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個動物園
開春了之後我家的烏龜終於從冬眠中醒了過來,今天早上我爸把烏龜弄進屋子裡爬,我媽問他沒事兒幹嘛把烏龜弄進來,我爸說拿來給毛仔玩。
毛仔就是我家養了五年的泰迪,大名朱毛頭,我們有的時候也會叫她毛毛,毛肥肥,豬油球,毛大獃,毛蛋蛋,反正她都答應。烏龜比較沒有存在感,就叫烏龜。
毛仔看到烏龜之後拿鼻子去拱它,我媽不放心,怕烏龜把毛仔鼻子咬了,我爸說肯定不會。我媽還是不放心,拿自己的手指頭去做實驗,結果烏龜毫不客氣上去就是一口。
我媽疼得嘰哇亂叫,嚷嚷著要去打狂犬疫苗。我跟我爸笑得都要岔氣了。
我家如果只有哺乳動物和兩棲類動物,肯定不能算是動物園,但我家還有爬蟲類動物。
我爸每到秋冬天氣就喜歡養那種會叫的蟲子。什麼蛐蛐,金鈴子之類的。這老頭子養也就算了,他還喜歡把蟲子放在身上隨身帶著。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坐地鐵的時候冷不丁他身上就傳來一陣金鈴子詭異的叫聲,整個車廂當時都傻了。
他養這些蟲子的盒子也特講究,有一次我表哥把這些盒子拿來玩,覺著很別緻,問我爸多少錢,我爸偷偷瞄了我媽一眼,話到嘴邊又吞了進去,慢吞吞地說,大概一兩百吧。我哥是個技術宅,閉著眼睛算了一下,隨即嘖了一聲:
小朱姨夫啊,你這蟲子的屋子,比南京的房價還高啊。
我媽在旁邊臉都綠了。
除了動物園,我家還有個植物園。鼎盛時期三個個陽台上養了七八十盆植物。那時候我爸帕金森還不嚴重,也能打理這些植物,每到周末,兩個老頭老太就熱衷於去各大花卉市場跟人討價還價買些花花草草。後來他行動不便,家裡的植物就越來越少,現在也就只剩下個十幾盆吧。
八年前我讀高二的時候我們搬到了現在這個高層公寓里,之前幾年我們都住在奶奶家的老宅子里。老宅子有個一百多平米的大院子,院子里還有個小池塘養著我爸周末釣回來的魚。
這個院子二十多年前的時候是我爺爺打理的。老頭子很厲害,院子里的棗樹無花果樹橘子樹葡萄藤都是他栽的,當時是200號大院里出了名的「朱家莊園」。這些樹結的果子也好吃,可惜我沒怎麼撈著吃過,爺爺後來得了癌症,院子沒人管,就荒在那裡了。再後來大部分的樹也都砍了,鋪上了草皮,留了棵棗樹和香椿樹。每年吃棗子和香椿的時候我都會很想爺爺。
虎子,在我家待了十年的大金毛,最早就是和我們住在老宅子里的。
那時候他還年輕,是大院里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姑媽夏天來我家玩,鞋子放在陽台上,一轉頭沒多久鞋子就被虎子啃成渣渣了,最後姑媽沒辦法只能穿著我家的拖鞋回去。隔壁鄰居的孫女跟我是一個高中的,她曬在院子里的校服被風吹到地上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被虎子撕成了抹布。最後我只好把自己的校服賠給她。
不過說來有趣,前些年我嫂子生了寶寶帶來我家玩,虎子屁顛顛地叼了個東西扔我們面前,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件全新的嬰兒小衣服,外面的包裝都還是完整的。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搞來的。嫂子這人隨和,也不嫌棄,高高興興地拿回去給兒子穿了。後來她兒子跟虎子玩的時候,嫂子還會說,你以前穿的衣服還是你虎子叔叔送你的呢。
住在大院的時候我們還養過貓。那時候奶奶還在,我們怕老太太無聊,也是為了防老鼠,託人搞了一隻白貓給她。那隻白貓其實按現在的標準實在算不上萌,但是眉眼間都是一股子英氣。當時電視上正在放大宅門,我媽看到這隻貓的時候就覺得他像白景琦,後來我們也就叫他白景琦了。
不得不說我媽除了看人准,看貓也准。白景琦實在是一隻有腔調的貓,你平時不大能見到他,人逗他他也不愛搭理,但是有太陽的下午,他會跳到我奶奶腿上,陪老太太曬一下午的太陽。奶奶癱瘓了行動不便,但是只要老太太喚他,白景琦都會很快出現。
奶奶去世了之後白景琦也就不見了,但我們知道白景琦一直留在200號大院里。這大院里原本沒有什麼野貓,但是自從白景琦走了之後,院子里的小野貓越來越多,而且要麼純白,要麼混著白色。我們知道肯定都是白景琦的種。
搬了家之後我們就又養了毛仔,曾經虎子混世大魔王的稱號也就當之無愧地交給了她。這隻狗子是典型的家裡扮大爺,外頭裝孫子。毛仔就好欺負虎子,她自己的狗糧不好好吃,但是每次虎子吃飯的時候她都要過去搶虎子的狗糧。虎子也是憨,到後來根本不用毛仔過來搶,他自己就會主動從碗里銜一粒狗糧放毛仔面前。
所以之後我們喂虎子好吃的,還得背著毛仔。
但是毛仔只要出了門,就是徹頭徹尾的孫子。見著別的狗就屁滾尿流地往家跑,要麼就是躲在大人身後。我們樓下鄰居養了只叫黑黢黢的黑色泰迪,毛頭尤其怕它,於是鄰居大叔覺得相當得意,每次看到毛頭都要進行一番無情地嘲笑。
我們一家因為毛仔在小區里那是相當抬不起頭,我媽見著黑黢黢他爸都要躲著走。
虎子呢,其實也慫。它在小區里有個相好,是只有些超重的母金毛,叫妮可。虎子每次見到妮可都要湊表臉地上去索吻,妮可沖著虎子就是一頓狂吠,虎子也不躲,還是一臉諂媚地往前湊。
我在旁邊臉都要丟光了。
虎子現在年紀也大了,得了許多中老年男性都會有的前列腺疾病,管不住自己的小雞雞,經常一不留神就在家裡尿褲子了。這金毛的尿不比小狗,一泡尿下來陽台都能給淹了,一屋子的尿騷味。我媽有些受不了,就尋思著要不把虎子寄養到我外婆家吧,那裡好歹有個院子,我們也可以每天去陪陪它。
後來過了沒幾天,我們帶著虎子和毛仔一起下樓散步,遠處跑來一隻薩摩耶追著毛仔欺負她,虎子這下可不慫了,狂吠著衝上去就要咬那隻薩摩,薩摩嚇得夾著尾巴跑了。
我媽看在眼裡,再也不提把虎子送去外婆家的事情了。人不能比狗還沒良心啊。
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喜歡和虎子一起散步。小區里有個小花園,我倆都很喜歡,夜深的時候,虎子會陪我坐在長椅上聽我說話。這幾天我和HY鬧彆扭了,我摸著虎子的頭跟他說,虎子啊,你姐夫和我鬧脾氣了,可能不要我了,你說我怎麼辦呢。
虎子沒說話,趴了下來,把頭架在我腿上,嘴裡呼哧呼哧地噴著熱氣。
回頭如果真找了個新姐夫,他要對你和毛仔不好怎麼辦啊。
虎子還是沒搭理我,只是拿鼻子拱我的手,讓我給他撓脖子。
我一邊給他撓脖子一邊說虎子你放心,回頭我和你姐夫如果結婚了,我就讓你當伴郎,毛仔當花童,我的婚禮你一定得來!
其實虎子和毛仔最一開始也都不是我們自己要養的。養虎子是因為外公喜歡大狗,我們周末都會把虎子帶去逗外公開心。毛仔也是一樣,當時我外婆想要只小狗,我們就帶著她去把毛仔領回家了。毛仔和白景琦一樣,都會在陽光好的下午跳到我外婆身上陪她曬太陽。
前年暑假我外婆去世了,追悼會之後我們帶著毛仔回到空蕩蕩的外婆家,我們問她,毛仔,外婆呢,外婆到哪裡去了?
毛仔掉頭跑進外婆的卧室,扒在她的床上想要找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她就怔怔地盯著外婆的遺像。
我們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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