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易經 | 乾卦：成為人生贏家需要幾步

誰是中國最高段位的成功學老師？

馬雲爸爸？Pony叔叔？開復老師？

對不起，都不是。

今天介紹的成功學作家，比這三位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中國最高段位的成功學老師叫姬昌，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文王。

對於如何成為人生贏家的研究，早在「文王拘而演周易」的時代，就已經開始了。

原因是，在教你為人處世的道理（義理）以外，《易經》首先是一本占卜之書。而《易經》的義理，也需要首先通過吉凶來體現。

明白了嗎，《易經》的首要功能，就是教你如何趨吉避凶，成為人生贏家。

比如今天要講的乾卦，可能是中國最高段位的人生贏家養成指南。

乾：元亨利貞。

大通順，占問有利。

乾的卦辭是「元亨利貞」。關於這個卦辭，有很多不同的解讀方法。通說認為，「元」、「亨」、「利」、「貞」四個字應該分拆看待，代表了「天之四德」，也就是廣大（或元始）、亨通、有利（或和諧）、正固。

不過，由於大量甲骨文出土，皆顯示「貞」字（在易經六十四卦的卦辭爻辭中是最常出現的字之一）應該解釋為「占」字，代表占問，固也可以將這四個字斷句為「元亨，利貞」，即「大通順，占問有利」的意思。本書的解讀，都從此說，下不贅。

不論從哪一種解釋，從通俗的角度我們都可以看到，乾卦的意象，確實代表了對成為人生贏家的追求——亨通、有利。從爻辭上看，這位人生贏家，還贏得就像上了天（飛龍在天）。

下面通過每一爻的爻辭，來梳理一個問題：

成為人生贏家需要幾步？

初九：潛龍，勿用。

龍潛伏在水底，不可發揮作用。

這句爻辭，從正面很容易理解。初入江湖，勢單力薄，一切剛剛開始，需要蟄伏等待時機。在這個時候，當然是不適宜有所作為的。

但如果用另一種方法理解，意思就大了去了。

在《易經》里，每一爻都不是孤立的，都是整個發展過程的環節之一。換句話說，沒有經歷「潛龍」的階段，是不可能成為「飛龍」的。

宰相起於州部，猛將發於卒伍。能夠成為人生贏家的大人物，往往都會有一段潛伏在底層的灰暗歲月，而這段歲月，卻往往也成為日後能夠承載其枝繁葉茂的大成就的根。

尼采說，其實人跟樹是一樣的，越是嚮往高處的陽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潛」字的含義頗深。黑格爾哲學中，認為萬物都是變化的過程。嬰孩是「潛在」（或譯為「自在」）的成人，成人是「自為」的嬰孩。同樣的，潛龍，是「潛在」的飛龍。潛龍之淵，正是飛龍所從來處。

因為昨日的潛龍與今日的飛龍，他們是同一條龍。

龍出現在地上，有利於大人出現。

「田」指地上，一說田間，但田間之說略嫌細瑣。

「利見大人」（「大人」一般泛指有大德、大才、大位之人），解釋大體有兩種，通說為「利於出現大人」，這裡的「大人」指的是居主位的占卦之人。但另一說為「利於得到大人相助」，這裡的「大人」則為居於客位，前來幫助占卦者的貴人。

見龍在田，說明已經開始嶄露頭角。利見大人，說明已經小有所成。

看到沒有，剛剛走了兩步，人生贏家已經找到自己的贏面了。

這是本卦發展變化過程的第一個「突變」。從辯證法的角度，這可以稱作「理性的狡計（List der Vernunft）」。

所謂「理性的狡計」，又叫「理性的機巧」，如果非要下定義，可以理解為，理性恰恰是通過非理性來實現自己的目標的。或者說，事物的發展，從來都不是線性的。事物總是以看上去「意料之外」，但仔細推敲卻又「情理之中」的方式進行著非線性的發展。

這種非線性，會體現在整個乾卦中。這是乾卦的中心主題。

本爻的非線性體現在，潛龍剛剛還在水底，僅僅向上推升了一爻，就嶄露頭角、小有所成了。

想想看你的生活中，是不是也有這樣的事情？比如剛剛畢業沒多久，或者剛剛在某一個領域耕耘了一小段時間，突然因為因緣際會，或者其他的什麼原因，你成為了一個嶄露頭角，小有所成的新秀人物？

如果是，那麼恭喜你，你並不會平穩地發展，天天向上。

要麼一直不上，要麼突然上。

突然上之前，先埋頭熬過苦日子。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君子整個白天都在勤勉做事，到了夜晚也警惕著，這樣雖然有危險，也沒有咎害。

一卦的六爻作為一個整體，可以看成是事物發展變化的過程。每一爻，則可以看成是同一事物在此過程中的一個階段。在一卦中，一般而言，上下兩卦的中間這一爻，是居中的正位，認為是發展過程中比較容易取得收穫的位置。

這一爻，可以理解為平台期出現了。

看一看這一爻的位置，處在下卦之上，上卦之下。高級經理已經當上了，離董事還遠得很。科長處長已經當上了，離局長還遠得很。 小明星已經走了幾個穴了，離大紅大紫還遠得很。

行百里者半九十，其實你身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當到高級經理、科長處長、小明星以後，也就沒有然後了。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從小成走到大成的距離。

這個時候，最需要做的就是，延遲滿足感。

爻辭已經給了我們明確的指示：提起精神，放下身段。勤勉耕耘，勿問收穫。警惕危險，小心翼翼。

正如愛因斯坦所說：「瘋狂就是反反覆復地做同一件事，但卻期待著不同的結果。」（「Insanity is doing the same thing over and over again and expecting different results.」）

不同的結果一定會來的，但不是馬上。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或者飛躍上天，或者退回水底，沒有咎害。

「或」是指或者。或者的兩種情況，用字非常傳神。要麼「躍」，要麼「淵」。

關於「躍」，這裡指的是向九五位（天位）跳躍，簡單來說就是想上天。但這個上天是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大家只要試著理解「躍躍欲試」這個成語中，「躍」這個字體現出的意象，就很容易理解了。

再說「淵」，「淵」是哪裡？淵，就是初九那一爻，龍所潛伏的水底。

九四如果向下掉，並不是掉到九三的，而是直接掉回到初九。

諾基亞從一流公司掉下來，是不會先掉成二流公司再慢慢往下掉的。阿里巴巴的來往干不過微信，是不會在社交類app排行榜先穩居第二，然後再慢慢掉到第三第四的。蔣介石的國民黨搞不下去了，並不是一年一個省慢慢丟，先變成劃江而治然後再慢慢去台灣的。

看懂了嗎？殘酷的現實就是，不但向上走的道路不是線性的，向下走的道路，也不是線性的。

要麼成為九五之尊飛上天，要麼就回到初九水底蹲著去。並不存在穩定的中間狀態。（在整個卦的結構中，一般而言，只有居中得位的爻，才是穩定的狀態。）

這裡又說，「無咎」，是強調如果處於九四位，那麼既要有躍躍欲試謀求進取的行動，同時又要保有退避三舍猶豫多思的謹慎。

要走螺旋上升的道路，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這句話的意思是，只有曲折的道路，才能帶來光明的前途。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龍飛翔在天空，有利於大人出現。

這是整個乾卦中，也可以說是整個《易經》中，變化發展的最佳狀態。

達到這個狀態，就可以說，你現在已經完美地成為人生贏家。

這個爻位，被稱為「君位」。古人說的「九五之尊」，即是取材於此。

來回味一下這個狀態的出現：剛才還處於掉回水底還是繼續往上爬的糾結和不確定之中，突然一下子，成了。

而並不存在一個中間狀態，比如，飛龍在山、飛龍在雲。。。

王國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其實王國維說的第二境，恰恰就是九三的境界。王國維說的第三境，恰恰就是九四到達九五的過程。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突然有一天，發現，成功了。

這正是理性的狡計，這正是人們到達成功的一般規律和路徑，這也正是乾卦的最精髓之所在。乾卦用六爻告訴我們：

成功，不是件線性的事。

上九：亢龍，有悔。

龍飛得太高，將有悔恨。

你沒看錯，這裡的「亢龍有悔」，就是「降龍十八掌」里的那個最著名的招式的出處。

我已經成為人生贏家了，那不就大結局了么？對不起，這一季還沒播完。

《易經》最妙的地方就是，他即使跟你談怎麼當人贏，也絕不會僅僅是談到你當上人贏了，目的達到了，這學問也就說完了。

在《天龍八部》里，蕭峰也好，郭靖、洪七公也罷，在「降龍十八掌」里用的最多的一招，就是亢龍有悔。為什麼？

蕭峰在對虛竹傳功的時候，曾說降龍十八掌的精義所在，乃是「有餘不盡」四字。

一掌之出，必須留有餘力。心中總須想到：對方毒龍有八十條、一百條，降服了一條又有一條，去了十條，還有二十條，然我的掌力始終無盡無漏，那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了。

虛竹喜道：「多謝大哥指點。其實『亢龍有悔』這一招，大哥說必須擊敵三分，留力七分，便已道出了『降龍十八掌』的精要。」

明白嗎，年輕人不要聽風就是雨，只知道降龍搞大新聞，因為龍是降不完的。

《紅樓夢》里，跛道人對甄士隱說：「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

成功只是好，但還不是了。

大到袁世凱已經當了終身大總統，非要當皇上。小到唐駿好好的打工皇帝悶聲發著大財，非要出來做公知。現實世界裡，亢龍有悔的典型人物，實在不難找。

但如曾國藩急流勇退，在金陵收功之後，立刻著手裁撤湘軍，終得善終，就真屬古今難得的大智慧了。

寫到這裡，乾卦成功學講得差不多了，但《易經》已經代替我提出了問題：

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出現一群龍，但不見首尾分際，吉利。

六十四卦都只有六爻，但「乾」、「坤」兩卦會有「用九」和「用六」。「用九」或「用六」的意思是，占卦的時候，如果六爻都佔得老陽（或老陰），則需要參考這一爻的爻辭。

這裡的「群龍無首」，大致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是指沒有領頭的首領，另一種認為，是指群龍如環，看不到明顯的首尾分際。

前者講的是共治關係。如要長治久安，則必須要形成相互制衡，共同決策的機制，通俗得說，這有點像三權分立之於美國。

但後者的說法，其實更體現智慧。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標，一切筆直都是騙人的，所有真理都是彎曲的,時間本身就是一個圓圈。」（尼采語）

乾卦這本人生贏家指南，到這裡終於收尾了。但在首尾的地方，乾卦告訴你，看不見首尾分際，才是吉利的。

那什麼才是真正的成功呢？

乾卦告訴你：

成功是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