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彰詩詞選》序

周篤文

（本文作者周篤文，中華詩詞學會顧問、中國新聞學院教授）

中國作為世界文明古國與禮儀之邦，中華詩詞是它最閃光的名片。我國詩詞不僅歷史最為悠久，而且數量之豐、質量之高、影響之大，都是舉世無雙的。詩歌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距今四千多年的虞舜時期。虞舜的《卿雲歌》與見載於《尚書·堯典》的「詩言志」，可說是人類詩歌史上的靈光爆破。此後波調相接，直到如今，一直對社會的發展、歷史的進步產生著重大的影響。

通觀中國詩歌的歷史，作為國家管理者的官員，一直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孔子就以「溫柔敦厚」作為詩歌的核心，他在刪定《詩經》的同時，還主張人們學詩，自己也寫過《猗蘭操》。劉邦有《大風歌》，項羽有《垓下歌》，曹操有《短歌行》。當代毛澤東的推天揭地的詩詞，不少是在馬背上哼成的。從隋代開始，詩歌成了參加科舉考試的士子的必修功課。朝廷根據詩捲來考察士子的才藝、胸襟與膽識。這對於推動詩歌的發展自然有著深遠的影響。試看詩國精英之曹陶謝、李杜蘇辛，何一不是鴻儒名宦？官員能詩，是中華文明的一大優點。作為凝聚著中華美德與靈

氣的詩詞，在陶冶性靈、變化氣質，進而造就人的詩興與才智上有著重要的作用。正是官員的親身垂範，發揮著引領潮流、端正世風的教化作用，促進了社會的進步。

文彰先生作為一位職高位重的領導幹部，不僅政聲清遠，而且才藝過人。他自出任海南省委宣傳部長之後，為了配合文化工作，開始習詩練字。十年不到，便獲得長足進步，成為名噪一方的很有實力與才氣的書家與詩人。本集所收百餘首詩作，分山水怡情、印象地方、敘事抒懷、世故人情、學藝健身、澳新之旅、重慶見聞、詞林開步八個部分。是他結緣山水、採風八方、宦遊聞見之記錄。字裡行間，無不洋溢著高情遠韻，以及對人生獨特的體悟與富有個性色彩的意象。

謳歌形勝是文彰詩作之重要特色。比如《吊羅山瀑布》：

清泉瀉掛吊羅山，

雨後流聲響廣寒。

樹密潭深飛鳥樂，

詩仙感嘆似天川。

吊羅山為海南四大熱帶原始雨林林區之一。瀑布就隱藏在原始雨林之中。雨後，瀑布自高空傾瀉而下，飛濺的巨響彷彿直衝月宮。這種詩意的感受被作者生動地定型在詩里。「瀉掛」二字極具力度與動感，營造出了一種從雲端傾瀉而出的「天川」之雄偉的氣勢，可謂妙於形容。同樣寫瀑布，其《壺口瀑布》便又是一番景象：

水霧升騰彩半空，

蛟龍出海嘯聲隆。

一壺任瀉東流遠，

吐納天河樂不窮。

起頭兩句有聲有色。霧氣中升起彩虹，如蛟龍呼嘯著奔向大海，景象何等壯觀。結尾兩句，用一壺之小的反剔之筆，襯托出吐納銀河的壯偉神奇。可謂筆掃千軍，氣籠天地了。《博斯普魯斯大橋》也是一篇力作：

一橋跨越亞歐洲，

貫海通洋引浪鷗。

古壘平添如虎翼，

孰能與彼競風流？

大橋位於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爾，橫跨歐亞分界線博斯普魯斯海峽之上，是溝通歐亞大陸的咽喉之道，建於上世紀70 年代，是千年古城的現代音符，東西方文明的交匯點。詩人行經在這極富人文歷史滄桑與海洋自然大美的建築之上，引吭高吟「貫通海洋戲浪鷗」「孰能與彼競風流」之鏗鏘詩句時，意興是何等昂揚，感情又是何等奔放！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之高情勝概，令人為之動容。

通過對山水景物的審視和人文歷史的考察而獲得人生的感悟和哲理的升華，是文彰詩作又一擅勝之長處。如《生命禮讚》：

戈壁驕陽似火燒，

干蒸少雨草枯焦。

令人感嘆梭梭樹，

挺立沙洲綠滿條。

梭梭樹是固沙的灌木，能在降水極少與高溫40℃以上、低溫零下40℃以下的地區茁壯成長。作者有感於其生命力之頑強而發出「令人感嘆梭梭樹，挺立沙洲綠滿條」的讚歎。從無情的草木戰勝生命禁區的嚴酷而生長這一現象，詩人把它上升到人類社會頑強奮鬥的道德精神的高度而加以肯定。這種美學上的擬人化的移情，實際上是一種靈魂的救贖。人的成長，離不開自然。前人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指此種開悟與成長的過程。其《井岡星火》云：

遠景如痴夢，

烏雲蔽日穹。

英豪懷信念，

星火九州紅。

「遠景」句指實現共產主義的理想。「烏雲」句指鋪天蓋地的圍剿。結尾指出英雄們憑著堅定的信念，實現了星火燎原、紅遍中國的目的。這是對創造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領袖與前輩英雄的深情讚歎，同時也在對歷史的緬懷中梳理出一種深刻的教益和啟迪。

心系蒼生的公僕情懷，在文彰的作品中，也有充分的體現。如《觀岳陽樓》。岳陽樓名高天下，譽滿九州。杜甫晚年曾有「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的家國悲吟。范仲淹在其《岳陽樓記》中更提出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名言。文彰在這首20 字的五絕中吟道：

明樓揚萬古，

美賦越時空。

誰解其中妙？

樂憂昭大公。

詩人面對如此曠世的景觀，其最心儀的並不是「銜遠山、吞長江」的雄偉氣勢，也不是「白銀盤裡一青螺」的君山倩影。他認為最妙的是范記中所說的「先憂後樂」的公僕情懷；正是這種情懷，昭示與震撼了世人（大公），岳陽樓之成為千古名樓，原因即在於此。作於全國政協會上的《委員述懷》更是作者現身說法的一首好詩：

蛇年正月聚華堂，

率直忠誠議國綱。

提案陳情懷百姓，

發言述意稟中央。

親民務本尋思路，

守道謀新創盛昌。

好自擔當行使命，

青春花甲再飛颺。

「親民務本」「守道謀新」，將一位關心人民福祉、勇於擔當求索的領導幹部的形象生動而深刻地凸現出來了。其另一首《多種樹少種草》之詩，則是他「務本」「謀新」思路的具體化的體現：

枝繁葉茂溢花香，

大道林蔭好納涼。

少種草來多種樹，

福還百姓美城鄉。

如此深入實際、體恤下情、細緻入微的親民作風，真是令人感動。他的《廬山176 號別墅》一詩則是從另一側面表現出他對民瘼的關心和對正義的堅守。

櫥床櫃椅憾心田，

將帥蒙冤在桌前。

睹物思人難入夢，

胸寬自古謂明賢。

這首明白淺顯的詩，是紀念為民請命而蒙冤屈死的彭德懷元帥的。176 號別墅是彭總的住所。1959 年他因上萬言書批評大躍進導致舉國饑荒、餓殍遍野而大禍臨頭，屈死於「文革」中。詩人以「憾心田」表示他睹物思人的無限感慨。「明賢」則是他對於民主政治環境的重要性的詩意表達。應當重現歷史，汲取教訓，勿重蹈覆轍，大約就是這首詩所具有的現代意義。

文彰先生的詩作立論正大，賦情高遠，正規中矩，符合格律。而且字字處處充滿激情，流淌著滾燙的詩心與對理想的追求，許多生動的形象，令人難忘。讀這樣的作品，使人感受到一股盛世的清風在你身邊回蕩、轟響，使人愉悅，催人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