀立著
風與空氣
告訴著它們的距離
但是在泥土的覆蓋下
它們的根生長著
在看不見的深處
它們把根須糾纏在一起
此詩,明明寫的是樹,但又不僅僅是樹,在「樹」之外,我們卻感受到它比附的社會內涵。至少可以理解為它表現的是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在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之下,表面上山河破碎,但中國人民的心卻緊緊聯繫在一起,並決心把抗戰進行到底。自然事物的直接意指潛含著歷史的無比豐富而深刻的含蓄意指。在這裡,含蘊意指成為詩的深層命意。
以上三點說明,作為語言符號的詩歌語言與科學語言、日常語言的明顯的差異性。當然,這裡的差異不是絕對的。兩者的區別,更表現在它們不同的功能和不同語境的運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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