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敗在穿插路上

07-12

慘敗在穿插路上

來自專欄劉白LiuBai

請多多指教

原解放軍十四軍四十師一一八團一營是一支光榮的部隊，在1979年的對越作戰中榮立集體一等功，戰後解放軍中的頭等主力部隊，然而在1984年邊境作戰中，卻遭到慘敗，多數營幹部被撤職甚至逮捕，是我軍對越作戰中少有的遺憾。

1984年4月，收復老山的作戰開始。一營的任務是打穿插奪取越軍佔領的陣地。接受作戰任務後，部隊情緒非常高。4月27日晚7時開始向敵占區穿插，部隊要求三個小時內必須穿插到位。一路上大家把刺刀、鐵鎬、鐵鍬、水壺等等用布包紮起來隱蔽前進。全營六百多人每個人都負重八十多斤的裝備在到處都是毛竹，刺棘，尖角石的泥山跋涉了三個小時，等到達的時候好多人的軍裝已經被竹子和藤條劃成布條。儘管這樣到達指定位置的只有副營長頓景田帶領的不足一個連，一營的絕大部分落在了後面。

據頓景田回憶稱：總攻時間快到，我們不可能再返回去找他們，只能拚命往前插。我對幾個幹部說，我們要麼完成任務，要麼是死在那裡…… 我就帶著兩個排多一點的兵力從山樑上往溝里下去，打算進了溝稍微休整一下然後從山底向預定攻擊目標1072主峰之敵的背後開始攻擊，剛下到一半，我方所有炮群向敵開火了。1072敵警戒陣地的敵人被驚醒，首先發現攀竹而下的我們，集中火力射擊。我們只好迎著敵人的槍聲猛上！我個人認為可以與我軍歷史上許多次著名戰鬥相媲美！我的通訊員陳江，不滿十八歲，當年入伍的新兵，衝擊路上三次負傷，最後犧牲在1072最高處；重機槍手沈紹康，架槍時就負傷，副射手犧牲，敵人三挺機槍、一挺高機一直對著他打，他就在密密的火網下射擊，槍聲一直沒停過，到他攜帶的彈盒打完，他身上已經是數不清的彈眼；八班長被敵人的炮火拋起幾米高，落下來還準備繼續向敵人射擊，子彈全打在他面前兩三公尺處——他死了，但手指仍然摳住扳機不放！

最終這場戰鬥因為兵力不足，1072高地沒有拿下來。更為悲劇的是落在後面的一營主力在穿插過程中迷失了方向，遭到了越軍炮火的覆蓋，幾乎傷亡過半喪失了戰鬥。帶隊的一一八團副團長向坤山及多數營領導被撤職甚至逮捕。

向坤山曾在1979年對越自衛還擊戰中，參與了著名的「全殲孟康守敵」一戰，立下赫赫戰功。1984年的老山戰役首個任務就是拿下老山主峰。為此，昆明軍區成立了一支主攻團，時任軍部作訓處副團職參謀的向坤山，被任命為老山主攻團的副團長。收復老山戰鬥之後，在1984年4月30日，向坤山被前線指揮部召回隔離審查，理由是—— 「貪生怕死」。

一營損失那麼大，作為下營的團首長首當其衝的要接受調查。在戰前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軍首長要求一營三個小時穿插到位，但向坤山認為老山古木密集而得名，山高坡陡，霧大潮濕，自然條件十分惡劣。而給一營布置的這條路線，只有一條傳說中的獵人小道，且並不具備行軍條件。而更兇險的是，這條秘密穿插路線，正處在越軍重火力密布的封鎖線上。一旦被發現，不僅突襲暴露，一營的六百名官兵也將被越軍炮火覆蓋，陷入絕境，因此他提出多些時間穿插，被軍領導否決，作為軍人，他只能執行命令。此刻即將率領一營近六百名官兵走上戰場的向坤山，感覺一切似乎都不由自己掌控。他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這個決定，改變了他的一生，但同時也改變了很多一營官兵的命運。

出發前，一營秘密召開了排以上幹部會議。在作戰室里，向坤山宣布了自己的決定——提前兩個小時出發。向坤山明白，他的這個決定，一旦暴露了老山主攻團的作戰意圖，造成部隊較大損失，他將構成戰時違抗命令罪，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當時他給每個人遞了一支大重九的煙，說一旦出了問題，我向坤山一個人負責。

1984年4月28日零時，比作戰計劃的出發時間提前兩小時，一營成一字隊形隱入了山嶽叢林之中。由於缺乏叢林作戰經驗，雖然戰前為防止戰士在漆黑的叢林中掉隊，每個戰士都在鋼盔的後面用熒光粉做了標記。但原始森林裡的腐木腐枝，時間長了以後都成了熒光木。整片原始森林熒光閃爍，加之指北針在叢林中失效，大批官兵掉隊，脫節的部隊很快迷失在了黑暗的越南叢林之中。有幾個戰士掉到懸崖去了。有紀律規定，穿插途中凡是遇到障礙掉下懸崖，不準哭，喊，叫，救。仗打完了再回來救治，因為哭，喊，叫，就要暴露目標。

凌晨5點56分，老山戰役如期打響。我軍的炮火按預定計劃，向越軍在老山上的多個高地實施壓制射擊。戰鬥一打響，向坤山戰前擔心的一幕還是發生了。穿插部隊正處于越軍兩個營的防禦結合部。很快，一營指揮所、二連、軍工連全部被炮火覆蓋，向坤山的鋼盔也被彈片劃開了一個五公分的缺口。隨營部穿插的軍炮團觀察員，被彈片擊中當場身亡。二連傷亡50多人，指導員身負重傷，連長、副連長陣亡。一營的建制迅速被越軍炮火打散，死傷無數。那條400米的穿插路線，成為了一條血腥的山谷。

向坤山曾回憶道：「活著的戰士見了我就哭，他們說連敵人都沒見到。有一個戰士腿、胳膊沒了，炸飛了，血成了一溝。還有的戰士衣服炸了以後，懸在樹枝上掛著，有一些樹枝里還有衣服的碎片。我們作為指揮員不能哭，眼淚只能往肚子裡面流。嘴上安慰那些戰士，我們馬上派部隊來搶救你們。」

經過兩天的鏖戰，1984年4月29號下午，中國軍隊收復了老山。老山戰役，攻克主峰的老山主攻團，功不可沒。然而，作為副團長的向坤山，由於所率部隊傷亡慘重，加之違抗軍令，擅自提前兩小時出發，接受隔離審查。罪名是故意違抗作戰命令，「貪生怕死」。

在軍區調查組在反覆調查後，最終給予向坤山撤職並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隨後，他轉入地方工作。此後他與很多有老山情結的老兵不同，向坤山一直也沒有再去過那片曾經的戰場。在他心裡，老山是一片永遠的傷心之地。

原創：巍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