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寂寂紅塵中 誰人不孤獨

聶隱娘：寂寂紅塵中誰人不孤獨

去看電影《刺客聶隱娘》的觀眾，大部分不是因為舒淇，而是因為侯孝賢。據說這位台灣導演七年磨一劍拍成這部電影，先不論片子本身如何，就沖這種精神，用七年的時間專心做一件事情，必定是一個執著的人在磨一件精品。儘管最後磨出的光芒只有小眾懂得欣賞，但這並不影響它成為一部佳作，一部值得讓人久久回味的電影。

電影以不同尋常的窄畫幅、黑白畫面開場，描述了聶隱娘成年後奉師命暗殺唐朝官員的場景。我看過黑白電影，但是沒見過這種畫幅比例的，所以覺得很奇怪，一度猜不出導演的良苦用心。後來才知道，這部電影全部是用膠片拍攝的，那麼黑白開場及畫幅的寬窄變化大概是想讓觀影者在瞬間穿越歷史回到唐朝，跟著導演親手翻開唐《傳奇》小說中的那篇文章——《聶隱娘》。

電影情節比較簡單，舒淇飾演的聶隱娘從小被道姑帶走學劍術，成為一名不苟言笑的高冷刺客。她劍術高超，可以殺人於無形。但是她不是一般的刺客，在暗殺某位大僚時，她看到此人懷抱一三歲小兒，動了惻隱之心，沒有殺人。

師傅又命她下山刺殺她的表哥魏博節度使田季安。田季安幼年時與隱娘有過婚約，行加冠之禮時和隱娘分別得到一塊玉玦作為信物。後因洺州刺史元誼帶萬人來投魏博，田母嘉誠公主為兒子前途著想，安排田季安娶了元誼的女兒，悔了與隱娘的婚約。隱娘心存不甘，入元府窺視。聶家為保隱娘安全，讓道姑帶走隱娘，從此杳無音信。

此番歸來，隱娘母親終於見到了女兒，既喜也憂。雖然侍女們為隱娘沐浴更以後換上了紫色長裙，但她不管穿什麼衣服，內心依然是那個一襲黑衣的獨行俠。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在忍痛割捨了愛情、又被迫與親人分離之後，已經被訓練成一個職業殺手。此時即便是母親也不再懂得女兒的內心有多麼冷寂，多麼孤獨。當隱娘再次看到玉玦，忍不住失聲痛哭，那麼多年的委屈和傷心在那一刻終於釋放出來。她或許在心裡怪過嘉誠公主沒有成全她的好姻緣，但她更明白政治聯姻在藩鎮割據時代的重要性。她做出的犧牲，嘉誠公主年輕時也曾經歷過。

這時影片畫面從彩色窄屏切換成了寬屏，屬於唐朝的亮麗色彩與開場時的黑白冷色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隱娘開始回憶。牡丹園中坐著一位衣著華貴、頭飾精美的公主，她一邊撫琴，一邊唱出了「青鸞舞鏡」的典故——國王得到一隻青鸞，三年不鳴，有人告訴國王，青鸞看見自己的同類便會鳴叫，於是國王便「懸鏡照之」，青鸞看到自己的影子後卻悲鳴而死。青鸞孤獨而死，沒有同類。而嘉誠公主下嫁魏博，目的是看住夫君不與中央抗衡。她辭了所有隨嫁侍人，一個人，在魏博履行使命。紅塵中，江湖上，宮闈內，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孤獨，不要希望別人能懂你的孤獨。

聶隱娘此次下山的任務是刺殺田季安。她於深夜潛入田季安的住所，在帷幔背後靜悄悄地看著她的初戀愛人田季安與胡姬相擁纏綿。她把玉玦放在桌上後黯然離去，田季安追出與其發生第一次打鬥。雙方近距離看清了對方。隱娘離去，田季安回屋看到玉玦，說了一句「是窈七，她想讓我認出，再殺我」。窈七是隱娘的小名。數年未見，田季安已和窈七形同陌路。如今他是魏博主公，有正室、有胡姬。妻妾成群在唐朝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哪裡還會牽掛曾經的初戀？可是隱娘卻只愛過他一個人，正是顧及著這份最初的感情，她一直都下不了手……

直到最後，聶隱娘上山復命，告知師傅，她殺不了田季安。下山之後，她與磨鏡少年（唐傳奇中隱娘嫁的人）牽著馬消失在山林之中。

100多分鐘的電影畫面，一幅一幅，一幀一幀，讓人過目難忘。長鏡頭、慢節奏、少對白，或許這不是在拍畫面，而是在吟唐詩吧。等風、等雲，等人，一切等到自然成。

花園裡的兩朵白牡丹，靜靜地綻放，等待蜜蜂采蜜。山林里的世外桃源，有可愛的小羊，稚氣的孩童和樂呵呵的磨鏡少年。清晨，平靜的湖面上升起了霧氣，幾隻鳥兒從樹上飛過，劃破了田園的寂靜。一邊是平靜的生活，一邊是殺氣騰騰的江湖。林子里，聶隱娘與戴面具的精精兒只用了幾招便定了勝負。隱娘負傷，磨鏡少年幫她療傷，隱娘向父親說了幾句心裡話，也是舒淇在本片中不多的幾句話。一個人的孤獨，一個人承受，背上的傷尚可以治，而心裡的傷卻再也無法癒合。

看這部電影時，你必須拋開自己那顆浮躁的心，靜下來，慢慢看，才能感受聶隱娘的愛與痛。

從唐朝的故事回來，我看到一個朋友在微信圈裡發了這樣一段話：「似乎今年的夏天特別短，還有好多事都還沒來得及，可我後來想一想，好像過去的一切都很短，一眨眼就沒了，但思念總是很長，你去了遠方，而我，一直困在水中央。那麼，晚安。」念完這段話，如果你覺得孤單，不妨自己跟自己說一句晚安。

不管是唐朝，還是當今，蒼穹之下，紅塵之中，有幾顆心會不孤獨？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要在乎別人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做好自己，隨心而行，哪怕是跟磨鏡少年去浪跡天涯也比困在魏博的宮中要好得多。(盼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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