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人類自我膨脹的災民

又到一年5.12,汶川地震已經過去了九年。

平心而論,若非十足親歷,若非特意提醒,這一天,已經化為了大多人日曆上的尋常一頁,許多人已經不再記起。

畢竟,我們都太忙了,努力紮根北上廣的我們天天連睡眠都嚴重不足,連爸媽都照顧不上,連對象都無暇交往…

畢竟,九年彷彿已經離我們很遠,那時還沒有微博微信朋友圈,也沒有自拍美顏直播間……

汶川地震,罹難69227人,失蹤17923人,30餘萬人受傷。慘烈數字下消逝的生命,讓我們傷心到淚流滿面,讓我們高喊「汶川加油」……

然而九年過去了,我們的恐懼依舊無時不刻地存在。

九年間,中國廣廈平地起,校舍仍是大問題。九年間,科技進步到飛起,幸福感依舊很低。

紀念汶川地震,需要的不是蠟燭,而是反思。

文/馬孔多

生活在科技昌明、物質豐裕的時代,人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見多識廣、無所不能、神通廣大過,但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脆弱、痛苦和煩惱著。

世界:人與自然疏離

人類其實很早就在反思自身文明的發展給人與自然關係帶來的傷害。在西方,就在整個工業文明還只是剛剛起步階段的時候,像盧梭這樣的先知先覺者就已經注意到了以科學和藝術為代表的文明在價值觀上的巨大缺陷。

在盧梭以及他的追隨者看來,人類的問題主要體現在人與自然關係的裂變上。在這種裂變中,人與自然的固有一種還算是和諧的關係,逐漸變成了一種對抗的關係。

在這個對抗的過程中,人不斷高舉「科學」和「理性」的大旗,漸漸地將自己凌駕於自然之上,而之後迅猛發展的工業革命,更把這種對抗,變成了一種對自然的無窮無盡的掠奪。

這種掠奪的後果今天已經變成了我們每一個地球人感同身受的災難。但文明的挑剔者和批評者如果不是被看作是做秀就是被看成是瘋子,沒誰把他們的意見當回事。

住在都市石頭森林的人們,與自然越來越疏離。

生活在文明高度發達的城市裡的人們,住在鋼筋水泥建造的空調房子里,享受著現代科技的最新成果,吃著轉基因的食物,離自然越來越遠。我們和自然最高的真實失去了聯繫,對世界和自然的奧秘和神秘性的感知越來越遲鈍。

在現代科技還不發達的古代,人們充滿敬畏之心,經由各種神秘知識、心理感應、想像以及未被各種科學門類分化的整體性知識,和這個世界建立起來的各種和諧的關係,今天已經不復存在。

自我在膨脹,慾望在擴張。現代人甚至和他內在的自我也失去了接觸,科學和科技不再幫助人更深入一層地去尋獲世界和自我內心的度向,以至於現代人只能從理性的構思和實用性的觀點來看自然。

這種文明觀里早已沒有了自然的位置,而是充滿了實用和功利的算計,就像有哲學家所指出的那樣:「今天,一條河在人看來只是推動渦輪機的能源,森林只是生產木材的地方,山脈只是礦藏的地方,動物只是肉類食物的來源。」

中國:膨脹的自我與發展的幻覺

就在人類自我意識不斷膨脹之際,其感知自然信息和宇宙生命奧秘的能力也在下降,這早已是個不爭的事實。

僅就32年間發生在我們國家的這兩場大地震而言,32年前的中國唐山大地震一夜之間吞噬了20多萬個生命,而在這之前,大自然就已經以各種方式向人類傳遞出了災難的信息,但對科學的盲目崇拜以及輕信,使妄自尊大的人類對此嗤之以鼻。

32年過後,當我們看見10萬蟾蜍過馬路這樣的自然異象的時候,我們竟然會無知無畏地把這看成是動物們為慶賀人類盛典而舉行的狂歡派對!儘管蟾蜍們的異常舉動和一場8級大地震之間的必然聯繫仍然被認為是沒有科學依據的妄言,但我們沒想到的是,看上去簡直就是萬能的科學到了真正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卻一樣無能為力。

《唐山大地震》劇照。

在整個世界範圍內,已經在社會文明發展的巨大成就中陶醉了數千年的人類本身就已經夠自我了,而我們中國人卻更自大、更自我膨脹起來。

以前,我們還常常拿古人「夜郎自大」的故事來說事,提醒陶醉在「中華文明」幻覺中的自己放下架子虛心向西方學習。可是才過了不到20年的時間,我們在談到自己的「現代化建設成就」時,最得意洋洋的說法就是:我們用20年的時間,走完了西方200年的路。接下來的10年更加膨脹,現在我們的說法是:我們僅用了不到30年的時間,走完了西方500年走過的路!

我真不明白這種速度、這種效益和這種成就,有什麼值得誇耀的。撇開所謂「西方的道路」是不是值得我們如此歡天喜地地去盲從和追隨不談,事實卻是,現在就連西方人也覺得自己自從文藝復興以來這500年走的是一條可怕的彎路,並慢慢地開始尋找一條自我救贖之道的時候,我們還傻乎乎地拿著雞毛當令箭地在這條路上跑得正歡。

而就在我們如此這般自我誇耀的時候,我們竟然有意無意地忘記了告訴自己,我們花20、30年的時間,像沒頭蒼蠅一樣急急忙忙、粗製濫造地趕製出來的那些味同嚼蠟的「壓縮餅乾」,事實上是以耗費了多少寶貴的能源、破壞了多少自然的生態為代價的!

北京霧霾,如今已是司空見慣。圖

未來:我們能否走出囚徒的困境

我無意將地震啊海嘯啊這樣一類的自然災害的發生,簡單地歸結為人對自然的破壞所遭受的必然報復——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比我們現在大家所慣用的因果邏輯要複雜得多。

但為什麼我們每次都只有等到災難到來、大禍臨頭之後,才會如此這般矯情地感嘆人類的渺小、感慨生命的無常?

這還遠遠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真正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種感嘆和感慨的結果,幾乎從來沒有引發人們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和對生命的悲憫之心,任何一場災難過後,人類從來沒有想到要去檢省一下自己的作為,調整一下自己的奮勇前進的步伐,而是更一步在抗震、抗洪、抗災的狂熱妄想中,加劇了人類自我意識的膨脹和人定勝天的信心。

人類正在使自己成為其自我膨脹難以自救的災民,如果我們真的「對無限的蒼穹和我們內心的道德律」懷有一點點的敬畏之心,並因此真正感到自己的謙卑、自己的渺小和自己的無能的話,那麼就請把我們自己前進的腳步放慢一點,把我們膨脹的慾望減少一點,把我們日益混亂不堪的生活過得簡單一點,把我們和自然變得漸漸疏遠的關係,拉得更近一點。

本文首發於《新周刊》27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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