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鏡、蘋果和流血的金舞鞋
2017-02-25 11:30 | 豆瓣:霧港
人見人「愛」的魔法道具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這句話幾乎已變成《白雪公主》的核心台詞了。 就在惡毒王后處心積慮想要除掉比她更美的公主,使她不得不逃亡到大森林裡與小矮人們相依為命時,我們都在為主人公將來的命運而捏一把汗,卻很少會去質疑為什麼一面鏡子也可以說出人話,並且還能夠對全世界的美女排行榜進行實時更新。我很懷疑這個所謂「魔鏡」,其實是一台穿越到了童話世界裡的ipad——這些功能大概唯有電子時代的siri才能輕鬆兼備吧?可惜ipad又缺了鏡子最原初的映像功能。
童話中的魔法世界往往如此——故事主角儘管貴為公主王子,也依然過著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可是許多與日常生活相關的物品與場景在童話中顯現時,出現了明顯的異化,把劇情推向變幻莫測的地步。很多時候,這種異化會導致莫名的嫉妒、仇恨、兇殺、背叛,彷彿總有一股毒藥般的嗆人氣味在其中橫衝直闖、興風作浪。即使每個故事在結尾處一再向讀者保證「他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直到永遠。」,也難以驅散這抹暗影濃重的烏雲。
你我皆凡人,誰都沒見過真實的小矮人和女巫,也不曾有過被追殺與逃命的經歷,但是巫婆王后為了殺害白雪公主而悉心炮製的三樣毒物卻實實在在地觸手可及——誰不曾系過腰帶、用過梳子呢?尤其是,誰不曾因為一個鮮艷芬芳的紅蘋果而食指大動呢?從美麗的腰帶、精緻的發梳到一半有毒一半沒毒的蘋果,王后使用的鴆殺道具越來越常見,越來越讓人難以抗拒,效用也逐級遞增。加上那面掛在每家每戶牆上的鏡子,我們可以發現,魔法世界裡的物品越是稀鬆平常,就越叫人猝不及防。像水晶球、塔羅牌等等後世搗鼓出來的巫術標配套裝,在民俗色彩最盛的《格林童話》和《佩羅童話》中,反而不多見。
另一件為人津津樂道的道具,當然是《灰姑娘》中,那雙過了12點仍沒打回原形的水晶鞋了。其實,灰姑娘本人的魔性更高一籌,甚至壓倒了情節本身,這體現在她的事迹大量流傳於歐洲、非洲和亞洲各地,衍生版本合計起來有345個之多,是一個高度國際化了的故事類型。我們熟知的灰姑娘自然是個金髮碧眼的歐洲姑娘,但很多人沒有想到的是,世界上最早以文字記載下來灰姑娘,反倒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國小妞呢!她的故事收錄在晚唐時期的志怪筆記《酉陽雜俎》中。
故事的主角是個叫葉限的女孩,母親早逝,故而時常遭受繼母虐待。她有一條神奇的小金魚,只要一祈願,就能為其送來各種所需物品。妒心大發的繼母發現後,把這條魚給殺掉了,但葉限還是想方設法找到了法術不減的魚骨頭,並悄悄藏起來。在當地人舉行節日活動之際,她「衣翠紡上衣,躡金履」悄然前往,離開時不慎遺下了一隻金縷鞋。
這隻鞋恰巧被附近海島上的國王得到,他發現這鞋「其輕如毛,履石無聲」,於是「乃令一國婦人履之,竟無一稱者」,最後終於尋訪到葉限家裡,「葉限因衣翠紡衣,躡履而進,色若天人也。始具事於王,載魚骨與葉限俱還國」並「以葉限為上婦」。而故事裡的惡毒後母及其女兒也沒有好下場,「其母及女,即為飛石擊死」。
葉限的登場,比《佩羅童話》里的灰姑娘早了近八百年,《格林童話》則還要更晚些。敘事雖然簡短,但繼母厭憎、舞會遺鞋、試鞋選妃等關鍵情節無不備具,且具有濃烈的中國色彩,比如她在舞會上穿的是「翠紡衣」,很容易讓人想起《大明宮詞》中的少女太平;那隻小巧得叫人驚嘆的鞋子,也是我們經常能在古典文學中見到的金縷鞋(李後主在一首描述他與小周后私會的《菩薩蠻》中寫道「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並且,別的暫不說,單就以小腳為美這一點來看,發生在中國的晚唐時期,就比出現在什麼歐洲國家要有說服力得多(李後主就深受這種審美影響:「令窅娘以帛繞腳,令纖小,屈上作新月狀,素襪舞雲中,迴旋有凌雲之態。」)。
不過論起浪漫誇張的演繹,還是歐洲版本更勝一籌。佩羅版的灰姑娘有仙女教母為其助力,把南瓜變成馬車、把老鼠變成駿馬等等情節讓人大呼神奇;而格林版灰姑娘則沒有教母,只有一株長在母親墳前的榛樹,上面住著會為她丟下各種美麗禮服的白鴿,跟「葉限」里的魔魚骨相似度非常高。至於遺落在王宮台階上的那隻重要的舞鞋,兩版中的款式也有所出入:佩羅版中,是教母為她變出的晶瑩剔透的玻璃鞋,後被人們進一步演繹成材質更為貴重的水晶鞋;格林版中,鞋子「小巧、精美,完全是純金的」。
迪士尼公司在1950年把這個改編成動畫片《仙履奇緣》時,選用的底本是佩羅版;兩年前又翻拍了一版真人電影,也同樣沒格林兄弟什麼事兒。水晶鞋於是壓倒了金舞鞋,成為灰姑娘脫穎而出的重要道具;人人都得以認識她那和藹可親的仙女教母,而榛樹枝與白鴿則漸漸被疏遠了。之所以會選佩羅版,也是擔心格林版的口味太重了吧?光在「試鞋」那一段,後者就已呈現出了扭曲的走向:為了讓親生女兒能穿起舞鞋飛上高枝,繼母兩次把刀子遞給她們,讓她們把自己的腳給削小一點。於是,王子在前兩次都選錯了新娘,引得兩隻白鴿停在樹上狂叫「鞋子里有血流出來!鞋太小,鞋太小!」
除此之外,更有盛名之下的心理學者貝特爾海姆,在其里程碑式的研究著作《童話的魅力》中提出,佩羅版儘管出現時間更早,內容已被編撰者刻意修改過了,而暗黑的格林版儘管也經過刪改,到底離這個民間故事的本來面貌要更接近一些。並且,他還進一步指出,窄小的舞鞋和削足流血等情節設定的必要性,其實蘊含著不可直白道出的心理學寓意——舞鞋實乃女性器官的外在化形象,如果沾有血污並被外人看見,就意味著主人的身份不夠貞潔,而失貞女子自然是沒有資格成為新娘的。另外,試穿舞鞋這個動作在他看來也別具深意,當腳能一絲不差地穿進鞋子里時,也就象徵著男女間的交媾行為可以順利進行。
女巫:大母神的另一面
《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估計是世界上最廣為人知的民間故事了。仔細分析可以發現,這兩個如此著名的童話具有全然一致的敘事內核:繼母迫害。再翻翻《格林童話》與《佩羅童話》的其他篇章,你會發現這個不擇手段欲將小主角除之而後快的繼母,簡直無處不在。她們有時候是個心懷恨意的普通人,如《灰姑娘》中;有時候則是個能施展各種邪惡法術、甚至熱衷於吃人肉的恐怖女巫。從《睡美人》到《長發公主》,從《仙女》到《杜松子樹》,這種對主角造成過致命威脅的繼母—女巫形象幾乎成為標配頻頻現身,真要讓人懷疑童話世界其實是個偽裝起來的女巫批發市場了(當然,你更容易從這裡批發到成打的公主和王子)。
隨著「初版格林童話」概念的普及,我們知道格林兄弟對自己一手整理的童話集進行過多達七次的改版,許多過於暴力和血腥的場景,以及不適合兒童閱讀的內容,在現今的《格林童話》中已經看不到了。被他們修改過的爭議內容就包括心狠手辣的繼母們——在初版中,她們可都被設定成了主角的親生母親。在另一名篇《糖果屋》(又名《韓賽爾與葛萊特》)中,同樣出現了狼心繼母,和被改動過的痕迹。它講的是樵夫一家四口窮到吃不上飯,於是妻子提議說,不如把兩個孩子丟棄到森林深處任其自生自滅,總好過四口人一起餓死。也許這篇改得比較倉促,是這個妻子出場好一會兒之後,才點出她的續弦身份。在後來實施棄子計劃的過程中,她的態度也極為堅決,壓過了左右搖擺的樵夫。
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可以看到,兩個被拋棄的小孩迷失了回家之路,誤入森林深處,於是被各種美味零食所搭建起來的「糖果屋」所誘惑,差點變成女巫的盤中餐。這篇童話在日本非常普及,多次改編為舞台劇和影視作品。而每次上映時,繼母和女巫的角色都會由同一個女演員來飾演,更使得兩者成為了彼此互補的分身,讓小觀眾們驚呼:「原來媽媽拋棄孩子,是為了吃掉他們!」
備受村上春樹推崇的日本心理學家河合隼雄,對童話研究頗有心得,曾在《童話心理學》中說:「童話故事是人類精神構造的反應」。這些一反常態的可怕母親們之所以有機會登場,正是因為母女之間劍拔弩張的仇恨與迫害,確能引起讀者最為強烈的心靈反應,並且有現實體驗作為基礎。根據河合隼雄的分析,童話中經常出現的年長女性有兩種類型:一種是慈祥善良的母親,或起到類似作用的「代理母親」,比如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另一種就是狠毒邪惡、行為乖張的繼母—女巫和合形象。
他認為,這兩種女性形象,恰好代表了「母性」這個概念中所包含的雙重性:滋長萬物的生命力,與摧毀一切的致死力,這也正是與大自然春榮冬枯現象有關的「大母神」(Great Mother)原型的由來。人們時常在生活中謳歌母性偉大與無私的一面,卻幾乎沒有勇氣來正視其中所潛藏的負性能量,這就形成了很多問題(比如母性對孩子的強大支配力,反過來亦可能將其逼入精神死亡的深淵)。而含有「繼母迫害」因素的童話故事,之所以能夠流傳千百年不衰,就是因為它們能夠把讀者內心隱隱顫動的陰暗漣漪,化入到情節中,並通過劇情的推進而紓解掉,不用擔心給現實人生造成負擔。
有血腥重口之嫌的民間童話,其實頗具療愈功效,這對孩子來說也非常重要。美國心理學家卡什丹在其著作《女巫一定得死》中指出,年幼的孩童剛來到這世界時,必須得到大人的照顧才能存活下去,母親的養育與撫愛,成了他的生存必需品,也是世界上一切溫暖與善意的來源。但他們的認知水平極其有限,無法理解一個人身上可能具有的多面性,更無法理解的是,一個對著自己溫柔微笑的媽媽,為什麼轉頭就惡狠狠地訓斥起人來了呢?這樣一個兩極分化、難以保持恆定的養育者形象,常常令他們感到困惑、焦慮,乃至嚎啕大哭。最後,他們會把「母親"這個概念,據其「好」與「壞」的表現,分別存放在「好媽媽」與「壞媽媽」兩個完全不同的容器當中,並逐漸成為他們自我意識成型的原料。
童話中正與邪的兩方人物,對峙起來也同樣有斬釘截鐵之感,有些地方在成人看來太過直白,有些地方又太過殘忍,卻恰好契合了孩子的心理接受能力。童話故事事實上就是從童年早期分裂幻想衍生而來的、關於母親的戲劇。其中對正邪雙方力量對抗的描寫,不僅潛移默化地幫助兒童處理內心負面傾向,也肯定了母親在兒童建立自我的過程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
「我們不能只看到女巫這個角色的表面意義。她並非真實的人,而是一種心理力量的表徵,是自我罪惡部分的化身。」卡什丹說。童話故事常常能夠為無法表達感受的孩子提供情緒出口,在這種時候,邪惡力量不得善終的結局就非常重要了,因為這象徵著「自我」中的正面力量始終可以絕處逢生,穩操勝券。為了達成這個一以貫之的心理任務,女巫們會在故事落幕時呈現出各種駭人的死狀:《白雪公主》的王后被命令穿著燒紅的鐵制舞鞋跳舞至死;《牧鵝姑娘》中,邪惡女僕最後被裝在釘滿釘子與刀片的木桶里拖過街道;佩羅版《睡美人》的收梢,妖女太后跳入裝滿毒蛇與蟾蜍的大水缸中,死於非命……這些過於恐怖的場景會嚇到小孩子嗎?其實不用擔心,他們關於「死亡」和「痛苦」的理解還不深刻,甚至可以說是迥異於成人。這些場景對他們來說,只是保證邪惡力量氣數全盡、再也沒法出來作祟的必須手段。
在童話中,一定得死的人物除了女巫之外,恐怕還有小主角們的親生母親。並且親生母親總是死得很早,故事剛一開頭她們就離世了。除了前述的「改版說」,好讓繼母代替生母完成作惡多端的使命,減弱家庭角色間的衝突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層心理效用。因為親生母親角色往往承載著孩子心中「好媽媽」的那部分形象,象徵著世界上善良美好的一切,如果被迫正面遭遇威力強大的女巫,就可能會受傷,甚至被殲滅。所以讓她缺席或者離世是不得不為之的選擇,是一種「殘忍的溫柔」。為了彌補這種缺憾,故事往往會安排一位同樣溫柔慈祥的代理母親(仙女教母等),並把守護小主角的正向職責賦予給她。
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是多久
小時候纏著大人講故事,一開頭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聽得多了,就覺得這幾個字幾乎像是一道幕簾,把另一個光怪陸離的奇幻世界藏在後面,每次只掀起一小點,讓我們偷偷摸摸地往裡面瞅上幾眼,很快又密閉住了。然而越是這樣,越撩得人心花怒放,連做夢都在上演一幕幕不可思議的劇情。作為小孩子,總是很輕易就把自己代入了公主或王子的角色。雖然我們誰也沒有見識過真實的王公貴族是什麼樣子,但他們的行事舉止,以及總是被一連串困難與麻煩搞得手足無措、橫衝直撞的處境,和任何一個普通孩子不會有什麼兩樣!這讓我們感到再熟悉不過了。
至少,這片「很久很久以前」的大幕一旦拉開,我們就會覺得,自己其實就是故事裡那位落難的王子或公主,最後在無所不能的主角光環保護下大獲全勝。只是,這些事件與現實生活無涉,它們全都發生在某個飄渺而不可捉摸的地方,時間點亦遼遠得無從分辨,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我們還能無比堅定地相信,自己就是那個神秘國度的主人,就好。
那是一個勻稱的世界,充斥著各種抽象化的人物原型,是在真實的地圖和歷史年表中都銷匿了蹤跡的疆域。但是,幾乎所有人在孩童時期,都會把自己最瑰麗奇譎的夢境,送到那裡去寄存。我們眼睜睜看著巫婆、魔鬼和食人妖怪漫山遍野地亂飛,著實坐立不安,但也讓我們拍手稱快。因為,一個已經暴露了行蹤的恐怖角色,通常是蹦躂不了多久的,即將一命嗚呼,畢竟「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是從不曾更改的結局。與之相比,萬丈深淵般漆黑蒙昧的暗處,潛藏著一切未露端倪的危害,才真正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們知道,童話絕非純美的產物,但孩子其實也不是永遠都純真無知的,他們是在經歷一個逐步邁向複雜成人世界的旅程,有些幽暗小徑必須由他孤身一人前往探索。而各路王子公主們在童話故事中所經受的奇遇與磨難,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正是這些未知旅程的誇張版本。時代飛速地變遷著,但每一代人小心翼翼從這條必經之路走過時,所懷揣的種種真情實感,卻都是高度一致的。在幼年時一遍遍講述過的民間童話故事,實際上是在幫助人們日後順利成長的早期演練。更重要的是,這種心理演練是在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而自發實現的,絕非畫蛇添足式的說教言辭所能達成。
在故事裡,因種種變故的到來,弱小的主角們總是會三番五次陷入困境,不得不離開一個已無法再給予自己保護的家庭,進入到未知的外部天地中去。當然,一眼望去,此處風景開闊,其實還是被覆於被家庭矛盾所投下的無形陰影之下。這段旅程儘管險象環生,好在他們總能調動起自己未曾預料過的力量,逢凶化吉。有的主人公勇敢迎接挑戰並獲得成功,有的知難而退也同樣保全了自身,有時會經歷極為不幸的遭遇,後來卻被證明是塞翁失馬。在通過了各種各樣的考驗之後,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歷練成了更加強大且獨立的人,還往往能夠贏得一位盡善盡美的佳偶。
結尾處王子與公主舉行的盛大婚禮,同樣是一場演給讀者看的成人禮,象徵著故事主角終於獲得了身體和心靈上的全面成熟,這與《聖經》中關於個人成長的教誨是高度一致的:「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 同時,它具有某種補償性意味。婚禮一旦舉行,就意味著即使有傷害與殺戮連番上演過,但已成為昨日煙雲,恩怨對錯從此時起被徹底地放下,一切身心創傷也都在這個過程得到了治癒。從這個角度看,婚禮其實是一場了不得的凈化儀式,亦將人渡向另一段未知旅程。至於之後的劇情該怎樣延續,人生是不是另存著難以言傳的乏味無趣部分,也許是該留給另外的書本、另外的故事所探討的話題了。
童話是能夠滿足孩子好奇心與安全感的他方彼岸,同時也蘊藏著一份關於個人自性發展的心靈版圖。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你曾經到過那裡,親身見識過我所講述的一切,那麼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你還將再度與它靠近。
(本文後半部分內容以《童話里害人的總是繼母,這大概是個心理學問題》為題首發於《澎湃新聞·翻書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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