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姐姐

　　母親唯一的遺憾，那就是在人生終點的終點，始終沒有見到日思夜想的奶閨女。

　　在我的記憶里會常常聽到母親講述奶閨女的事情。只要一講起來母親便會淚流滿面，那份傷感、那份思念，還有那份切心裂肺的疼，也許只有天上的雲才能夠領會到母親的心情。而對於我來說是一點也不知道這奶姐姐到底是什麼樣子，也不理解母親為什麼會這樣的傷感。只是從母親的淚水裡讀出了雲的憂傷。

　　母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奶閨女啊！你在哪裡？這個黑了心的寧武人啊，怎麼就這麼心穩啊！這句話一直伴隨著母親走完了人生。在我很小就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後來慢慢長大些了的時候奶奶、父親和哥哥姐姐也對奶姐姐的思念里我漸漸知道了奶姐姐的故事。那是在五十年代初的時候，由於醫療條件的原因，母親生下的孩子不幸夭折了。而正在母親傷心的時候，有一個寧武籍的鐵路工人找上門來，說是自家的孩子生下來沒有奶水，央求母親做這孩子的奶媽。由於經濟條件的原因，母親想賺點奶水錢補貼家用，便同意了鐵路工人的請求，做了這孩子的奶媽。

　　母親是一個很會餵養孩子的人，加上心底善良、身體又健壯的原因，把孩子養的非常的白胖。鐵路工人夫妻倆常來看望孩子，看到胖墩墩的女兒臉上紅噴噴的，感到非常的滿意，並許諾說等孩子大了後要永遠做母親的女兒。於是，母親做奶媽一直做到孩子會說話的時候親生父母才接走了的。

　　聽母親講，奶姐姐非常的聰明，在會講一點童語的時候能夠叫出家裡許多親人的稱謂來，但只是叫媽媽時到是有點不太清楚了只喊媽媽為貝呀呀。母親哺養奶閨女的同時還要下地幹活，於是，照看奶姐姐的事情就落到了奶奶身上了。母親說：奶奶是個會疼愛孩子的人，每當快要中午的時候，奶奶總是抱著奶姐姐站在大門口看路上來往的行人。而奶姐姐只要看到來往的人便會一個勁地呼喊著貝呀呀、貝呀呀的。所以，在母親思念的日子，嘴邊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貝呀呀一辭彙來。

　　聽說在奶姐姐走的時候哭的象生離死別的樣子，兩隻小手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襟就是不鬆手，任憑鐵路工人夫妻倆百般的誘惑就是領不走孩子。孩子哭，全家人除父親外都在哭，只有父親呆在一旁愁眉緊鎖。此情此景，母親知道孩子是留不下來了，在這樣下去只能是煎熬了孩子。於是，母親含著淚水對著奶姐姐說：俺娃跟著二姐出去玩玩去吧。聽到母親的話後，奶姐姐象似躲避瘟疫似的撲在了二姐的懷裡。二姐抱著奶姐姐送到了村子外邊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後含著滿意腔的傷痛跑了回來，撲在了母親的懷裡泣不成聲。

　　不知這鐵路工人是怎麼想的，說好的要讓孩子常來看望父母的，可這一走就成了永別。唉！也許是在接孩子的時候看到女兒的情感已屬於了我家、屬於了我的母親的原因，便心生了雜念。從此，便永遠失去了音信。到底奶姐姐走後受了多少的煎熬與期待，誰也不會知道了。但母親和家裡的所有人落下了一塊無法痊癒的心病，整整折磨了幾十年。

　　後來哥哥在文革串聯的時候到處尋找，從山西忻州找到臨汾、又從臨汾找到何北的石家莊，查詢許多鐵路上的人士管理部門，居然沒有找到奶姐姐的一點下落。哥哥回來後垂頭喪氣地說：鐵路人也象流水的兵了，不知調動到哪裡去了。從此，家裡人也就慢慢地失去了尋找的信心了。

　　人常說，當人的生命走到盡頭要離去的時候會有許多反常的現象發生，細細想來確實如此。母親走的那年突然又思念起了奶姐姐，非在找到不可。每當我回家看望母親的時候，母親總是嘮嘮叨叨地說：你幫媽媽寫封信吧。我問母親：這是要給誰寫信啊？親人都在你的身邊。母親說：給你的奶姐姐啊。我一聽就樂了，然後語重心長地告訴母親，這信是沒辦法寫的，咱不知道她在哪裡，更不清楚收信人的地址，可母親就是不信，只好拿了一張紙和一個信封找鄰居去寫，好心的鄰居們接到母親的紙後隨便寫寫畫畫後就說：嫂：放下吧，我替你去郵出去。就這樣母親生活在奶姐姐的陰影里不能自撥，直至母親的去世。

　　唉！母親啊，不知您現在是否依然尋找著你的奶閨女？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