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達梅爾：音樂精靈

杜達梅爾：音樂精靈

【這是我的一篇十年前的舊文，今天翻出，權當為即將登場的 2017 維也納愛樂樂團新年音樂會指揮杜達梅爾做一個預熱。其實無須預熱，杜達梅爾已經非常熱了，極有可能，他將刷新維也納愛樂樂團新年音樂會的幾項紀錄，並在一段時期內保持這些記錄。】

當 2006 年 DG 唱片公司推出一位在我們看來名不見經傳的年僅 25 歲的指揮家時，委內瑞拉的毛頭小子古斯塔沃·杜達梅爾早已成了歐美樂壇的搶手貨。一位足可稱為「指揮天才」的橫空出世，其「來歷不明」的轟動甚至超過傳說有「神靈附體」的墨西哥男高音羅蘭多·維拉宗。在魔幻的南美，一切不可思議皆屬正常，特別是音樂方面的人才近年不僅層出不窮，而且大多以「孫悟空」方式出場。

沒有親歷杜達梅爾現場音樂會的人大概是無權評價他的。我只是出於好奇找來 DG 給他錄的第一張唱片——貝多芬的第五和第七交響曲，並沒有覺得他就可以輕易駕馭了這兩首交響曲「聖經」般的作品，他在第五交響曲第一樂章的展開部和結尾處甚至出現節奏失控的現象。「天才」自然要有野心，杜達梅爾的野心是要成就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命運」，他把第二樂章的行板拉抻成緩慢的「葬禮進行曲」，對第四樂章結尾的處理更是徹底地展開，以至於收攏起來都相當費勁。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張唱片的看法，但是這種看法總是被傳自海外的各種各樣對杜達梅爾音樂會「一邊倒」的贊語所動搖。由此看來，我亦屬「無權評價」之人。

我有兩個朋友先後在以色列和義大利見識過杜達梅爾，他們在演出之前還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渾然不覺，但在音樂會進行過程中實實在在地為杜達梅爾癲狂了。他們也用了「神靈附體」的比喻，以為杜達梅爾用強大的「氣場」控制了樂隊和音樂會聽眾，交響音樂會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帶功報告」，這是只有中國人才能想出的比喻，卻是非常貼切。

因為不能親眼所見，總也無法想像台下的聽（觀）眾屬於何種群體，為何能在聆賞貝多芬或馬勒或巴托克時陷入被攝魂般的迷醉，當年的列奧納德·伯恩斯坦即便在指揮台上醉醺醺地蹦跳也沒有做到這一點啊！且慢，讓我們聽聽美國樂評家的暢想：自從 1958 年伯恩斯坦高調履新紐約愛樂樂團以後，音樂的公眾想像再也沒有回到如此高級的水平！

▼ 26 歲的杜達梅爾與紐約愛樂樂團

把杜達梅爾和伯恩斯坦聯繫起來確實是一種奇想，於是，包括紐約愛樂樂團、費城樂團、芝加哥交響樂團都紛紛加入「獵取」杜達梅爾的行列，但是它們不幸都完敗給了洛杉磯愛樂樂團。據該樂團華裔小提琴家薛蘇里先生介紹，樂團的女團長自從把杜達梅爾請到洛杉磯愛樂樂團做客席指揮之後，就一路形影不離地緊躡杜達梅爾在美國巡演的腳步，當連續不斷的轟動被一場場音樂會製造出來時，各路大魚先後上鉤，千鈞一髮之際，女團長把音樂總監的合同擺在杜達梅爾面前，不由信守言諾的年輕人不乖乖就範。畢竟洛杉磯愛樂樂團曾經是朱利尼、梅塔放射光芒的神殿，現任總監芬蘭人薩洛寧又把它塑造成最佳「音色王國」。能夠做薩洛寧的繼任者是需要薩洛寧的首肯的，這種首肯甚至要早於「洛杉磯國王」的禪位大典——同樣是薩洛寧的樂團，瑞典哥德堡交響樂團已經在 2007 年將首席指揮的權杖交給杜達梅爾，而該樂團的音樂總監正是薩洛寧。

▼ 馬勒 D 大調第一交響曲第一樂章 - 杜達梅爾 / 紐約愛樂樂團

我大概不再有任何疑問了，杜達梅爾似乎已經被所有人接受了，連祖賓·梅塔都力邀他來做以色列愛樂樂團的首席客座指揮，因為樂團董事會曾一致通過聘請杜達梅爾為樂團歷史上最年輕的首席指揮，可惜名花有主，再難如願。

薛蘇里先生和杜達梅爾有過合作，他認為杜達梅爾就是一個「音樂精靈」，屬於無師自通的「天才」。他說杜達梅爾的指揮動作都是自創的，完全沒有成規，音樂與他的身心融為一體，是典型「血液里全是音樂」的一類人，這類人也許從未存在過，而如今活生生的杜達梅爾就在眼前，不由眾人皆嘆為觀止。

我還是只能通過唱片來接觸杜達梅爾，目前 DG 發行的三張唱片都是指揮委內瑞拉西蒙·玻利瓦爾青年樂團，除前面提到的貝多芬外，第二張是馬勒第五交響曲，第三張是拉丁美洲作曲家的作品。和杜達梅爾的燦爛光華相匹配，委內瑞拉的這支青年樂團素質之強、水準之高也令人大跌眼鏡！這同樣是一群在音樂中癲狂迷醉的孩子，他們在貝多芬那裡尚還中規中矩，到了馬勒的世界便已經神經兮兮，而在墨西哥、阿根廷和委內瑞拉當代作曲家的狂歡節一般的音樂里，孩子們甚至都不肯站著演奏了。超大編製的樂隊爆發出生機勃勃的激情，交響樂隊里從未發生過如此熱鬧的歡騰！

▼ 希納斯特拉《芭蕾舞組曲》

不過我還是想單獨談談杜達梅爾的馬勒，這是體現他真正功力的勝場。青年音樂家的熱情總是能夠被馬勒的音樂喚起，以馬勒的第一、四、五交響曲訓練青年樂團，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杜達梅爾和他的青年親兵顯然與馬勒交響曲有不可解的緣分，而他們的表現之佳足以令人驚詫。他們的整體狀態穩健成熟，細部處理遊刃有餘，不僅在掙扎的嘶吼中保持源源不絕的能量，而且音色控制十分考究老到。這張唱片完全讓我對委內瑞拉這個南美小國的音樂現狀刮目相看，我幾乎可以把這種表現稱之為「奇蹟」！DG 的製作人和錄音師為這個現場錄音提供了臨場感極強的音響效果，所有聲部都結像完整，聚焦清晰，音色圓潤剔透，可做示範測音碟使用！

▼ 馬勒 E 小調第七交響曲 - 杜達梅爾 /西蒙·玻利瓦爾青年樂團

【我在 2009 年終於現場觀看了杜達梅爾與委內瑞拉西蒙·玻利瓦爾青年樂團的音樂會，杜達梅爾比我想像的更具有精準的專業性，他的音樂堪稱扣人心弦。最不可思議的是滿台年齡大小不一的青少年樂手們，他們的聲音有著令人驚詫的進步，難道心裡有音樂的人就會做到神靈附體嗎？他們在演奏伯恩斯坦《西區故事》組曲時的隨心所欲及遊刃有餘，實在是大大提升了人們對職業樂團的認知境界。而今，杜達梅爾已經穩居世界之巔，能夠被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樂師選為 2017 新年音樂會的指揮，已是最好的證明。讓我在悠揚高貴的節日音樂聲中，祝各位讀者新年快樂！心想事成！健康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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