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

敘利亞

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

一

4月13日夜，當我告別伊朗的時候，略有一點擔心，航班是否會因為中東局勢受到影響？

中東對我而言，是一片陌生之地。最近有機會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正趕上美俄就中東「麻煩國家」敘利亞打口水仗。

口水仗引發了很多問題：美國會不會打敘利亞，如果打了，俄羅斯是否真的動武？如果俄羅斯動手，會否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

14日早上落地，北京已是艷陽高照，由於時差，中東地區還在黑夜之中，我看到手機上傳來美英法聯手打擊敘利亞的報道。

然後，網民發現，「戰鬥的民族」認慫了，說美帝的導彈沒有進入其防空區，所以沒有攔截美軍的導彈，並將此事提交聯合國討論。「第三次世界大戰」沒有打響，令人欣慰。

像一個人一樣，一個國家也有它的命運或者宿命。有一些地方以及那些地方的人民，像是被詛咒了一樣，似乎總是擺脫不了噩夢。

中東就是一片屢被噩夢纏繞的地方，時而在緊張中平靜，甚至顯示出富足，時而戰火紛飛，總體上，看不到擺脫噩夢的可能。

這片土地的歷史太悠久了，去博物館看一下，隨便一個陶器，可能就是公元前4000年的。

走過的歲月，或許都會成為記憶，沉澱在基因之中。就像老人總是活在從前的記憶中一樣，難以接受新生事物和先進理念。放眼全球，擁有古老文明的地方，大多難以擺脫沉重的歷史束縛。

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8000年前就已有人居住，4000年前就已開始建城。像很多中東的城市一樣，這裡從古羅馬、阿拉伯，到奧斯曼帝國，被各種巨大的文明洪流沖刷過。

如今，整個敘利亞，基本上是一片廢墟。一個2000萬人口的國家，在過去7年里，大約有500萬人逃離。

二

敘利亞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宗教傳統，特色統治，大國博弈，大概是這些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古老的奧斯曼帝國，一個跨亞歐非三洲的大國，像是一塊玻璃摔到了地上，成為一片碎片，後來成為20多個國家。敘利亞擺脫奧斯曼成為其中的一塊碎片。這些碎片，有些被歐洲國家控制。第二次世界大戰，改變了歐洲大國的格局，託管敘利亞的法國失去控制力。1946年，敘利亞獨立。

長期的統治力量一旦撤出，理論上迎來了嶄新的時代，但實際上往往是更大亂局的開始。

就像1911年滿清被推翻之後，中國上迎來了嶄新時代，但各路勢力，打打殺殺，血流成河。中國幸運的一點是，「玻璃」沒怎麼摔碎，除了丟掉蒙古以及被俄羅斯弄走共約300萬平方公里之外，仍然保持了近千萬平方公里的大國局面。

中東破碎得厲害，國家之間是一團亂麻，國內也是一團亂麻，國與國之間戰爭頻繁，國內政變頻繁。當中國人民為新中國的建立而滿懷憧憬的時候，1949到1951年不足3年時間裡，敘利亞就發生了4次軍事政變。

1963年的一場政變，復興社會黨成為敘利亞的執政黨，從此開始了對敘利亞的一黨執政。那一年，33歲的阿薩德，是政變的參與者之一。

又經過數年的動蕩、政變、戰爭，身為國 防 部長、空 軍司令的阿薩德成為復興黨老大。

從此之後，阿薩德身兼復興黨總 書 記、總理、國防部長，總司令。1978年開始，他一直連任總統，直到2000年干不動為止。

國家的名字里有「共和」二字，但事實上只是一個外衣，這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是一些中東國家的特色。這樣以共和為外衣的強人，埃及有穆巴拉克，伊朗有巴列維，伊拉克有薩達姆。

這樣的強人統治是否好？要看跟誰比。橫向跟真正民主國家比，很糟糕，縱向跟自己比當然不算糟糕。比如，阿薩德長期統治的敘利亞要比現在的敘利亞好多了，起碼沒有戰火紛飛，舉國廢墟，甚至還成為了中東強國。

但是，即便沒有政變，強人也是要死的。強人塑造的盛世，一旦沒了強人，就難以維繫了。中國歷史上這樣的盛世曾多次出現，但終究曇花一現。

三

讀中國的古代史，會發現帝國的最大政治問題是接班人問題，阿薩德當然也面臨這樣的問題。

老先生悉心培養的接班人，也就是他的大兒子，在1994年的時候車禍身亡。太子出車禍，這足夠產生很多的陰謀論。好在老先生還有別的兒子，遠在歐洲學醫的二兒子成為接班人。

2013年有一部叫《暴君》的美劇上演。男主角身為醫生，正在美國過他的美式生活，突然被急招回國見他的國王爸爸。當他帶老婆孩子回到祖國，再也回不去美國了——他的爸爸已經不行了，他的哥哥身為暴君的接班人，也有暴君的氣質，不久突然車禍身亡。於是，一個受西方文明熏陶的年輕人，一步步走上父親的道路。這個片子被很多人認為講的就是敘利亞的故事。

暴君劇照

現實中，阿薩德的二兒子，34歲的醫生巴沙爾在2000年登基了。為了讓他順利接班，敘利亞還修改了憲法，因為憲法規定，接班人不能小於40歲。憲 法修 正案，把40改成了34。

巴沙爾在西方留學多年，但他接過父親「一代偉人」阿薩德的方向盤之後，發現只能沿著既有路線繼續前行。他大概很快就理解了，父親為什麼要實行強人 統 治，因為局面太複雜——作為什葉派，他們是中東的「異類」。

整個中東在伊斯蘭教的覆蓋之下。伊斯蘭教分為什葉派和遜尼派。從數量上看，遜尼派是主流，什葉派是少數。整個伊斯蘭教世界，什葉派約佔10%。目前，伊斯蘭國家裡，什葉派執政的只有敘利亞和伊朗。

所以，你看，美英法打敘利亞，伊朗立即站出來挺敘利亞。伊朗的反美情節已經有40年了——既然反美，所以敘利亞、伊朗都是俄羅斯的小兄弟。

總之，「偶然」成為總統的醫生巴沙爾，沿著父親的道路繼續前進。理想狀態下，他生一堆兒子，像他的父親一樣，等到他干不動的時候，再把總統傳位給兒子中的一個。如此延續家族的統治，對巴沙爾而言當然是好的，但世界處在變動之中,誰都不是孤立的存在。

各種因素交織，蝴蝶能引發風暴。對於敘利亞人而言，敘利亞是一個文明古國，對於博弈的大國來說，敘利亞是一個棋子。

四

2008年，美帝金融危機，連鎖反應，不光影響了大國。國際油價從2008年的140美元高點，到2009年的30多美元的低點，像過山車一樣。中東富有石油，石油是一些中東國家的命脈。

當美帝深陷危機而感冒，遠在地球另一面的小國，也可能感染。有的國家感冒，吃點葯就恢復了，有的國家，可能會喪命。這樣的國家，有一個特點，就是 體 制不健康——那種體制在經濟快速發展的時候，可能掩蓋了社會矛盾，一旦經濟停滯，一點兒火花，就可能引發出人意料的動蕩。

2010年末，北非，阿拉伯國家，總統終身制的突尼西亞共和國，一個 26歲的研究生畢業的小夥子，因為經濟不景氣找不到工作而成為街頭小販。這個街頭謀生的小夥子，偶然因素遭到 警 察的粗暴對待，以自焚的方式抗 議，後不治身亡。由此，引發了一場席捲全國的動 盪，最終，政權倒台。

這樣的事情，並沒有局限於突尼西亞。

相似的故事，幾乎複製到了敘利亞。2011年3月，幾個少年在牆壁上塗鴉，抗議巴沙爾家族的奢靡。少年們被抓，並遭到酷刑——互聯網和社交媒體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人們走上了街頭。

所謂的阿 拉 伯的春 天沒有來，所謂的敘利亞的春 天更沒有來。一旦動蕩開始，當局要鎮壓，反對派要革命，宗教激進組織要渾水摸魚，大國當然也要插手。敘利亞的局勢，一發不可收。政府軍、反政府軍、ISIS，友邦，敵國，美國，俄國——決定一個國家走向的因素太多了。

總之，巴沙爾要維護穩定，就要武力鎮壓，這一混戰，到如今，已經7年，偶爾他被指責對平民使用了化學武器。

對此無能為力的，當然是普通百姓。戰火紛飛，大量難民湧向歐洲。默克爾女士大發善心，敞開歐洲的大門，發現善良解決不了問題，還能產生新的問題，甚至危及到她的執政地位。

所以，當美英法向敘利亞發射導彈的時候，剛剛連任不久的默克爾置身事外，她大概不想參與「拯救中東人民」了。但是以普京為首的戰鬥的民族，不能坐視不管，抗衡美國，是他事業的一部分。

特朗普同志也面臨國內的一團亂麻，一心想要再造美國，成為「千古一帝」，奈何卻被反對派咬死他是親俄派。通俄門，搞得老先生好煩，總不能跟俄國打一仗以示清白吧。那就打俄國的小兄弟？

當此之際，敘利亞又被情報人員發現化學武器了。

五

化學武器襲擊平民讓年輕的馬克龍同志也很憤怒。他大概也很有政治理想，想要成為歐洲領袖。他大概很煩默克爾大娘，歐洲大陸不只有德國還有偉大的法國啊。

剛剛跟俄羅斯互相驅除外交人員的英國也很憤怒，首相特蕾莎梅女士發表了對敘利亞動武的演講。

導彈如果飛向敘利亞，在普京同志看來，導彈就是沖著俄羅斯來的。他說，如果敘利亞被打，俄羅斯不能坐視不管。誰打，誰要付出代價。

美英法聯軍真的就幹了。

眼看著，似乎「第三次世界大戰」都有可能，但俄羅斯動口不動手。一方面說導彈沒有進入其防空區，一方面說化學武器襲擊平民純屬西方國家自導自演，一方面要求聯合國開會。

很多人說，戰鬥的民族慫了。我卻佩服俄羅斯的決策，保持理智挺好的；戰爭不是好玩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更不是好玩的。

當然，戰爭打的是實力。俄羅斯的GDP這麼多年來連續萎縮，目前僅相當於一個韓國或一個中國廣東省。

2000年，也就是敘利亞的巴沙爾上台的那一年，普京同志第一次擔任總統，曾經說， 「給我20年，還你一個奇蹟的俄羅斯。」如今，20年的時間快用完了，打仗能打出奇蹟么？

大國各懷心腹事。小國敘利亞，國土到處廢墟，人民流離失所。敘利亞駐聯合國代表義正言辭，想要舌戰英法美，奈何人家不聽。一些中國人認為這再一次證明「弱國無外交」。

一些網民思考國際時事的能力，勝過思考自己人生能力，他們痛罵美帝以及其英法走狗，並為俄羅斯沒有雄起而遺憾。更多的人，看到敘利亞戰亂的圖片，發出「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的感慨。

不同的人眼裡有不同的敘利亞局勢。敘利亞何至於此，不同的人會給出不同的答案：有人歸因於阿薩德家族的統治，有人歸因於長久的宗教背景，有人歸因於大國干預。

如果考試卷上的一道題沒有標準答案，那可能是題目出錯了。如果一個國家總是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可能是那片土地被「詛咒」了。

不只敘利亞，中東的大片區域，都像一道總也解不開的題……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