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讀】《論語》堯曰篇第三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譯文】
孔子說:「不懂得命運,沒有可能作為君子;不懂得禮,沒有可能立足於社會;不懂得分辨人家的言語,沒有可能認識人。」
錢穆說
知命:知命,即知天。有淺言之者,如雲「富貴在天,死生有命」是也。有深言之,又積極言之者,如雲「天生德於予」, 「文王既歿,文不在茲乎」之類是也。亦有消極言之者,如雲「道之不行,吾知之矣」, 「道之將廢也」, 「與命也」之類是也。此皆深言之。《韓詩外傳》云:「天之所生,皆有仁、義、禮、智、順、善之心。」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則為小人。惟知命,乃知己之所當然。孔子之知其不可而為之,亦是其知命之學。
知禮:禮,指一切禮文言。人不知禮,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故曰:「無以立」。孔子重言仁,又重言禮。仁者,人群相處之道,禮即其道之跡,道之所於以顯也。若不知禮,更何以自立為人?
知言:論辨思議之是非得失,生於心而發於言。若不能知言,何能知其是非得失乎?孟子自道所長在知言,在善養浩然之氣。又曰:「浩然之氣乃集義所生。」能知命,知禮,又知言,則所行自無不義,而浩然之氣自可養而致。然則孟子之自道所長,正可證其學孔子而得之矣。
或曰:司馬遷曰:「余讀孔子書,想見其為人。」後世欲知孔子,舍從《論語》之語言文字求之,又將何從?記者將此章列《論語》之最終,其亦有俟諸百世之思乎!望之深,而憂其不得於言,用意遠矣。
或說此章系《論語》之終篇,特具深意。然相傳《魯論》無此章,則是鄭玄以古論校《魯論》而取以補其缺者。然古論以子張問兩章別出《子張》篇,則此章是否亦為古《論語》之最後一章,在《堯日》篇之後乎,此已無可考。抑豈鄭玄之意,謂此章乃孔子論學中總挈綱要之言,故特以系之《堯曰》篇末,以見其重終之意乎。今皆無可深論矣。
又按:此章古本皆作孔子曰,惟朱子集注本作子曰。或疑朱注誤脫一孔字,否則朱子疑孔子曰三字為例不純而刪去孔字也。
南師說古代中國人講三理,本來三理的「理」是禮,中國文化有三禮,即「周禮、禮記、儀禮」為三禮。宋明以後又有三理的說法,讀書人必須懂三理,是「醫理、命理、地理(堪輿)」這是由孝道的觀念來的。知識分子要懂這三理,因為父母病了,自己要懂得照顧,這就要懂醫理。「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要懂算命。父母這年有問題,為兒女的要特別小心。萬一出了事,要找個好風水,就得懂地理。
因此有一位精於算命的朋友引用這句話,說孔子主張知識分子必須懂得算命,實際上孔子這句話,並沒有提到算命,孔子的時代,還沒有用八字來算命的事,用八字算命興起在唐代,嚴格說來早一點在南北朝才有,中間加上了印度傳過來的文化,如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的動物生肖,是由印度傳來的,我們原來只有地支,沒有配上這些動物,東漢以後印度傳來了這一套,到唐代才形成算命的學問。而算命之術分許多大派,同樣的八字用這一派方法算很好,用另一派方法算又很壞。在算命者說來,歷史上最好的命是乾隆,他八字內地支涵的四個字是「子、午、卯、酉」,叫作四正的命,乾隆的命好,歷史上的皇帝,沒有比他更舒服的,六十年的太平皇帝,活到八十幾歲,所以自稱十全老人,樣樣好,只有當這種皇帝還蠻舒服,歷史上其他皇帝,沒有一個不憂患的。可是有一個人的八字和乾隆一樣,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而為叫化子。那麼這個命怎麼去算?像這樣的算命例子多得很,算命的人卻說,因為地區不同,乾隆生在北方,那叫化子生在南方。在空間上,同一房間兩張床上出生的,還是有差別,這叫移形換步。變動一步,所看的對象,形態就變了,形態變了,結論就不同。如果要講這一套,那麼一個人連路都不敢走了,這中間就有一個道理,所謂「魔從心造,妖由人興。」
孔子所講的命,其真正意義,指宇宙的某一法則,人事、物理、歷史的命運,時間空間加起來,形成這一股力量的時候,人對他沒有辦法轉變,這就是命。現在我們稱它為「時代的趨勢」。勢在那裡的時候,像汽車那股動的力量還沒有完,沒辦法停止,歷史時代有他的前因後果,為什麼我們這個時代會形成這樣?所以這個「命」很難講。就現代來說,我們的八字早已算好了,不過不是生辰八字,而是「生於憂患,死於憂患」八個字。中國古代有「天命之謂性」的「命」又是另一種解釋,解釋作宇宙生命之命,如果我們把《論語》中這一句解釋作生命之命,又牽涉到哲學問題了,而命運之命包括了哲學與科學的問題,也是非常難研究的。孔子這裡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換句話說,就是一個人不知道時代的趨勢,對於環境沒有了解,不能有前知之明,無法為君子。
「不知禮,無以立也。」這個禮包括了文化,以前我們再三的解釋過了,不多說了。簡單說,一切禮義,中國傳統文化的哲學道理、人生道理要懂得,假使不懂,就無法站立在這人世間,就永遠跟著環境轉,自己沒辦法特立獨行。
「不知言,無以知人也。」照文字解釋,不知道說話,無法作人。人怎會不知言?各個都會說話,這個「言」就代表言語文化,比如古人先賢告訴我們的話,我們不能深切真正了解,就無法作人處世。如《論語》,是孔子的人生經驗,告訴了我們,不懂,就不知怎樣作人做事。
這一節書到此結束了,就是自「子曰:學而時習之。」開始,全部《論語》二十篇連起來,都是學問。學問不是知識,不是文字,學問是拿人生修養來體驗,隨時隨地來學習,才能達到「知命」而「自立」的境界。這樣,才能算是「知言」,才不是白讀了《論語》。我認為《論語》的精神大致是如此。對與不對,我也不知道。我的學識止於如此,如果明天更有深造,那又另作別論了。
傅佩榮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命」包含了命運和使命兩個含義,所謂的命運代表無可奈何的遭遇,一個人不可能離開他的命運,他要建立他的使命,這個使命代表我知道我這一生有什麼目標要完成,有一種使命感。
「不學禮無以立」,「禮」包括禮儀、禮節、禮貌,而且一定要由內而發,有適當的形式來表達你內心的真誠情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說明儒家不能離開人群,你跟很多人相處時,就要通過他的話去分辨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儒家確實是很肯定人的理性,說明一個人可以受教育,可以講道理的,只要你把道理說得清楚,說得透徹,然後再配合適當的行為表現作為他的示範,就會有很多人願意跟你走的。儒家不是教條,不是八股,不是封建,不是那種落後的東西。人生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正確的,一條是偏邪的,學儒家就是要了解正確的路何在。然後由內而發,透過真誠展現的力量要求自己走上正路,這叫做從被動被要求,變成主動我自己要做,掌握這個關鍵,就是儒家思想的一個秘訣所在。
編者悟看得清時代,看得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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