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誌丨李清照的梅花

2018-01-06 15:00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特約作家 劉麗華

有人說：「讀易安詞，繞不過她那些妖嬈多姿的梅花詞。」此話經典。李清照的傳世之作大約七八十篇，可梅花詞多達18首，幾乎貫穿她的一生，可謂「人嬌則花艷，人悲則花愁」，不同的梅花，是她不同的心事，是她不同階段的名片。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沈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這是李清照出嫁前充滿閨情的《漁家傲》，李家的梅花初放，姿態半開，如玉女出浴。李家的閨女待嫁，嬌羞如花，玉潔冰清，即花即人。梅花是「雪中高士」，「花之君子」，無花可比。詞人琴棋書畫，才情滿懷，無人可代。花嬌有人賞，人嬌有人悅，花前月下，詞人與心上人共享一醉。試想，月光鍍銀，酒樽鍍金，酒水浮綠，梅花旖旎，戀人上心，能不心醉？

而一首《玉樓春》，道出了李清照婚後一兩年間的憂慮：「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未？不知醞藉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悶損闌干愁不倚。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上闋從探花到賞花，從花形到花韻，無不寫出了梅花的嬌艷，也寓意詞人青春無敵。下闋筆鋒一轉，梅花開始憔悴，預感明日風起，更為花落香消憂愁。由花的命運道出人的命運，朝廷黨派紛爭，父親與公公是對立派，一場不可預知的政治風暴將卷襲她的家庭，詞人盼望「對花小飲」之時到來，與愛人共同面對。

再見《小重門》，詞人的春天回來了：「春到長門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開勻。碧雲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度三年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此詞的背景是李清照離開夫家三春，因受父親牽連，她遵命「禁止元黨人子弟居京」的皇詔回娘家居住。終於，「江梅子破」到來，重返東京，所積愁怨，一掃而去。看，春草返青，梅花綻放，茶香醒夢，花影壓門，淡月鋪簾，夫妻團聚，今春陶醉。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這首《孤雁兒》悲切哀婉，寫於南渡後，表達了對亡夫的懷念之情，詞人就像「小風疏雨」中的孤雁，淚灑千行，與梅同泣，吹簫人去，寸斷肝腸，昔日與夫「賭書潑茶」，賞梅吹簫，今日獨對笛聲、花落。天上人間，陰陽兩隔，國破家亡，其孤苦無依顛沛流離的晚景，與誰訴說？

但最能折射李清照一生的該是《清平樂》，其視角十分獨特：「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這幅梅花三弄圖，就是詞人從豆蔻年華、人到中年至風燭殘年的心路歷程。

探梅、賞梅、簪梅、憐梅、憂梅、嘆梅……李清照的梅花詞一時半會道不完，愛梅自愛，憐梅自憐，人如梅，梅如人，人梅一體，托梅言情，托梅言志，無論南渡前，還是南渡後，梅花的氣韻風骨，恰如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